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叶以疏出门上班,何似睡到日上三竿才在何七七疯狂的敲门声里醒来。
没人给买早餐,母女俩垂头丧气地空着肚子去了工作室。
不用说,肯定又是小胖被抓壮丁做饭。
有了食物,两人就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鞋子一脱,沙发上盘腿一坐,捧着碗,看着鬼片,吃得别提有多开心。
小胖从门缝里看了眼黑漆漆的办公室,被里面阴森恐怖的氛围吓得腿软。
之后一上午的时间,小胖能离那对母女多远就离多远。
对于一大早就看日系恐怖片,还看得津津有味的人他是真的惹不起。
刚过午饭,受荆雅所托,为何七七联系好学校的方糖来找何似。
两人齐心协力,把不愿意上学,不愿意变幼稚的何七七抬上了车。
何七七全程尖叫,何似和方糖看戏看得兴奋。
车子上路,何似和方糖旁若无人地说话,后排的何七七被绑死在安全座椅里动弹不得。
“那个校花校草评选的帖子,第4321楼是你回的?”方糖开门见山。
何似,“嗯。”
“够坏的啊。”
“坏吗?还好吧。”她不过是以小胖老东家服务生的身份发了一则门禁卡和钱包的失物招领启事而已,离坏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你别高兴得太早,那条回复发出去后不到一个小时,帖子就被封了。”
何似早有预料并不觉得惊讶,“一个小时足够了,那个帖子很活跃,只要有人看到就一定会有结果。”
“何以见得?”
“我之前去学校打听小朱的事,看到过她舍友的门禁卡,她说为了便于区分,国家级重点实验室的门禁卡编号第一位是零。”
“然后呢?”
“不巧,需要被认领的那张门禁卡的编号就是以零开头,更不巧的是,国家级重点实验室,他们学校只有一个。”
“我去!你早就算计好了吧?”
“还真没有,我又不知道他会把钱包丢在包间。”
“说的也是,那你原来怎么打算的?”
何似看向窗外没吭声,她原本的打算只有刘钊。
小朱的遭遇固然值得同情,但叶以疏的安危更不能懈怠,如果那个教授当时没有答应刘钊在实验时动手脚,那何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似突然开口。
可事实上,他答应了。
有关军人那个职业,何似做不到无视,即使她对吕廷昕的态度依然不明。
何似的话说得没头没脑,方糖一时没听明白,反问道,“什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什么。”何似敷衍。
方糖狐疑地看了眼何似,继续认真开车。
后排的何七七闹够了,正四仰八叉地靠在座椅里打呼噜。
何似回头看了眼,好心情藏都藏不住。
“喂,你那个小情人找得怎么样了?”何似一把刀直接插进方糖胸口,“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她肯定早就有对象了吧。”
方糖剜了何似一眼,没好气地说:“别说是有对象,就算是有家室我也能给她拆散了!”
“啧!坏人姻缘,小心遭天谴。”
“滚蛋!她既然把第一次给了我,这辈子就只能是我的人,管它什么狗屁天谴!”
“真没看出来,你胆子还挺正。”
“屁话!感情上越是孬种越得不到好结果,我又不是什么善人,看上的总要抢一抢才能安自己的心。”
何似歪了下脑袋,对方糖的话不予置否,倒是方糖突然想到了个问题,“何似,你回复的时候用了家里电脑?”
“嗯。”
“你太心急了,就算IP查不到具体位置,也能区分是内网还是外网,你就不怕他们借用公家资源查你这个外来人口的位置?”
何似转过头,胳膊肘撑在车门上托着侧脸,“求之不得。”
“什么意思?”
“我登了VPN,用那个教授本人的账号密码登录的,简单来说,那条回复走的是保密实验室的专用网络,就算查也查不到我头上。”
方糖惊讶,“你哪儿来的账号密码?”
“小朱笔记本上发现的。”何似声音低沉,“小朱就像他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不仅要帮他干活,还要帮他打理一切琐碎,记录账号密码只是其中小的不能再小的一件事,说来他也是真蠢,该给的不该给的全给了小朱,他就不担心小朱被逼急了破罐子破摔?”
方糖嗤笑,“这不叫蠢,是过分自信,他以为手里有小朱的秘密,小朱就会任她宰割。”
“事实上,小朱也确实忍了,我想,就算只是为了她那个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男朋友,小朱也会尽力忍耐,毕竟,有人喜欢能给她继续走下去的希望。”
“可他最后成了逼小朱自杀的帮凶。”
何似不语,感情里的反目会给真正爱过的人带来多大伤害,她能感受得到。
“哎,好像到了。”方糖看了眼学校名字说道,“你们先下,我找地方停车。”
“好。”何似解开安全带下车,把后排绑死的何七七解救出来。
何七七睡蒙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何似卖进学校,她随便拿糖一哄,何七七就跟着进了学校。
一直到两人离开,何七七才清醒过来,先是隔着铁门嚎啕大哭,搞得和生离死别现场一样,哭够了,再和何似依依惜别,叮嘱她不要忘记接自己放学。
方糖在一边看着,笑得肚子疼,“要不是因为年龄差太大,我真怀疑你们之间才是真爱。”
何似拨拨头发,微笑,“真爱还分年龄?你好会开玩笑。”
方糖无言以对。
“学校的事谢了。”何似拿出手机一边低头摆弄一边说:“我有点私事要办,暂时不回去。”
“行,那我就不管你了。”
“嗯。”
目送方糖离开,何似揣起手机拦了辆出租车。
何似准备去趟医院,跟叶以疏表达一下兴奋。
何似刚才上网搜了下,门禁卡的事已经在网上传开。
隔着屏幕,键盘侠们终于发挥了他们存在的价值——有人把风向引到了小朱身上。
【大学教授出入高档色情场所,这怎么和当初说的勤俭节约不一样?没人出来解释一下吗?】
【说到底还是现在高校的编制体系纵容这些导师有恃无恐,反正只要不犯罪,编制就是铁饭碗。】
【学位=导师的全职免费保姆,学术,科研都他妈扯淡。】
【亲眼所见,小朱被导师奴役整整十年。】
【去年11月23号凌晨两点,导师让小朱去他家里做饭,小朱没去,一篇足够署名第一作者的SCI被导师在背后独吞。】
【......】
看着评论里一条一条早已经腐烂却无人理会的‘规矩’,何似心凉如水。
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术圈也能乱到让人作呕。
不过,只要小朱的事能引起重视就不怕揪不出那个教授和他背后的刘钊,以及这个特例之外数不清的腐败。
正想着,何似的手机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叶以疏。
何似清清嗓子接通,声音轻快明亮,“喂,小叶子!”
“嗯,起了吗?”
何似汗颜,“已经下午了,我再不起是要长在床上吗?”
叶以疏低笑,“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床绑架了你。”
“这不一个意思。”都是说她懒。
“这会儿不忙了吗?”何似问,“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叶以疏沉吟了下才又继续说话,“今天下班,你能不能来医院接我?我的脚扭了,开不了车。”
何似立刻坐直身体,声音紧绷,“怎么回事?!”
“没什么,查房的时候出了点小意外。”
见叶以疏不想说,何似没有追问,一口答应下来,“我现在就过去,你别乱动!”
“不急,下午还有一些工作,你七点左右过来就可以。”
“脚都扭了还上什么班?!”何似气不打一出来,“别人的命是命,你的就不是了?!”
“我只是脚扭伤,不影响工作,况且下午还有预约的病人过来复诊。”
“病人病人病人!你到底是跟病人过日子还是跟你老婆过日子?!”
何似一口气吼完,直接挂了电话。
这人真是要把她气死才甘心!
电话那头,叶以疏反应不过来,“我又没说什么,她干嘛发那么大的脾气?”
姜丽靠在桌边,把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顿时有点理解何似的心情,“嗯,你是没说什么,要真说了,何似可能直接不让你进家门了。”
叶以疏想不通,“为什么?”
姜丽回头,“太喜欢你。”
“......”
“以疏,今天这事儿你怎么想?”姜丽看了眼叶以疏肿得不成样子的脚踝,表情严肃,“医患矛盾屡见不鲜,但像今天这样没有任何理由的找麻烦,我还是第一次见。”
叶以疏放下手机,回忆当时的画面——她带了实习生去查房,正在教他们怎么写查房记录,忽然有人从外面冲进病房,手里拿了一节铁棍,没有任何前兆,直接朝她身上打。
要不是实习生里有男生,力气大,推了那人一把,她当时就会被打得头破血流。
“我确信没有见过这个人。”叶以疏说:“除了六年前的那次意外,我没有出过任何错。”
“那会不会是那家人的亲戚来找麻烦?”
“不知道。”
姜丽叹气,“你明知道那个手术有风险,为什么还要让刘钊的堂妹上手?她什么水平你不清楚?人没死在她手里绝对是病人祖上积了德。”
说起往事,叶以疏依然心怀愧疚,“那件事的确是我自私了。”
“理由呢?以我对你的了解,这种拿病人性命开玩笑的事,你绝对不会做。”
“刘钊拿阿似威胁我。”叶以疏低头,看着微微颤抖的双手慢慢开口,“他给我看了一段阿似在国外被混混打的视频直播,人是他安排的。”
姜丽难以置信,“他还是不是人!”
叶以疏笑里满是苦涩,“他是不是人我管不了,我只知道视频里阿似满身都是血,缩在地上,不叫人,也不反抗,就像......一心求死一样。
丽姐,阿似不想活,但我绝对不能让她死,所以刘钊说什么我都要听。我知道他安排人跟我上手术是什么目的,无非就是想让我身败名裂,看我笑话,我不在乎这些,也确信有能力善后,才带上了他堂妹。
就算,就算那次手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是我欠下的人命,只要阿似好好的,我就敢欠这种债。”
“你!”姜丽无法相信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会从叶以疏嘴里说出来,可转念一想,爱情里哪儿来的理智和界限?
有人愿意就是最好的解释。
“以疏,这件事你和何似说过没有?”姜丽问。
叶以疏笑着摇摇头,“没说,不过她好像知道我的手有很长一段时间拿不了手术刀,但不知道是因为私心导致的内疚。”
“嗯。”姜丽点头,“不能说,从你的描述里,我大概能感受到何似的性格有点极端、冲动,万一被她知道,难保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我明白。”叶以疏用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掌心,“等刘钊的事情解决了,我和她就能回到以前。阿似不是个爱记仇的人,我稍微妥协一点,对她好一点,她就能忽略过去所有的不好。”
“丽姐。”叶以疏忽然抬头,脸上灿烂的笑容姜丽鲜少看见,“分手那么难以接受的事,阿似只因为我让姐姐陪在她身边就不记恨我了,在这之前,我甚至不敢想象有一天还能和她再见面,可现实是,我们现在又住回了谈恋爱时住过的房子。”
姜丽勉强笑了下,不知道怎么回答。
如果何似知道叶以疏背地里为她做了多少,何止是不记恨她,恐怕会反过来恨她自己。
“好了就好,以后别总让着她,她都26了,能和你共同承担生活。”
“不行。”叶以疏抬起手,捋着垂在脸侧的头发,“在我这里,阿似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小孩子,我喜欢照顾她,看她没有烦恼,随心所欲。”
“你啊你。”姜丽连连摇头,“你就惯吧,早晚有一天会被她欺负得悔青肠子。”
叶以疏收回手,食指在home键上按了下,看到锁屏壁纸上歪歪扭扭的拼音时,笑意在嘴角晕开,“没关系,阿似一笑,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姜丽没再说话,抱起放私人物品的箱子往门口走。
她今天是来办离职手续的,过了今天,她就和这个行业再没有联系了。
“走了。”姜丽站在门口说。
叶以疏站起来,朝旁边蹦了一步,“我就不送你了,反正回家还能再见。”
“嗯,你歇着,何似肯定等不到7点,估计这会儿已经在上楼了。”姜丽笑道。
叶以疏点点头,“好。”
姜丽转身出门,拐弯。
原本轻松的表情在看到蹲在墙边,把胳膊咬出血的何似时变得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