第8章 《奔月日记》

“一条过道,犹如天堑,她只能遥遥相望着,那颗无法企及的星。”

——《奔月日记》

“秦老师她们先回去了?”周奕宏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将人盼来,结果来的却只有谢昀臣一人。

谢昀臣随手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太晚了,过来不方便。”

“也是”周奕宏点点头,“都十一点了,一来一回太费时间。”

两个小时前,秦桑的经纪人给他打过电话,大致意思是秦桑明天还有活动要出席,明天一大早就得去赶航班,可能没时间过来吃这顿饭。

当然为了表示她们这次爽约的歉意,秦桑私底下还给他推了一张荣星影视的微信名片。

秦桑说:“你的剧本我给荣星的人看过了,他们很感兴趣,不过具体能拉来多少投资,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

他手头这部作品要立项并不容易,光是审批就能等死他,更不用说他还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导演,没有代表作,招商引资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这段时间他四处碰壁,自己的房子、车子都用来抵押贷款了,也只够勉强起个步。

秦桑推来的这家影视公司,他也有所耳闻,在业内口碑算好的,做项目比较看重质量,也出过不少良作。

周奕宏倒了杯酒一口闷,颇为感慨,“不怕你笑话,我先前一头热的辞职转行,卖房卖车贷款,还以为真能搞出一番建树来,没想到拍电影比我想的要难多了,在酒会上求爷爷告奶奶,跟孙子一样,给人四处赔笑,也没辙,拉不来多少投资,秦老师,是唯一肯搭理我的。”

说着,他笑了声,“我一开始以为她只是跟其他人一样敷衍我一下,没成想她是真上了心,看完了剧本还帮我拉投资。”

“你说就现在这社会,谁不是只顾着自己?像秦老师这么热心肠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谢昀臣没搭话,指骨叩着桌面,指间燃着长烟,衬衫领口解开了两粒扣子,松松垮垮的,隐约可见笔直的锁骨,他垂着眼,不似往常的清风霁月,反而有股冷淡的颓靡之色。

蓦地,他似讽似嘲的勾了下唇,明哲保身,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

谢震廷过去风光无限,如蛟龙遨游四海,一朝落难,也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灾星。

叔伯朋友,能避则避,无法避免的,也委婉转达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欲下场从中斡旋的意思。

“谢师弟,你跟秦老师是高中同学吧?”

秦桑的经纪人给他打电话的时候,言简意赅的大致解释了一下,他也是刚刚才知道原来秦桑和谢昀臣以前是高中同学。

要不说缘分妙不可言,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合着全是熟人。

周奕宏是真好奇,“秦老师高中那会儿什么样啊?也这么古道热肠吗?”

谢昀臣眸光一顿,按灭了烟,“不清楚。”

周奕宏想了想,也能理解,“也是,你这人除了自己感兴趣的,其他的事都不上心,我估计你连你们班有多少人都记不清了吧”

谢昀臣没反驳,周奕宏也觉得没劲儿,他这人就这样,眼里除了数据以外,其他的什么都装不下。

往好了说这是专注,往坏了说就是冷漠,高高在上惯了,所以对旁人,分不出半分的心思。

[昀臣,你蔡叔那边怎么说?你去桐市见过他了吗?他愿不愿意帮忙?]

[你父亲情况不太好,医生说要做手术的话风险很大,你看你能不能抽时间来医院一趟看看他?怎么说他也是你父亲,别做得太绝]

[昀臣,妈妈不是威胁你,妈妈只是不想你和你父亲闹得太僵,如今家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三口相依为命,如果你还跟你父亲对着干,那妈妈真的就走投无路了]

[你的工作有那么重要吗?比你亲生父亲的命还要重要?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听话一点呢?当初你要是肯听我的,你父亲就不会抛下我们娘俩,如今你父亲蒙难,你这个当儿子的,怎么就不能牺牲一下,放弃那份工作呢?]

谢昀臣手机放在桌上震动得厉害,他淡淡觑了眼,没回,他不避讳,周奕宏自然也看见了。

周奕宏端着酒杯的手一顿,共事一载,他对谢昀臣的私事了解的不多,但谢家最近发生的事,他倒是有所耳闻。

所里都在传他可能要离职,实际上他现在已经被谢家的事牵连,所里让他暂时停职休假。

这事搁谁遇上都觉得憋屈晦气,更何况谢昀臣,他这人几乎将所有的心血都投注在航天事业上,如今被连坐,这滋味儿,恐怕不好受。

周奕宏不知道该怎么宽慰,沉默了半晌才说:“要不你跟我出来单干吧,这项目要是成了,有我一杯羹,就有你的一份。”

谢昀臣起身,随手捞起外套,“走了。”

秦桑只睡了两个小时就被雯姐叫起来赶行程,不远千里从景城飞到桐市参加活动。

这次参加的活动是荟泰的九十五周年庆珠宝展会,她作为荟泰代言人不得不出席露面。

雯姐翻着平板,有条不紊地安排工作:“我们和荟泰的代言合约马上就要到期了,有几家当红女星和荟泰那边接触过,不过荟泰那边的意思是更倾向于和我们续约,晚点我带你去见荟泰的负责人,你态度好点,别得罪了对方。”

荟泰珠宝创立于民国18年,发家史可追溯到九十多年前,虽然比不得卡地亚、宝格丽那种顶奢品牌,但在国内知名度极广,也算得上是一线高端珠宝品牌。

荟泰的董事长蔡漱玉老夫人是她的粉丝,当初选中了籍籍无名的她来担任荟泰的品牌大使,合作一直延续至今。

只是不久前蔡老夫人身体出了点问题,无法再担任荟泰的董事长,所以如今荟泰由她的大儿子蔡盛斌接任。

荟泰易主以后,她见过那位新上任的蔡董事长,市侩油滑,说话滴水不漏,合约年底到期,先前谈及续约一事,蔡盛斌的态度比较含糊,既没有将话说破,也没有要答应续约的意思,只推脱:“这事不急,秦老师和我们荟泰合作多年,我心里有数,不过这续约的事情,还得再等等。”

等什么呢?那会儿金钟颁奖礼快开始了,蔡盛斌无非是想两头押宝,免得落空。

他想借的是金钟影后的噱头,达成合作共赢,所以梁听晚那边,蔡盛斌也去送了一份厚礼,梁听晚出席金钟颁奖礼那晚所佩戴的珠宝首饰,都是荟泰赞助的。

如果她没有夺奖,今天这场珠宝展会也轮不到她来出席,这种事,秦桑见怪不怪。

只是有些感慨,荟泰的蔡老夫人曾经在她最落魄的时候力挺过她,当年第一次入围金钟提名,角逐激烈,她因为私下的绯闻问题,无奈与影后宝座失之交臂,品牌商对她的商业价值存疑,不敢在她身上冒险。

蔡老夫人曾经放话:“只要我在荟泰一天,荟泰的代言人就永远不会变,一次失利不打紧,荟泰会和秦小姐一起成长,共同前行。”

而今荟泰易主,她也成了备选。

秦桑敷衍地嗯了声,意兴阑珊地翻着手机,手指点到某个黑色头像,不由一顿。

昨天晚上她扫码加了谢昀臣的微信后,谢昀臣开车将她和雯姐送回了她住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雯姐和晓晓百般试探,问东问西。

“谢先生原来和我们桑桑认识啊?”

谢昀臣嗯了声:“高中同学”

雯姐若有所思,“高中啊,那挺久了,得有十年没见过了吧?不知道谢先生如今在哪高就?”

谢昀臣倒不避讳,“目前在航天五院任职。”

晓晓惊讶,“航天五院?是管火箭发射的那种?”

谢昀臣解释:“每个航天单位负责的领域各有不同,五院主要负责的是空间技术开发,航天器研制、深空探测。”

雯姐和晓晓听得一愣一愣的,谢昀臣顿了下:“通俗点解释就是负责卫星和空间站。”

两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秦桑也听得心不在焉,只在两人做出夸张回应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两人神情看起来迷迷糊糊的,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光影从脸上掠过,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那只掌控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匀称修长,看起来很有张力。

高中时,刘程程那个百分百手控就点评过他的手,刘程程贼兮兮地说:“你看学神的手是不是很色/情?手指又长,血管突出,一用力就青筋迸发。”

少女时期总怀春,尽管高中课业繁重冗杂,闲暇之余的调剂却暗暗偏离了轨道,懵懵懂懂被引向未知的世界。

好友之间的话题,总逃不过“喜欢的人”。

那时候,刘程程是唯一知晓她心事的人,她没有刻意遮掩,因为那会儿,她太不起眼,就像是漂泊在宇宙的尘埃,黯淡无光。

宇宙是无声的,没有媒介,无法传播。

就像那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不见天光,阒然无声。

……

车子停下,谢昀臣看她,“到了。”

秦桑想得出神,冷不丁对上那双清淡的眼睛时,莫名有股难言的涩然,还好夜里暗,看不清脸上一掠而过的窘迫。

她佯装无恙地下车,“谢谢,今晚麻烦你了。”

谢昀臣勾唇:“同学一场,不必客气。”

成年人的社交,总是点到为止。

秦桑礼貌颔首,笑了笑:“开车回家,路上小心。”

“再见,谢同学。”

“再见”

……

回到家后,秦桑心脏搏动的频率却怎么都降不下来,她跑步,疯狂健身,借助高强度的运动,来减缓心脏抽搐的那一瞬间带来的刺痛感。

只是更深露重,一直到凌晨三点她仍无法入眠,坐在沙发上看手机发呆,最终没忍住点开了谢昀臣的微信。

她发现谢昀臣不是没有朋友圈,而是对外设置了权限,陌生人看不到他发的东西,但是微信好友能正常查阅。

不过,正如他所说,他不怎么使用社交软件,朋友圈的内容寥寥无几,大多数都是转发的公众号推文,航天相关的一些科普文章和宣传软文。

秦桑都点开看了,有些涉及专业领域的东西过于深奥晦涩,对她而言,那更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

她难以消化,也确实不懂。

一如多年前,高中的时候,她和谢昀臣只隔了一条过道而已。

一条过道,犹如天堑,她只能遥遥相望着,那颗无法企及的星。

现在十年过境,如同沧海一粟。

她可耻地发现,自己还是会轻易地被对方的一举一动所支配。

那条过去无法跨越的天堑,如今依旧存在着,彻底划分开两个世界。

……

秦桑坐在休息室,雯姐去和工作人员对接活动流程,晓晓从外边推门进来,见到正在补妆的秦桑,她快步向前,兴奋地说:“桑桑,你猜我在外边见到谁了?”

秦桑兴致缺缺,“谁?”

晓晓瞄了一眼化妆师,刻意压低了声音却难掩激动,“就是你那位高中同学啊,航天院那位谢工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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