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馅,儿,饼,了!”护士长的怒吼将躺在沙发上刚睡着的何似惊醒。
何似身体一抖,从拼起来的几张凳子上滚了下来。
“好痛!”磕到腰,何似疼地抽气。
护士长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瞅着何似,火气压都压不住,“这是给你睡觉的地儿?啊?!你当自己的脸是脸盆,大得不要命啊?!”
何似扶着腰爬起来,怂得一句嘴都不敢顶。
护士长越看火越大,一巴掌扇在何似脑袋上指着电梯方向说:“马上给我滚蛋!少在这儿占用医疗资源!”
何似偷偷抬头看了眼护士长,小声逼逼,“几张凳子而已,怎么就占用医疗资源了?”
何似声音小,护士长耳朵大啊,把何似的话听了一半,自己补一半,当下就怒了,食指用力戳着何似脑袋恨不得给她戳进墙里。
叶以疏那边刚结束工作,一回来就看到何似侧身贴着墙缩成一团,护士长不依不饶地戳着脑袋训人。
叶以疏心疼得不行,急忙跑过去把何似拉到自己身边,拧着秀美问道,“姐,你怎么又骂她了?”
护士长冷笑,“骂她怎么了?我还想打她呢!她不知道刘钊回医院上班了?天天在这儿晃,你们两个的心怎么一个比一个大?”
“是我让她来陪我的,你要骂就骂我。”
“你以为我不敢?!”
“......”
之后的时间,何似和叶以疏站在墙边被骂得昏天暗地。
约莫十来分钟,叶以疏和何似迷迷糊糊地出了医院。
天还早,空气里有点点凉意。
何似跑去小吃摊买了俩包子,一人一个站在路边吃。
想是刚才躺椅子上眯了会儿,何似现在恢复了精神,吃个包子都不安分,手舞足蹈地围着叶以疏讲笑话。
叶以疏偶尔附和,柔软的目光始终随着何似转。
“一会儿跟我回家?”叶以疏咬了一小口包子,含糊着声音问。
何似连连点头,“好啊,我这会儿睁眼全凭意念。”
叶以疏笑笑没说话。
叶以疏昨晚叫何似过去时没多少心思,想着她自己玩一会儿,累了就找地方睡觉了,谁知道何似一见她,豪言壮语立马冒出来了,“小叶子,我要和你同甘共苦!”
于是,何似一会儿滴眼药水,一会儿找棉签撑眼皮,硬是陪着叶以疏耗了一整晚。
工作结束以后,叶以疏照例去查房,何似才拉了几张凳子跑去补觉,还好巧不巧地被护士长撞了个正着,一个通宵下来是够何似累的。
“小可怜。”叶以疏咬着包子,一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
何似吃得认真,闻言抬起头看向了叶以疏,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几秒后,何似又收回目光继续吃包子,表情傻呆傻呆的,依然不知道叶以疏是在说自己。
“走了,剩下的车上吃。”叶以疏不忍心何似一副随时可能昏过去的表情,提醒道。
何似喜出望外,“走!”
说完,何似风风火火地往前冲,叶以疏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瞧着,心里的石头慢慢落了地。
叶以疏今天查房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关于何似叔叔被举报的新闻,一个人,一家公司闹得满城风雨。
那家公司的前身是何似父母一点一点打拼出来的小工厂,里面凝结着他们的心血,后来被何似叔叔占了,成年后,何似没要回来,现在,肯定要败了。
今早看到新闻时,叶以疏以为何似的反应会很大,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若无其事,好像......真的没有想起来他父母的事一样......可叶以疏明明在何似丢了的那本日记里读到过她的心情。
何似一直在后悔父亲死时没叫他一声爸爸,那之后,她没再叫一声爸爸。
“阿似,你手机呢?看你出来什么都没带。”叶以疏开着车随口问何似。
何似正翘着二郎腿哼小曲,听言在身上乱摸一通,然后得出结论,“可能又掉哪个犄角旮旯了,反正也没几个人找我,丢......嗯?”
正说着,熟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义勇军进行曲》。
何似抻着胳膊在座位下面摸索,好半晌才在铃声断掉之前摸出了手机。
“干嘛?”何似接通电话,没有任何前奏地问。
打电话给何似的是方糖,听到何似这口气当即扬起了假装深沉的声音,“你嘛呢?一大早和吃了枪药一样。”
何似哼哼,“要你管?说,什么事儿?”
方糖轻咳两声作为开始,“我要去看小朱,你要不要一起?”
何似吊儿郎当的表情正经起来,“什么时候?”
“现在。”
“......”
挂了电话,何似板着脸,一副别人欠她很多钱的表情说:“小叶子,我不回家了。”
“那去哪儿?”
“方糖那里。”
“有事?”
何似不想隐瞒,“去看看小朱。”
叶以疏虚扶着方向放盘的手握紧,“小朱?那个正被舆论缠身的博士生?她出事了?”
“是,没出事,以防万一而已。”何似言简意赅,“同样的事经历了两次,是个女人都受不了,何况到小朱这儿还多了个男朋友的背叛,真等到出事恐怕就没办法善后了。”
“嗯。”叶以疏点头,随后问道,“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当然,你去保险点。”何似后背紧贴着椅背,转过头,累得眼睛已经眨不动了,“现在谁都不知道刘钊主动请缨帮小朱是真好心,还是假好意,如果是真好心,我们这趟就当是安自己的心,如果是假好意......”
何似停了下,再开口时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如果是假好意,我们可能还有机会拉小朱一把......好死不如赖活着听起来有点消极,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想看到希望,一定要有活着这个前提......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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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以疏和何似找到方糖时,后者正坐在公司大楼门口的台阶上抽烟。
何似知道方糖抽烟,但像今天这样在人来人往地门口抽烟何似还是第一次见,看样子心情很差。
何似和正准备下车的叶以疏对视一眼,独自一人打开了车门。
“亲,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是年轻人的专利哦。”何似笑盈盈地凑到方糖身边,因为太过用力差点把方糖挤下台阶。
方糖正烦,没好气地瞅了何似一眼,站起来靠在墙边一脚脚踩着墙根一盆正在吸收天地精华的盆栽。
“咋了你?”何似两手托腮,笑得像朵太阳花,“为情所困?”
方糖拿出烟盒灭了烟,两手插兜,弓着身体,“给我三分钟,等我忧郁完了马上办正事。”
何似眨眨眼,“请便。”
说完,方糖开始认真忧郁,踹着盆栽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何似数到第六十二个数时,盆栽翻了,垂在旁边的花骨朵被花盆砸断了。
“走!”方糖直挺着身体说道。
何似看了眼时间,“你还没忧郁完啊。”
方糖额头冒汗,“命都要没了还忧郁个屁!”
“昂?”何似一脸懵逼,“什么......”
正说着,中年女人的怒吼从身后传了过来,“方!糖!”
何似回头,不远处站了一位贵气女性,手里捏着遮阳镜,目眦欲裂的表情恨不得剁了方糖。
方糖腮帮子发抖,“妈,您老怎么来了?”
何似两眼瞪圆,蹭一下站了起来。
有戏看!
方妈妈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二话没说,拎起包就砸在了方糖脑袋上。
何似打了个哆嗦。
看着好疼。
“阿姨,有话好好说。”何似忍着笑,替被砸到翻白眼的方糖说话。
方妈妈秒变贵妇,“你就是那个不久前卸了方糖一条胳膊,昨晚打了她一巴掌的美少女?”
何似,“...........”她和方糖相处挺和平的。
方糖勉强恢复神智,忍着后脑勺的闷疼咆哮,“你眼瞎啊!她美个屁!”
方妈妈怒吼,“你眼瞎啊!这么多年也没把我女媳妇找到!”
方糖无语,揉着后脑问,“你怎么突然跑来了?我爸呢?看不住你这个疯女人了?”
方妈妈敛起怒气,沉了表情,“你想把刘钊怎么样?”
话题转得生硬,方糖反应了下才慢声回应,“就是你知道的那样。”
“坐牢?或者直接判死刑?”方妈妈语重心长,“先不说他妈妈对我有恩,哪怕只是顾忌两家老几辈的关系,你都不该亲自对他下手。”
方糖捋了捋头发,不以为意,“妈,我以前混账的时候,你说做人要有底线,怎么我现在干人事了,你又变卦了?”
“放屁!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
对峙数十秒,方妈妈软下了态度,“你爸已经想办法把你放在刘钊身边的人接回来了,有刘钊身边的人帮忙你的人没事,不过,刘钊这些年研发违禁药物的证据没拿到。”
“刘钊身边的人帮忙?”方糖诧异,“谁?”
“他的经理,一个叫花亦的男人。”
“什么?!”方糖脑壳疼,“花亦到底哪边的啊?!”
“你问我,我问谁?如果不是他帮忙,不止是你的人,你也自身难保!下次做这种事之前先和我们只会一声,别老自作主张,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
方糖尴尬,“知道了,还是您老厉害,什么都知道。”
方妈妈神秘一笑,“要不怎么说你妈就是你妈呢,我活到这把年纪喝的醋比你喝得水都多,以后多学着点。”
方糖,“......呵呵”
“行了,我上去办正事。”方妈妈戴上墨镜,高冷姿态一览无余。
方糖狗腿欢送,“一路走好。”
方妈妈扭着腰离开,几步后回头,“盆栽的事儿,我会原封不动地告诉你叔,他是一刀一刀切了你,还是切了你,我......静待佳音。”
方糖神情呆滞,刚撂下的心悬空了。
方妈妈走远,何似戳戳方糖,幸灾乐祸,“咋地?那个盆栽比你的命还重要?”
方糖咽了口口水,“何止......”
“那你还有心情去看方糖不?”
“没了。”方糖凭本事认怂,看到何似戏虐的表情后心神稳了下来,“没了怎么可能!走!”
“......”
“喂,你什么时候给刘钊身边塞的人?”何似好奇心爆棚。
方糖骄傲,“早八百年了,在你还在玩泥巴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
何似,“……”难交流的女人。
上车后,何似在前面睡觉,方糖在后面打不完的电话。
快到目的地时,方糖拍了拍前座,“何似,一会儿小心点,叶医生也是,小朱情况不好。”
“好。”
小朱家在毗邻城郊的小镇上,盖着六层小楼房,一楼出租商铺,二楼网吧,三楼自己家住,往上都是出租房,小日子过得很充裕,如果......小朱没出事。
“这里?”何似站在一间空了的商铺前问。
方糖,“嗯。”
相较于左右邻居家的繁华热闹,小朱家冷清得可怕。
不过也能理解,每天被记者包围,受人指点,生意根本没法做,租户肯定会搬走。
“我们要不要买点水果牛奶带着?”何似瞅着隔壁超市橱窗里的东西问。
方糖认真出主意,“我觉得鸡蛋好点,砸脑袋上多好看。”
何似赏了她一对白眼,“你这人的思想品德很有问题。”
方糖不予置否。
叶以疏从中调和,“先上去看看吧。”
“好。”两人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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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金属台阶因为几人的踩踏微微晃动,声音刺耳。
绕过网吧,几人停在了上三楼的铁门前。
铁门锁着,旁边随意丢着一大堆垃圾,大都是小朱读博期间积攒的资料和书籍。
“我来。”叶以疏抓住何似的手,往她身前侧过一步按下了门铃。
“......”回应她们的是长久沉默。
“不在家?”方糖疑惑,“还是被骚扰烦了不愿意开门?”
“不知道。”叶以疏重新按了几次门铃,结果没有例外。
“下去问问邻居。”叶以疏说。
方糖没意见,何似则不甘心地扒着铁门往里看。
叶以疏怕何似把自己卡门里,在她使劲儿往里凑时拉着后领把人拉了出来,“下楼。”
何似耸耸肩,“哦。”
“我们要不要做点好事,把这些垃圾送给收破烂的?”经过门口堆积如山的垃圾时,何似随口说道。
叶以疏回头看了眼,不觉得这是个吃力讨好的事......
“阿似,那是什么?”叶以疏指着何似脚边的一只粉色小熊问。
何似捡起来,一把‘掐断了’小熊的头。
“看着像优盘。”何似看完后说。
叶以疏眉头紧锁,“我在刘钊那里见过。”
何似猛然抬头,“他变态啊,怎么会喜欢这么有少女心的东西?!”
方糖对何似的关注点嗤之以鼻,“姐妹儿,能对自己的智商上点心吗?”
“你能你来啊!”何似把熊扔给了方糖。
方糖接住,还真从手提包里掏出了笔电。
打开优盘,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几人难掩兴奋。
方糖全程手抖,“把这些东西交给警方,刘钊立马玩完!我们今天是踩了多大的狗屎运啊!”
她们捡到的优盘里不止有方糖让人进刘钊公司想拿到的有关违禁药物的证据,还有他发表的所有论文的原文件,每一份都能证明他用非常手段窃取了叶以疏的研究成果,甚至于连他收过病人几次红包,假公济私在医院给了自己公司揽了多少生意,还有用病人试新药......
何似和方糖一样,与看到的东西同乐,只有叶以疏一人心存疑虑,“刘钊非常谨慎,不会大意到弄丢这么重要的东西。”
何似愣了下,假设道,“如果他就是大意了呢?人总有疏忽的时候。”
方糖收起优盘,合上电脑,“小心点总没错,我一会儿回去先找人看下资料真假,如果资料是假的,说什么都没用。”
叶以疏,“那我们还是先下去问问邻居有没有小朱家人的消息,之后再作打算。”
何似,“嗯。”
方糖,“好。”
三人下楼后分头去了左右几家邻居那里打听消息,得到的结果都是没看到小朱家人出门。
十几分钟后,几人重新汇合到了小朱家门口。
紧锁的铁门打开了。
离小朱家不远处的十字路口,一辆黑色车子在等红灯。
前排地盛遥紧握着方向盘,不解,“珊珊姐,明明是你冒险把资料拷出来给她们发现,也是你托关系给小朱一家找了好去处,干嘛要藏着掖着?那个何似一看就不是好人,必须让她给你道歉,还要道谢!”
何似几人第一次在楼下按门铃时,小朱一家已经被送走了,盛遥和何书珊站在楼上的死角,看着她们来了又走,什么话都没说。
何书珊望着马路对边的车,笑得很不真实,“这是我欠何似的,不够还了,我没办法继续,多了,我不想落她的好,况且,借刀杀人而已,哪儿来道谢这个说法。”
盛遥着急,“可你为了拿到资料已经被刘钊怀疑了,他......”
“盛遥。”何书珊打断盛遥,“你下车。”
“啊?”盛遥看了眼只剩5秒的红灯,“别了吧,我虽然每次开车上路都会‘杀人’,但都没真闹出来人命,你放心。”
何书珊,“下车。”
盛遥和何书珊冷冰冰的目光怵到,僵硬着动作拉开安全带下了车。
路边,何书珊坐在车里,对外面的何书珊说:“盛遥,别把我当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