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荆雅开车,何似单手撑着侧脸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何似,叶医生哥哥的事儿,你打算怎么办?”犹豫了一路,荆雅还是忍不住开口。
何似随口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又补充道,“不怎么办,反正没人知道,就烂在肚子里好了。”
“这样也好,旧事重提最后伤得还是叶医生一家人的心。”
“嗯。”
“你一会儿回去别吊着个脸,免得被谁发现端倪。”
“知道了。”
对话结束,车厢里一阵静默。
荆雅将何似送去了工作室,自己则马不停蹄地回了公司。
何似神色怏怏地上楼,刚进门便被风一样扑过来的小胖抓住肩膀使劲摇晃,“老大,你竟然还活着?那我祖宗是不是也健在?她在哪儿,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给我打电话?”
何似被摇得脑子发晕,看东西带重影。
小胖摇了何似约摸半分钟之久,才在何似马上要吐出来之前放开了她。
何似一步一晃,勉强挪进了自己办公室。
小胖贼头贼脑地跟进去,锁上了门。
“老大,你这两天干嘛去了?”小胖担心得五官挤成一团。
何似把自己瘫在椅子上一句话也不想说,怕再遭小胖毒手才硬撑着回了一句,“心累。”
“开玩笑!”小胖宽大的袖子甩得生风,“你一不干活,二不管事儿,哪儿来的心累这一说?”
何似撑起眼皮,不可思议道,“我真这么不负责任?”
“你又问这话。”小胖委屈,“你问得不累,我都答累了,真,比针尖还真。”
何似,“值得欣慰。”
“......”
尬聊结束,何似继续闭目养神,小胖见何似精神不好不忍心折磨她,自己寻摸了个地儿处理图片。
临近中午,何似恍惚着醒来。
“几点了?”何似问。
小胖看了眼时间回答,“十一点半。”
何似拍拍肚皮,蹙眉,“我饿了,你去做饭,我要吃酸辣土豆丝,丝儿要切得粗细均匀,辣椒要有红有绿。”
小胖二话没说,存了图片就往出走。
走到厨房时,小胖菜惊觉自己根深蒂固的奴性有多可怕,人一句话就能让他放下所有......
办公室里,何似等饭等得无聊,索性扒过小胖的电脑,登录游戏,心怀叵测地邀请了一帮好友替小胖拉仇恨,顺便抒发心情。
挨骂......那是轻的。
第四局,继落地成盒之后,何似和人正面钢枪完败,又一次成了众矢之的。
其中一人忍无可忍,气势汹汹地质问何似,“你还是不是男人?!”。
何似微微一笑,答道,“不是。”
对方愣了几秒,被收了人头。
何似乐不可支,兴奋地直捶桌子。
忽然,好不容易被何似惦记着揣进口袋的手机响了起来。
何似没注意来电提醒,一边乐一边接通,“喂,你好。”
听筒里静默一瞬,随即,带着笑意的熟悉男声传了过来,“何似?”
何似的笑容戛然而止。
何似不自觉地坐直身体,“刘钊?”
“是我。”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查一个电话而已,对我没有什么难度。”
“为什么打给我?”
刘钊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时笑意加重,“何书珊在我这里。”
何似嗤笑,“有什么问题?她不是你的女人吗?不在那里,难道还在别人床上?”
“说的也是。”刘钊不恼不怒,语气非常平和。
何似对刘钊的态度厌恶至极,冷冰冰地反问,“你找我就为这事?”
刘钊将桌上的纸揉成一团,淡淡道,“你知不知道叶以疏曾经出过医疗事故?病人差点死在手术台上,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处于停职状态。”
刘钊事不关己的态度惹怒了何似。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要不是刘钊安排的人故意拖后腿,那种意外根本不会发生在叶以疏身上!他现在竟然还有脸提?!还提得这么轻而易举!
“你想怎么样?!”何似咬着牙,恨不得将刘钊的血肉一寸寸咬碎。
刘钊回答得云淡风轻,“想请你过来我这里喝杯茶。”
“如果我不去呢?”
“那旧事可能会被重提。叶医生是名医,手术,门诊哪个不是排到几个月之后,如果现在突然被人翻出旧账,你觉得她会怎么样?名声扫地?或者......”
“你敢!”何似强硬地打断刘钊后面的话,因为过度愤怒眼睛泛红。
刘钊指尖一下一下点着桌面,笑了起来,“那你是来还是不来?”
何似呼吸加重,“地址!”
刘钊不紧不慢地报了地址,何似马上挂断电话往出跑。
做好饭的小胖一下来就看到何似火急火燎地往出冲,当即扯着嗓子大喊道,“老大,你去哪儿?土豆丝炒好了!”
何似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小胖紧追慢追也只追到汽车尾气。
“老大啊,就算咱这儿是车马店,您老也吃顿饭再走啊。”小胖扶着腰一边喘气一边叹气。
话落,一股自带寒气,一点也不圆润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你好。”
小胖以为是慕名而来的客户,立马憋着气儿,直起腰,微笑着转身,“你好。”
来人几乎没有表情,“何似是在这里上班吗?”
小胖笑不露齿,“是的。”
来人不再说话,直接朝楼梯口走去。
小胖快步跟上,热情地和那人攀谈,“小姐贵姓?”
“吕,吕廷昕。”
“哦哦,吕小姐好,您有什么需要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是何似的代言人,能全权做主。”
吕廷昕停下,“我需要她的行踪。”
小胖,“......额?这个我真帮不了您。”
吕廷昕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胖,小胖莫名发怵。
“她不在这里?”吕廷昕问,声音淡淡的,小胖怎么听都觉得她下一步就要撕了自己。
小胖悄悄咪咪地后退一级台阶,和吕廷昕拉开安全距离,“刚走,您这会儿追,估计还能追上。”
“她去哪儿了?”
“这个真不知道,我们老大接电话看心情,她刚走的时候非常暴躁,这会儿应该没人能打通她的电话。”
吕廷昕想了下,越过小胖往下走,“谢谢,如果她一会儿回来,麻烦你让她给我打个电话,就说叶医生让我请她吃午饭。”
小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心里却在疯狂吐槽,你谁啊?!叶医生怎么可能让你请我们老大吃午饭!她都不怕后院起火的吗?!
走下楼梯时,吕廷昕回头,“何似车牌号多少?”
小胖赔笑,“194SB。”
吕廷昕听到这话本能敛起了眸子。
小胖脖子一缩,真诚解释,“真的,这是她亲自选的。”
吕廷昕将信将疑,走到路边拦了辆车,朝着何似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不多时,车牌号为194SB的车子出现在了吕廷昕视野里。
“师傅,跟上她,别太近。”吕廷昕说道。
司机师傅立马加速,中间还不忘给吕廷昕比个你放心的手势。
吕廷昕表情僵硬,“......”她果然太久没见到外面的世界了,这些人热情得让她难以接受。
刘钊的公司离何似工作室不近,开车三十来分钟才到了目的地。
何似正在火头上,车子大剌剌地往正门口一停,人就朝里冲去。
没过一会儿,何似又折回来,规规矩矩地把车停去了旁边,过程中还因为不满自己的怂样絮叨不停,“德性!德性!挡路挡的也是混蛋的路,你心虚个屁!”
晚一步跟来的吕廷昕找见何似时就看到她一个人坐在车里,脸臭臭的,嘴巴开开合合没一秒消停。
付完钱,吕廷昕下车朝何似走过去,何似停好车恰巧也在往这边走。
两人快碰上时,吕廷昕出声,“何......似。”
何似直直和吕廷昕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没留。
吕廷昕莫名,何似虽然不喜欢她,却也没厌恶到见面连招呼都不打的份儿吧?
怀揣疑惑,吕廷昕跟在何似身后进了大楼。
一楼前台看到大摇大摆地何似马上拦住,“小姐,您有预约吗?”
何似站定,皮笑肉不笑,“预约?那是什么东西?和你们老板一路货色?”
前台的官方微笑没了,“小姐,没有预约您不能进去。”
何似无所谓,“好啊,那麻烦你告诉刘钊,不是我不来,是他的狗眼长在天上看不见我。”
听到刘钊的名字,前台紧张起来,“小姐,您贵姓?”
何似对前台这种欺软怕硬随风倒的德行嗤之以鼻,哼了声回答,“何似。”
前台快步走回去,神神秘秘地打了个电话,不久后折回来热情地说:“何小姐,您这边请。”
何似懒得搭理前台的虚情假意,就着她指的方向阔步离开。
上到23楼,前台将何似交给了一个男人,听前台毕恭毕敬的口气,那人职位还不低。
何似依旧没搭理,男人说什么,她做什么,一路被带去了楼顶。
今天是阴天,空气闷热,何似跟着男人爬到楼顶出了一身汗,走到空旷地方时才从呼呼的风里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刘总,人带来了。”男人低眉垂目,对背对他们而立的刘钊说。
刘钊抬起手,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前后动了动,男人立刻会意的离开,留下何似一人站在原地沉默。
良久,刘钊转身,笑容满面,“六年前,你是不是想从附属医院的顶楼跳下去?”
何似眉心微敛,不悦于刘钊套近乎似的态度和无端挑起的尖锐话题,“我人都来了,你想做什么直接说,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刘钊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袖子,“你爱她吗?”
何似眸光微闪,警惕地问,“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没关系,但和你有关。”
“......!”
面对何似探究的目光,刘钊并没有过多在意,停顿数秒后不紧不慢地说:“那场医疗事故的受害者病情复发了,你说,如果我把当年的事说给大家听一听,叶医生还能不能继续在这个圈子混下去?”
“刘钊!”何似身上的戾气猛然爆发,“那是你一手安排的‘意外’!如果有人追究到底,你以为你逃得掉?!”
刘钊不慌不忙,“逃不掉就不逃,多拉几个垫背总没错,你说呢?”
“我说你不得好死!”
“......”
刘钊看了何似一会儿,接着说:“何似,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来换她依旧风光。”
“我为什么要选?所有的错都是你一手造成的,要付出代价也只会是你一个人!”
刘钊笑了笑,态度从容,“你不得不选,因为你爱她。”
何似后退小半步,双眼微眯,“什么选择?”
刘钊将一直插在口袋的手抽出,随后稍稍用力向前一掷,一把水果刀被准确无误地扔在了何似脚边。
“这里,是女人孕育孩子的地方。”刘钊指着下腹位置,“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同他母亲一起死了,这条命是叶以疏欠我的,你既然爱她,不如替她还我?”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何似目光紧了紧,“我们都是女人,这辈子根本不会有孩子,你让我怎么还你?”
刘钊收回手背在身后,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命换一命你自然还不起,不过,换种方式我倒也能接受。”
“?”
“用这把刀刺进下腹,不多,两刀,抵两条命,怎么样?何似,你敢吗?”
何似没有温度的目光落在刘钊身上不闪不躲。
许久,何似吸了口气,身上再无先前的戾气,“如果我按你说的做了,你怎么保证这件事不会再被提起?”
刘钊当着何似的面拿出手机,在上面敲敲打打半晌后反手递到了何似面前,“你做了,我马上用附属医院的官方微博替她澄清。”
何似敛起眸子,一字一句阅读刘钊编辑的微博内容。
当年的真相全部包括在内。
这条微博一旦发出,叶以疏的职业生涯就不会再有威胁。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何似反问。
刘钊,“我的本意是让叶以疏痛苦,你伤了,她痛苦了,我的目的就达到了,其他的,我根本不在乎。”
“好!”何似一锤定音,“我做!你发!”
刘钊沉静的目光冷了下来,“请。”
何似蹲下,捡起水果刀反握在手里站了起来。
热风吹乱何似随意扎着的长发,几缕不安分地贴在脸侧,拂过嘴角。
厚重阴云被风吹到城市中央时,何似猛地扬起手,然后快速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