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何似和花花并排坐在带她们回来的警察桌前,一个猛盯着桌上快长野的多肉看,一个猛瞧着恨不得把多肉揣在怀里带走的何似看。
“啪!”
静默中,清脆果决的一巴掌打在了何似脸上。
何似被空调吹得凉透的脸蛋顿时火辣辣地疼。
何似机械地转过头,凝固在多肉上的视线挪到打她的人身上。
“花花,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何似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的脸问。
花花正心疼地捧着手吹,听见何似的问话,闷声回答,“脸。”
“那你知道打人不打脸吗?”
“知道,我没有打你的脸。”
何似肺疼。
花花瘪嘴,委屈巴巴地把手伸出来,“你看。”
花花的把何七七装可怜时的表情学了十成十,看得何似控制不住地搭话,“嗯?看什么?”
花花,“我在帮你打蚊子,血都沾在手上了。”
何似瞧了眼,还真是这么回事。
“那什么,对不起啊。”何似摸着鼻子,尴尬地道歉。
花花收回手,扔掉蚊子尸体,手心贴着何似的大腿蹭血迹,心安理得的模样比何七七偶尔担惊受怕地表情更稳。
何似满脑门黑线。
“你。”警察打断两人没有营养的交流,问何似,“报的案?”
何似看着自己白花花的大腿被花花当抹布,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透漏出嫌弃,表现在脸上还要喜眉笑眼,装大度。
没控制住,何似条件反射地抖了下腿,忍着不适回答,“是。”
警察,“说说经过。”
“昨天何七七第一天上学,我可能还没适应她的这个生活节奏,一不小心忘记去接她放学,等我反应过来准备去找人的时候,她已经和她媳妇站在家门口,我想着大半夜的,把一个小孩子丢出家门不太地道就把人留下了。经过今天一天的深思熟虑,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让警察叔叔知道一下情况,免得突然出点什么意外控制不住后续事态发展。”
何似一口气说完,警察没摸着任何头绪。
“何七七是谁?她媳妇又是谁?这两个人和她有什么关系?”警察指着花花,茫然地问。
何似,“何......”
何似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全被花花抢过去了,“花花是我,何七七是我媳妇。”
警察,“???”
所以何七七到底是谁?
想是看出了警察的无语,何似憋着笑解释,“何七七是我女儿。”
警察了然地点头,“也就说,这个孩子是你女儿带回你们家的?”
“对。”
“怎么带回去的?”
何似靠在椅背上,两手环胸耸耸肩,“这就要问花花了。”
说完,何似和警察同时看向花花。
花花被人围观丝毫不见紧张,不紧不慢地收回手和另外一只一起放在腿上,坐姿乖巧,“七七给我东西吃,和我说话,她是个好人,她要带我回家,我就去了。”
“嗯,食物的诱惑。”何似评价。
警察正在写笔录,听到何似的话直接写了上去。
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警察急忙划掉那几个字,继续问,“还有没有其他的?”
何似琢磨了下,摇头。
她的怀疑仅仅是她的怀疑,不必上升到一个小孩子的行为上。
“那有没有什么随身的东西能提供线索?”
何似拧眉,“花花身上有本病例和一封信。”
“信?病例?什么病例?现在在哪儿?”
“来的着急,忘了拿,不过......”
“不过什么?”
何似迟疑,遗传性心脏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看不到希望的病,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没等何似担心完,花花主动补充道,“我有遗传性心脏病,病例上只写了我的病情。”
何似和警察同时愣住,似乎都没想到花花能这么轻松的说出自己的病。
花花一说完,警察立刻猜想到了什么,快速和何似交换了下眼神,两人会意地点头。
警察放下笔,弯着腰,胳膊肘撑在上和花花平视,“小朋友,你叫什么?”
花花看了眼何似,小声回答,“花栩。”
“你爸爸叫什么?”
“花亦。”
“你妈妈叫什么?”
“不知道。”
“你家在哪里?”
“不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花花停顿了下,“不知道。”
警察坐直身体,表情严肃,“孩子先留在这里,我跟你回去病例本和信,看看能不能从那上面找到什么线索。”
何似想了下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立刻站起来答应,“行,我现在马上回去拿。”
警察也站了起来,“好,谢谢配合。”
“应该的。”
说完,警察招呼来一起值班的同事照看花花,自己带着何似往出走。
一路上,何似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瘆得她心里发毛。
走到门口,何似回头,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她腿上。
何似垂眼,花花正仰着头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和何七七如出一辙,哪儿还有工作室楼下被戳穿时比大人老成的冷静。
啧!何七七这个魔鬼,才几十个小时而已,就把人花花折磨得这么会做戏了!
何似在心里吐槽。
“阿姨,那盒点心一定要给七七吃,我答应过给她买的。”花花嘱咐。
何似反应了下,明白过来花花说的点心是什么,心里顿时有点不是滋味。
不管花花出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受谁指使,至少在她和何七七短暂的交往里,何七七没有受到伤害,反而是花花,一心惦记着给何七七零食吃。
“好。”何似答应。
听到何似的回答,花花开心地点头,“谢谢阿姨。”
何似喜欢爱笑的小孩,忍不住抬手摸摸她的脑袋,“不谢。”
“走吧。”警察提醒。
何似收回手,回身,跟着他上车离开了警局。
不短的车程里,何似仔细回忆最近发生的事,越想越乱。
突然出现的花花,多年不见的男人,没来得及处理的机场打人视频,还有刘钊,小朱......各种烦心事把何似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心里的不安逐渐滋生。
临近目的地,警察放慢车速,看着周围的建筑问道,“是不是这里?”
“嗯?”何似心神恍惚,愣了下才俯低身体看向窗外,“还要再过一个路口。”
“好。”
几分钟后,车子停在工作室下面。
何似带着警察上楼。
工作区的门没关,可也没人,何似进去以后疑惑地喊人,“小胖?小胖?”
没人回应。
“没人?”警察询问。
何似心里的不安加重,随口敷衍一句‘麻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后快速上楼。
楼上,小胖正鬼鬼祟祟地趴在何似房门口,不知道在干什么。
何似心里烦得厉害,没好气地走过去踢了小胖一脚,“干嘛呢?”
小胖本来就蹲得不稳,被何似这么一踢当即翻到在地。
见来人是何似,小胖见鬼一样跳起来捂住她的嘴,“别出声!”
何似被捂得不舒服,抬起胳膊,朝着小胖就是一胳膊肘。
小胖没吃晚饭,挨这么一下差点吐出胆汁。
摆脱小胖,何似马上过去开门。
门后不是何七七,也不是叶以疏,而是和叶以疏说完话还没有离开的男人。
看到他,萦绕在何似心里的不安爆发。
何似浑身绷紧,压低声音防备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叶子......小叶子!”
何似大力推开挡在门口的人,脸上满是担心。
男人顺势让开,慢他一步的叶以疏出现在了何似眼前。
何似松了口气。
“小叶子,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何似挤到叶以疏跟前,在她身上四处查看。
怕被外人看到笑话,叶以疏急忙拦住何似解释,“我没事。”
何似不信。
不久前就是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住院部害得叶以疏差点出事,事后又悄无声息的跟到门诊,现在......竟然直接出现在了她的地盘!
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现,不是他太自信,就是太不把命当回事。
感受到何似的紧张,叶以疏拍拍何似的肩膀,“不信你看。”
然后当着何似的面儿转了个圈,“我真的没事。”
确定叶以疏没事,何似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和男人正面对峙。
何似神色紧绷,浑身是刺,男人则一派从容淡定,和在医院看到的沧桑唯诺判若两人。
“都五年了,你们的感情还是这么好。”男人说。
何似矮叶以疏那么多,可她站出来保护的叶以疏的样子还是和五年前在休闲山庄的初见一样坚定,他那时就羡慕,现在依然。
对于男人套近乎的表现,何似并没有多少好感,反而更加厌烦他这种不明朗态度。
甩了甩手,何似冷声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次两次没得手,还想来第三次?”
“阿似,不要这样。”叶以疏阻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你脚上的伤是假的?还是我在门口听到的你和姜丽姐的谈话是假的?!”
叶以疏惊慌,“阿似,你,你听到我和丽姐说话了?”
男人刚来时对叶以疏说,他和何似在门诊楼有过一次碰面,她那时只当何似是担心她,见到可疑的人都当坏人对待,现在看来,何似亲自送她上班,在医院陪了她一整天根本就是因为早就知道了这个人先前的行为,还是从她和姜丽的谈话里。
她们说了那么多,何似不可能那么巧只听到了她脚受伤的事......
何似随便嗯了一声,不想多做解释。
“对不起。”男人突然开口,态度诚恳,“让叶医生受伤我很抱歉。”
何似嗤笑,“道歉有用?”
“没用。”
“那就别废话,马上离开这里,不然我报警。”
说着,何似已经拿出了手机。
见此,叶以疏急忙拦住何似,“阿似,别冲动,花亦先生来这里是为了帮我们。”
“帮我们?”何似嗤之以鼻,“现在是晚上,要过好几个小时才能看到明天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升起来的!不对,你是花亦?!”
何似猛然转头,“你和花花......”
提起花花,男人露出温和笑容,“她是我女儿。”
何似只惊讶了一下,很快理清思路,“是你让她找上和七七的?也是你给她点心让我发现她有问题?”
“你很聪明。”
“不是我聪明,是那盒点心太突兀。”
“嗯,是我。”花亦承认,“我需要花花帮我在你们身边走一个过场,最后以被发现结束。”
“理由。”
“花花必须尽快做心脏移植手术,这种手术成功率最高的医院是军医大附属医院,我需要借用那里的资源。”
“医院又不是我们开的,别说是让花花在我们这里走过场,就算她是我亲女儿,也要按规律办事。”
“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做?花花的身体你状况你最清楚,说句难听的,万一她出现什么突发情况,你的反应速度和准确度一定超过所有人,你却选择把她放在起不到任何作用的我们身边,这绝对不是明智的决定。”
“不放心,但是我没有办法。”
“怎么回事?”
“何小姐!你找到病历本了吗?”
关键时候,警察地催促传来,隐约还能听见他上楼的声音。
何似没有任何犹豫,随手将叶以疏往里推了一把,随即对花亦说:“进去!”
花亦不敢迟疑。
两人进去,何似关上门走出来,抓起正在往楼梯口瞄的小胖往客厅走。
“花花的包呢,你收到哪里去了?”何似问。
何似他们看过花花身上的病例和信后就把东西放在了她随身的小背包里以防万一,今天花花陪何七七去上课,和老师‘闹崩’之后直接来了这里,只要她的包在这里,病历本和信就一定也在这里。
小胖想了下,两手一拍激动地说:“我想起来了!”
“快去拿!”
小胖跑去拿花花的包,警察刚好上来,何似笑脸迎上去,“不好意思,家里有点乱,找东西比较麻烦。”
“没事,我今晚值夜班,不着急下班。”
“辛苦了。”
“没事。”
“老大,找到了!”小胖急乎乎地拿着花花的包过来交给何似。
何似接过来找到东西,一转手交到警察手里,“这就是花花的病历本和信,你看一下。”
“嗯!”
警察翻看了一会儿,没找到多少有用的东西,收起病历本说道,“今天谢谢你的配合,这些东西我要带回局里,明天去所属医院查证。”
“好。”
“行,那我就先走了。”
“我让人送你下去。”何似侧目,“小胖。”
小胖上前,“您请。”
警察在小胖的指引下下楼,何似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离开。
等到脚步声消失,何似快步朝卧室走去。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花亦的出现有所图,至于他图的是什么,何似想不明白。
越不明白越怕他和刘钊那帮人有牵扯......
“生死有命,我们早就看开了。我们一起长大,已经相爱了28年,现在在一起的每一天既是上天的恩赐,也有你们这些好心人的帮助。”
“如果有一天她走了,我会带着和她共有的回忆好好活着,不刻意追忆,也不用悲伤回报过去拥有的甜蜜,这是我们对爱情态度,也是对生活的态度。”
“......”
这是何似和叶以疏把花亦妻子送回去以后,他对她们说的话。
一个连生死都能轻易看开的人,会因为什么样的‘没有办法’变得执着?甚至执着到对救命恩人下毒手,执着到把亲女儿送到陌生人身边,现在还让她一个人待在警局。
何似记得,在叶以疏提及女人活不过五年,问花亦会不会怪命运不公平时,花亦回了这样一句话,“执念越深活得越痛苦,她不希望我学会这种情绪,我也没有精力追逐不可能失而复得的东西,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因为某件事变成一个言行激烈的人,心存爱意的人不该生活左右。”
如果真是这样,花亦现在的行为到底算什么?
何似烦躁地抓抓头发,推开了卧室的门,里面的交谈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