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煜扭头看着她的侧脸,随后移开自己的目光,低声道:“外公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时集团正在转型期,本就遭到一些老古董反对,结果没多久,我们的母亲去世,外公更是备受打击。集团的事情本就繁杂,还有一些豺狼虎豹盯着这块肉。”
他语气平缓,眼神却凌厉如刀,继续说道:“外公不愿集团落入虎口,一边小心提防着,一边拓展新业务,心力交瘁。当时外公只是有些咳嗽,我们都以为只是小感冒,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就这样一直拖下去,竟然愈演愈烈。”
傅景煜的头垂下,那些痛苦的回忆再次袭来。
“后来外公有些咳血,但集团正处于关键期,外公就一直瞒着没告诉任何人。”
“直到有一天,外公晕倒在家里,我们紧急送去医院后,才知道外公已经肺癌晚期。”
曲翩然双手捏紧自己的衣角,外公的情况比她在飞机上想象得要严重更多。
“有没有请一些专家来给外公治疗?”
“请过了,大部分都说已经……只能化疗试试,看看能不能稍微延长一些时间。”
傅景煜的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一扫方才眼中的阴霾,他莞尔道:“你给了外公很大的信
念。”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人,眼眶有些湿润。
见她疑惑,傅景煜叹了一口气,“把你找回来,是外公一辈子的愿望。”
“当年母亲离世后,你又下落不明,外公立马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找到你,但当年你就想凭空消失一般,没有任何线索。”
“后来外公找到警局上层领导,派人查案,才终于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可最后线索也断在那个混蛋那里。”
傅景煜说完,停顿一下,继续解释:“那个混蛋是我们的父亲。”
曲翩然没有过多询问,只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也就是不久前,终于有了你的消息,当时外公也像今天这样,絮絮叨叨跟我嘱咐了很久。他告诉我,不要强迫你认祖归宗,如果你在养父母家过得很美满,哪怕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都无所谓……”
曲翩然在养父母家的情况,他早就有所耳闻,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提起扫兴的人。
于是傅景煜跳过这个话题,继续说外公的事情,“后来我以客户的身份认识你之后,几乎每天外公都会来问我,你现在是什么状态,你过得开不开心,直到今天见到你。”
他将前因后果说清楚后,转身看到曲翩
然肩头微微颤抖,早已泪流满面。
傅景煜微不可见地叹了一口气,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切都过去了。”
曲翩然哭得不能自已,她在养父母的家里,过得暗无天日。
曾经养母还算是她的光,但是养母连自己的无法反抗曲康顺,更何况保护尚且年幼的她。
等到养母去世后,曲康顺更肆无忌惮,吃喝赌,样样不放过,没钱就问她要。
她早就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有亲人了。
没想到,外公竟然如此费心地寻找自己,还有自己的哥哥……
曲翩然擦擦自己的眼泪,努力扬起一个微笑。
忽然,病房里的护工大喊:“医生!医生!”
走廊上的两人立刻看过去,心下猛地产生强烈的不安。
两人赶紧冲进病房,只见护工拼命按铃,一旁的心电图已经变成一条直线。
一群医生立即冲进病房,查看傅长策的情况。
“病人情况危急,请家属暂时离开。”一位医生跑得额头冒汗,气喘吁吁地对房间内二人说。
傅景煜死死地握住双拳,声音嘶哑道:“拜托你们了……”
说完,曲翩然和他一同离开病房。
一向温文尔雅的傅景煜忽然一拳砸向墙壁,无助地低下头。
“别这样……”曲翩然安慰道,将他的手紧紧握住,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良久,久到她发觉自己脸上的泪水都干了,病房的门终于被打开,主治医生走了出来,慢慢地取下口罩。
曲翩然急忙上前,眼中含泪,期盼的望着医生。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一时间,她只觉得自己忽然听不见任何声音,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徒劳地张张嘴,目光停留在病房外,贴着的“傅长策”三个字。
明明马上,她就有自己的外公了……
“如果你们还有什么想跟傅老说的,现在还可以去……”主治医生又补一句,深深鞠躬后便离开了。
傅景煜双拳紧握,手臂青筋暴起,说话的声音也染上颤意,“外公舍不得你,你去吧。”
曲翩然像是惊醒了一般,跌跌撞撞地进入房间。
直到握起那只干瘦的、苍老的手,曲翩然鼻头发酸,眼睛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外公……”
她将自己的脸贴向那双手,“我从来不曾怪罪过你,今天见到你以后,我特别开心,我觉得自己有家人了。”
似乎能感受到手上的温度在慢慢消失,她用力将那只手暖热,“对不起外公,我应该早点答应哥哥回家的
。”
傅景煜站在曲翩然的身后死死的攥住手,眼底布满红血丝。
没多久,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一把就将曲翩然推开。
随后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爸!”
傅景煜赶忙扶住曲翩然,冷冷的看向眼前的男人。
几声哭喊之后,傅承岩转身悲痛的看着傅景煜:“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通知你大伯和我?”
说完,他立刻跪倒在病床边,哭喊道:“爸!你怎么没见到我就走了!”
曲翩然神情恍惚,她默默退到傅景煜身后,不发一言。
直到被他带出了病房,她才发现,走廊里面已经挤满了人,都在等着见老爷子最后一面。
“谢谢。”她轻声说。
傅景煜只微微点头,注意力似乎并不在病房外。
曲翩然闭目靠在墙上,听见病房里哭泣的声音愈演愈烈。
老爷子的葬礼在一周后。
这七天内,需要每天晚上安排傅家人给他老爷子守灵。
傅景煜在第一天晚上守灵,曲翩然不懂这些习俗,心下只想着再陪陪外公,便低声询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守灵吗?”
病房外,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噗嗤笑出声,“你什么资格啊,还想守灵?我都没资格去,你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