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叶以疏倒下的瞬间,何似正看着一张照片发呆,是方糖刚才提及她救了一个不会小女孩时抓拍的。

她们说的那些话何似都有听见,有些欢喜,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叶以疏做医生向来比做人更地道。

几经权衡之下,何似选择假装没听见。

哪曾想,不受控地随手一按,到底还是暴露了她的在意。

画面里叶以疏清婉的笑容,和4岁的小阿似初见她时一模一样。

当初救她,这个人肯定没存什么别的心思。

她呢,把她当成了全部。

往事一幕幕划过,何似烦乱的思绪被撕扯得鲜血淋漓,疼痛过后,依然是叶以疏留下的那些好。

如果没有叶以疏,没有惦记,没有过去,小阿似在她那个无良的叔叔家撑不下来……

这么重要的人在她面前晕倒,就像天崩、地裂,足以让何似脆弱的坚强化为乌有。

在何似那里丢了命都不能丢掉的相机从手中跌落、坠地,何似顾不得捡,疯了一样跑过去抱起叶以疏,一声接着一声叫她。

没人回应。

事发突然,荆雅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快步走过去蹲下,安抚道,“阿似,别着急,她是医生,如果身体状况不好不会轻易答应接受采访。”

何似手足无措,紧咬着嘴唇碰了碰叶以疏额头。

烫得厉害。

有些愧疚快速滋生。

她早该发现叶以疏脸上红得不正常的,这个人不动情的时候脸白得让人嫉妒,怎么可能无缘无故脸红。

她早该发现的。

“叫救护车!”方糖冷静地对下属说。

下属急忙拿出手机,号码没播下就被何似制止,“不用,我送她回去。”

何似跪坐起来,扶着叶以疏的肩膀挪到前方,然后拉起她的手圈住自己的脖子。

叶以疏不重,但身高高出何似十几公分,平衡一下重量也够她受的。

第一次,何似没站起来,叶以疏无力的身体从她背上滑落。

荆雅接住,扶着叶以疏趴回去。

第二次,何似背起叶以疏走了两步,脚下踉跄。

荆雅看不下去,拦住何似,“阿似,我来。”

何似眼神坚定,“不用。”

荆雅沉下脸,语气严肃,“这种时候跟我犟什么犟?!送医院要紧!”

方糖怕人在自己手里出事,也赶忙过来帮腔,“是啊何似,让荆雅送吧。”

何似低着头不做声,腿抖得厉害。

过了一会儿,何似抬头,眼睛红红的,“对不起。”

“胡说什么呢。”荆雅心口堵得慌,勉强笑了下接过叶以疏背在身上,“你把车开到门口,我马上带她下去。”

“好!”何似拎起叶以疏的手提包,拔腿就跑。

门口拐弯太急,何似撞到了肩膀,沉闷的声响让一屋子人倒吸凉气。

何似不以为意,往旁边侧了一步迅速离开。

她视为生命的相机始终被丢在地上无人问津。

路上是何似开车,荆雅扶着叶以疏坐在后座。

离开主路,拐进岔路口,荆雅马上发现方向不对,提醒何似,“阿似,这不是去医院的路。”

何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脸颊通红,难受得眉头紧蹙的叶以疏,咬牙,“不去医院。”

“那去哪儿?现在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惦记着心里那点不痛快?!”荆雅训斥。

不管叶以疏对何似做过什么,人命在任何时候都高于仇恨,况且,经过今天为数不多的接触和观察,荆雅心里的天平已经有所动摇。

也可能,她一心偏袒何似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眼下听到何似毫不犹豫的话,荆雅下意识以为何似是出于记恨,说话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强硬。

何似不语,兀自踩下油门加快车速。

约摸半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市中心一处半旧的小区。

往东走,不过十来分钟就是何似以前就读的大学。

以前,她们一起住在这里。

当初买这套房子,叶以疏花了大价钱,甚至负债。

何似心疼叶以疏,她呢,一边帮何似整理衣物,一边告诉她,“没关系,钱可以再赚,我们阿似住的舒服最重要。”

何似在这里住了两年。

她人生中记忆最深刻,最温暖的两年。

“阿似,这是哪里?”荆雅降下车窗,疑惑道。

何似解开安全带下车,“她家。”

荆雅五味杂陈的心思顿时清明,在何似打开车门准备扶叶以疏下去的时候道歉,“对不起,刚才没弄明白事情就凶你。”

何似低着头,“没事。”

荆雅快速下车,绕过去背起叶以疏,跟在何似后面朝单元楼里走。

因为是老小区,管理全程靠人,几人一露面就被管理员拦住,“哎哎哎,你们是干什么的?不像这里的住户啊。”

何似退回来几步,拿出身份证,“送人回来。”

何似的态度太冷淡,管理员大叔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身份登记结束,两人立刻上楼。

1301,何似闭着眼睛也能找过去。

出了电梯,荆雅询问,“你有钥匙吗?”

何似摇摇头,“她有。”

何似拉开叶以疏的手提包,从里面翻找出一串钥匙。

钥匙插进去,旋转,只动了一点就被卡住。

何似站在门前,目光茫然,“打不开,她换住处了。”

荆雅想安慰何似,张开嘴却发现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静默让气氛僵持。

咔哒!

清脆的门锁开启声在静谧的走廊里异常突兀。

荆雅回头,1304的住户从里面走了出来。

出来的人是位老太太,慈祥的面容在看到何似和荆雅时变得警惕,“你们是谁?站在小叶家门口做什么?!”

小叶家门口?!

惊喜从天而降。

何似拔出钥匙跑过去,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叶家门口?她还住在这里,叶以疏,她还住在这里?!”

老太太被何似吓到,后退一步到门里,扶着门框防备地问,“你们认识小叶?”

何似重重点头,“认识的,认识!”

老太太上下打量何似,确定她不像坏人时再次走了出来,说道,“房子还是小叶的,但是她不住在那里。”

激动的情绪被冷水浇透,何似嗓子发颤,“那您知道她住哪里吗?”

老太太朝前走了几步,指着1302 的门说:“就这里。”

何似顺着老太太指的方向看过去。

1302,1301对门。

“听我女儿说,小叶是五年前搬到1302的。”老太太叹气,似有不忍,“小叶那时候的精神状态很差,也没有工作,还是我女儿女婿帮忙搬的家。”

老太太不重的一句叹息在何似这里似有千金,让她连开口说话都觉得艰难,“您知道,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为什么会搬家吗?”

老太太想了下,据实回答,“好像是小叶家里的小姑娘不见了,小叶说是因为她小姑娘才会不见,她很自责。

小叶是个重感情的人,小姑娘不见以后,她的精神状态一直不怎么好,没多久就在做手术时出了意外,病人没死,但是闹得很凶,小叶因为那事儿被停职了一个月。

老实说,那次意外不是小叶的失误,不过,出事了总要有人承担责任,小叶主刀,自然就成了背黑锅的那个人。

之后两年,小叶一拿手术刀手就抖,医院不是什么慈善机构,不养闲人,表面上让她停职休息,实则是想和她撇清关系,往后那个病人有个好歹,他们也有了托词。

至于搬家,我想可能是怕看到熟悉的地方会想起家里那个小姑娘。”

老太太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描述的真相或许存有怜悯却不带感情,何似身为局内人,只是听着便尝尽了苦痛。

见何似的表情太纠结,老太太心有不忍,好意说道,“小叶今天出门的时候好像说是有什么采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来我们家坐一会儿。”

何似的全部思想都被用于还原老太太话里那个让她望而生畏的画面,现在就算是天塌下来,何似也只会等死。

荆雅将叶以疏往上托了一点,上前答话,“叶小姐病了,我们送她回来。”

荆雅这么一说,老太太才注意到她背上有人,赶忙走过去看了眼,确定是叶以疏时担心地说:“哎呀哎呀,你们有钥匙吗?快开门让小叶进去躺着,小叶这姑娘一年到头生不了几次病,一病就能要命!”

要?命?!

何似恍惚的心神归位,立刻走到1302门前开门。

锁子应声打开,屋里的景象让何似和荆雅震惊。

空荡,除了空荡,她们想不出来第二个词。

老太太像是习以为常一样,先一步走了进去,“快进来,卧室在这儿。”

怕何似承受不住,荆雅越过她快步朝卧室走去。

好在卧室里东西齐备,人味儿浓了一点。

“阿姨,麻烦您帮忙照看一下叶小姐,我下去买药。”荆雅放下叶以疏说。

老太太正忙着给叶以疏盖被子,闻言摆摆手,“说什么麻烦,赶紧去。”

荆雅快速转身往出走,在卧室门口碰到了何似。

何似低着头,荆雅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用了,我知道哪里有药。”

说完,何似径直往里走。

何似走到窗边,拉开床头柜最上面的抽屉。

果然,那里是满满一抽屉常用药,生产日期还都在近两个月内。

在18岁的何似和叶以疏重逢之前,她要学会一个人活着,身边准备常用药是习惯。

和叶以疏住在一起以后,这个习惯被带了过来。

叶以疏学会了这个习惯,学会为了何似好好照顾自己。

“雅姐,你回去吧。”何似拿着药往出走,“开我的车,我明天去你们公司取。”

“阿似,你......”荆雅欲言又止。

何似从冰箱里拿出水,倒进厨房仅有的一个小锅,“我没事,也不会把她怎么样,你回去吧。”

荆雅不知道怎么说服何似让自己留下。

纠结了一会儿,荆雅妥协,“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何似没看荆雅,正在橱柜里找碗筷。

这个家里连水杯都没。

荆雅离开,屋子里安静得压抑。

何似站在灶台前,一动不动地看着锅里的水从平静到沸腾。

她的心却像是沉入了大海深处,无论怎么努力都翻不起一点浪花。

兑好冲剂,何似端着碗进了卧室,老太太正在卫生间里拧湿毛巾。

床上,叶以疏平躺着,和她记忆里安静的睡姿有些不一样。

那时候,叶以疏好像很喜欢抱着她睡。

每天早晨醒来,何似眼里的第一个画面一定是叶以疏温婉的眉眼和那句百听不腻的“阿似,早上好”。

“呵。”

何似苦笑,“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一回想还是会心跳加速。”

“药冲好了?”老太太端着脸盆走出来,见何似站在床边发呆,以为她不会照顾病人,说道,“把药给我。”

何似拒绝,“不用,我可以。”

屏住呼吸,何似走过去扶起叶以疏喂她吃药。

很顺利。

老太太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何似在哪里见过。

“小姑娘,你是不是来过小叶家里啊?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何似端着碗的手抖了下,药水顺着叶以疏的下巴留下来,滴在胸前的衣服上,“来过,很早了,您那时候还不住这里。”

“这样啊,那就怪了。”老太太暗自琢磨。

喂完药,何似将碗放在床头柜上,扶着叶以疏躺下,然后站起来朝老太太鞠躬,“谢谢您这几年对她的照顾。”

何似的动作太正经,老太太吓了一跳,急忙扶起她,“大家邻里邻居的,相互照应是应该的,谈不上感谢。”

何似扯扯嘴角,露出一个不算好看的笑容,“嗯。”

“你一个人可以照顾小叶吗?”老太太问,“我得去接孙子下课了。”

何似点头,“可以。”

“那行,我就先走了。”

“我送您。”

“不用不用,小叶家我熟,你留下照顾她。”

“......好。”

目送老太太离开后,何似走到窗边,斜靠着墙壁坐下,没有内容的视线凝固于叶以疏慢慢渗出汗水的脸旁。

脑子很乱,什么都想不明白。

何似烦躁地抓抓头发,指尖接触到头皮时滚烫难耐。

何似抽回手放在眼前,视线逐渐模糊。

不久前,她用这只手欺负了叶以疏......

手抖得厉害,灼烫感也越来越清晰。

何似受不了,以手握拳砸向窗台。

“啪!”有什么东西被碰到,掉在地上发出不大一声声响。

何似弯腰捡起来,翻到正面,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相框里是小阿似和叶以疏的合照。

那几个月短暂交集里唯一一张合照。

离开叶以疏的时候,小阿似不知道有这样一张照片存在,想她全靠记忆和带走的那台相机。

重逢,何似庆幸有它。

如此,叶以疏才会一直记着她,让她有机可趁。

何似看着照片,委屈地想,“那时候,要是没分开就好了,要是没有吕廷昕就好了。”

可现实是,一次文艺汇演拉开了往后所有幸或不幸的序幕。

她们都站在幕后,立于台上,在被命运写好的剧本里用真实感情演了一出出闹剧或是悲剧。

人生啊,不太平的时候太多。

人呢,能在风浪里坚持下去的太少。

多和少的差距注定了有些相遇最终只能走到老死不相往来。

过去那些甜蜜?

仅仅只是记得。

回忆,她负担不起。

现在......她看不懂。

“你既然能那么狠心地说分手,又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何似自言自语。

何似抹抹眼睛,小心翼翼地将照片放回去,绕过床头,坐在了叶以疏身边。

药效起了,细密的汗珠不停从叶以疏额头渗出,叶以疏难受地掀开被子。

怕叶以疏着凉,病情加重,何似赶忙拉回被子,按在她身侧。

叶以疏双目紧闭,拧着眉,不悦地翻了个身继续掀被子。

“嘶!”不小心被叶以疏的手表磕到腕间的骨头,何似疼地吸溜。

尖锐的疼痛过去,何似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人年纪不小,生起病来却比小孩子还爱闹。

不想叶以疏继续折腾,何似开了空调,调高温度,替她拉开被子堆在一边。

被子下的画面让何似耳朵发烫。

严肃的军装贴合着成熟女性绝美的曲线,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足以称之为美。

何似揉揉耳朵,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视线却有意无意地在叶以疏身上停留。

古板的墨绿色领带被扯乱,领口的扣子不听话地躲去一旁,衣衫下的鲜花在盛开,随着急促的呼吸若隐若现,比雨后娇艳的芙蓉之美更甚。

美目流转,暗香浮动。

何似心动。

“嗯......”叶以疏被身体里滚烫的温度折磨得受不住,轻吟从微张的唇间溢出来,让一室暖色变成原味的暧昧。

何似两手握拳,强压着身体里翻滚的情绪。

对叶以疏,何似向来不会克制欲望,可现在情况特殊,她要是还想碰她就太不是东西了。

偏偏,叶以疏无意识地时候也不肯放过何似岌岌可危的控制力。

叶以疏一手拉扯着领带,一手覆在额头,红润的脸颊,细密的汗水,还有......极力忍耐的熟悉表情......

每一样都像极了情到浓时最真实的反应。

何似混乱的脑子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做禽兽,不要做禽兽,手却鬼使神差地慢慢靠近。

从衣扣的缝隙里,何似感受到了叶以疏紧实的腰腹。

细腻的触感像是毒|药,一旦碰触万劫不复。

先前,何似骗叶以疏的时候说她喜欢撕制服,那是真的,不过,事实并不是撕,只是动作激烈一点而已。

毕竟,让一个穿着军装,不惧生死的女人为自己变得柔软,那种落差太刺激。

军服伴随着战争诞生,它生来就是为了保卫和平。

欲望,与无畏的牺牲背道。

于是,军服和禁欲被放在了一处。

可是军装之下呢?

心会动,情会起。

只要有爱,人就无法割舍天性里最真实的身体反应。

那种反应,多数人抗拒不了。

何似第一次控制不住碰叶以疏就是在类似的情况下。

那天,何似遭到拒绝,一个人跑了出去。

静夜的深山,荒无人烟。

叶以疏找了一整晚才找到何似,带她回小木屋。

因为焦急地奔跑,叶以疏流了很多汗,脸颊泛红,每一次呼吸都牵着何似克制多时的欲望。

明明那么生气,表情那么严肃,脸上的红晕却能轻易让人沉沦。

在一起一伏的呼吸里,何似从叶以疏身上读懂了两个词禁欲、撩人。

单方面拿出来任何一种,何似自信能扛过去,可如果两者兼备......

矛盾情愫让何似的理智输得一败涂地。

控制不住的时候,何似做了坏人,她用绵密的针刺破叶以疏紧闭的心房,逼她说出了心里话。

敞开心扉后,何似第一次脱下了叶以疏的衣服。

就在山间不隔音的小木屋里,窗外是黎明的光和徐徐晨风,身下是情动的女人和娇美身姿。

那种滋味,何似只要一回忆就会热血沸腾,心和身体顷刻为她做好准备。

旧事重演,何似的理智依旧少得可怜。

理智随心,心随意。

何似四处游移的手掌在叶以疏身上找到了恋慕已久的柔情。

缱绻笑意在何似脸上流连忘返。

沉浸在浮沉燥意里的叶以疏对此一无所知。

几经挣扎,领带被叶以疏扯掉,赌气般地将它扔在一旁。

何似看着,脑子里重构了叶以疏从一身严谨到半遮半掩地全部过程。

人前,她永远一身合体军装,或是白衣翩然,笔挺的身影里有能让人轻易交托性命的信任感,也有对军人不掺杂质的敬畏和崇拜。

人后,她会笑,会羞,会动情。

百炼钢。

绕指柔。

极端矛盾在叶以疏身上得到了恰如其分的解释。

何似腾出一只手,使坏的捏住叶以疏的脸颊,“忍,你还忍,不难受吗?”

大抵是军人天生的骄矜作祟,不论在一起多少次,叶以疏总会竭力克制,反应生涩,越是这样,何似越想征服她。

想用尽办法逼叶以疏承认,她给的欢愉快,她甘心承受。

想是生病让人变得脆弱,何似没用多大力气就把叶以疏捏得眼泛水光。

何似心疼,收回手细细摩挲着她脸上残留的指印,“你还是生病的时候比较听话。”

何似俯身,微凉的嘴唇在叶以疏脖间使坏,“小叶子,如果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你能不能不要再骗我,不要不要我啊。”

细细的诉说里满是委屈,叶以疏听不懂,只觉得脖间的冰凉像是救命良药,吃进去,她就不会这么难受。

叶以疏睁开微阖的眼睛,被清浅河水打湿的眼底交织着茫然与渴望。

迎风摇曳,楚楚可怜。

何似乱了呼吸。

唇间若有似无的碰触慢慢上移,上移......

久违的浓情自唇间化开时,何似听到了叶以疏甜软的声音,“阿似。”

————————

何似照顾了叶以疏一整夜。

不知道是太累,还是病得不舒服,叶以疏一直没有醒来。

第二天一早,何似赶在叶以疏苏醒之前离开她家赶去赴约。

十点钟,和给叶以疏发短信的人约在城中村的村口。

昨天叶以疏收到的那条信息是陌生人发的,大致意思是他手里有叶以疏在机场穿着军装打人的视频,让她拿二十万块去换。

何似气极。

这女人都被人明目张胆地勒索了,竟然只回个好字!

“嗤!这么软,活该被人欺负!”何似没脾气,让出租车司机加快速度。

到达约定地点不过9点,何似简单塞了两口东西后去约定地点等人。

城中村的入口鱼龙混杂,地痞流氓比比皆是,何似一出现就被人盯上。

好在她事先有准备,嘴里嚼了口香糖,两手揣兜靠着电线杆,痞里痞气的模样倒真有几分不好惹。

城中村那些混混大都外强中干,壮不起贼胆只好压下贼心寻找下一个目标。

十点不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巷子口。

何似背对着她,一时没有发现。

那人蹑手蹑脚走到何似身后,拍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何小姐,你在等谁?”

何似定住,心跳快如擂鼓。

这声音听着也太恐怖了吧,喉咙里硌把沙子也不过如此。

何似咬着牙,强迫自己不要害怕。

她见过大世面,现在不过是对付一个勒索犯,没什么大不了,对,没什么大不了!

心理建设完成,何似猛然转身。

“额?”怎么是个印度女人?

中文说得挺溜,还有那双贼贼的眼睛......看着有点眼熟啊。

何似心里有了答案,不动声色地将力气集中到手腕,在那人做出防御动作之前快速揭开了她的罩袍。

那人尖叫一声,捂着脸跑去旁边面壁思过。

何似将罩袍挑在指尖,吊儿郎当地走过去靠在她旁边,和外国人说中国文一样,吊起嗓子,平着调调嘲讽,“荆大主编,您什么时候把国籍改到印度了?噫,您这黑得也不太专业了吧,入乡随俗懂不懂啊?”

荆雅拉高衣领装死。

何似没工夫和她胡扯,随手扔回罩袍走开。

荆雅遮着脸亦步亦趋,“你动叶以疏手机的小动作被我发现了,我昨天压根就没走,一直在楼下等你露馅!

我告诉你,你如果不想我找叶以疏告密,最好马上告诉我你在这里等谁?等他做什么?你们要做的事是不是和叶以疏有关?”

一连三个问题,基本问出了真相。

何似懒得废话,直接承认,“就上次让你帮我关注那事。”

“机场?”

“对,她那天打人了,穿的军装,不小心被人拍了视频。”

“哎呦我擦!”荆雅一时激动忘了遮脸,“她会打人?你逗我的吧?”

何似站定,斜了荆雅一眼,把叶以疏那天告诉她的足以让荆雅的武力值黯然失色的话讲给她听。

听完,荆雅吞了口口水,“果然人不可貌相,近身格斗六年第一也是蛮厉害的了。”

“那么......”

“那么关你屁事啊!”荆雅突然暴躁,“你不是恨她吗?不会说只要我帮她,你就不会再管她的死活?那你现在这算什么?”

何似说不出来,自暴自弃地踢了脚路沿,“你就当我有病好了。”

荆雅不假思索,“什么叫当?你是真有病。”

何似瞪着眼睛想咬人。

荆雅惧热,将回罩袍折在一起扇风。

荆雅昨天是真没回去,在叶以疏家楼下待到何似出门。

昨天傍晚,荆雅再次遇到了1304的那位老太太,她身边跟着女儿女婿。

女儿告诉了荆雅一些事,让她心里偏向何似的天平偏到了叶以疏那边。

她们不可以分手。

这是荆雅最后考虑出来的结果。

既然如此,帮助她们旧情复燃她就义不容辞。

“今天这事儿姐帮你,解决好了,你再找那个小叶子去看病。”荆雅火上浇油。

何似怒目,“你能怎么解决?!让你关注这么多天,你连根毛都没关注出来!”

“啧!能耐啊,都会倒打一耙了!”

“离我远一点!”

“偏不,来啊,给姐摸啊!”

“……”

两人,一个使劲儿躲,一个使劲儿贴,打打闹闹地进了路边的一家小店等待目标出现。

十点半,那人依然没有出现。

“阿似,你确定约的是今天十点?”荆雅疑惑。

何似肯定,“不会错,再等等。”

“嗯。”

几分钟后,一个小孩儿送来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比起二十万,我更想让她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阿似,我们报警吧。”荆雅面色凝重。

何似收起手机攥紧,“不行。”

“说好的二十万突然反悔,还让人送来这种纸条,他肯定已经发现我们了,硬耗下去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那我就在事情更糟之前把他找出来!”

“阿似!”

何似目光坚定,“过去,她已经因为被人推到风尖浪口,尝尽了人情冷暖,我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荆雅诧异,“怎么回事?”

何似撇过头,随口敷衍,“没怎么回事。”

荆雅没有妥协,严肃地表明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态度,“阿似,你是我的朋友,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将自己置身危险,今天这件事我既然知道了就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你如果不说出一个不能报警的理由,我会马上按照自己的方式处理。”

“雅姐!”

荆雅不说话,坚定的表情不容许任何质疑。

何似咬着牙,脸侧肌肉滚动,“事情有点早,你让我想想。”

“不急,我有的是时间等你想起来。”

沉默半晌,何似慢慢开口,“四岁那年,我被吕廷昕设计回到叔叔家以后,叶以疏一直对我放心不下,情绪很低落,吕廷昕,吕廷昕......”

见何似说不下去,荆雅猜测,“吕廷昕趁机使坏了?”

“她骗了叶以疏的初恋。”何似腥红的眼底风雨欲来,“叶以疏是个很心软的人,在她遇到吕廷昕之前的十几年里,不是在学校上学,就是跟在父母身边看书、学医,她的世界太单纯,遇到心思深沉的吕廷昕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

荆雅不解,“吕廷昕不是和同学里一个叫戚昂的有过婚约吗?官方说法,他们的感情从大一入学就已经开始,但碍于学校管理和前途才没有互相表明心意,如果传言是真的,她不可能会喜欢女人啊。”

何似扯动嘴角,冷笑,“她那时候不喜欢女人,她喜欢的是叶以疏的家事。”

荆雅立刻明白过来,“我操!吕廷昕利用她当跳板啊?!”

“不止这样,吕廷昕发现叶以疏并不打算靠父母的关系为毕业分配争取好去处时把她们的事捅了出来。”

“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她就不怕自己也跟着一起玩完?”

“哼,那种人在没算计好之前,怎么可能下手。”

何似看着前方,深沉的目光像是能看到那时的画面。

“大学四年,叶以疏对吕廷昕的喜欢一直很干脆,也很单纯,几乎是她一手把擦线考进去的吕廷昕教成了仅次于自己的优等生。

他们毕业分配那会儿有一个北上的名额,只要能拿到那个名额前途不可限量,相对的,学校对候选人的选择就格外慎重。

按照叶以疏当时的成绩和个人素质,这个名额百分百属于她。”

“所以,吕廷昕动手了?”

“是!吕廷昕把事情捅出来,把所有责任推到叶以疏身上,说叶以疏单方面纠缠她,让她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变成了连过街老鼠都不如的同性恋!”

何似转过头,眼里的心疼让身为局外人的荆雅只是看着就难以接受。

“雅姐,一个从小没吃过苦,没吃过亏,被人寄予厚望的人,突然被喜欢的女人捅了一刀,成为所有人茶余饭后的笑柄,你能明白那种落差吗?

她那时候才19岁,失去的何止是身上的光环,还有初恋和对人的信任。”

荆雅怎么可能明白,这种经历她光是想象就觉得喘不过气。

“事情发生以后,叶以疏的情绪几近崩溃,在家里躲了一个多月。

毕业典礼那天,吕廷昕如愿以偿地北上,叶以疏去追她了......”

何似弯着腰,额头抵在桌沿,浑身战栗。

何似的反应太痛苦,荆雅不忍心再逼她回忆,“阿似,我不报警了,我们不说了。”

何似置若罔闻,没有焦距的眼睛落在地面一处小小的洼陷,“叶家二楼,走廊尽头有一扇一周只开一次的门,小时候,叶以疏跟我说那个方向照不到阳光,我当时还小,不懂她的意思,爱上她以后我明白了。

那是她哥哥的房间。

他是名军人,执行任务的时候被炸断了一条腿。

一名发誓用生命保护这个国家的军人不能再上战场,这可能比让他死还难受。

不过啊,哥哥比她坚强得多。

适应假肢以后,哥哥申请调去了边防驻地做后勤保障,把自己最后的热血洒在祖国的边疆。

如果不是叶以疏出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回来。”

一个是残疾的哥哥,一个是精神崩溃的妹妹,荆雅心里有个模糊的想法冒了出来。

刚刚清晰便被她打住,同时大声制止何似,“阿似,别说了!”

何似抬起头,脸上带着看透世事的笑容,“我从来都不承认是叶以疏害死了她哥哥,吕廷昕,她才是罪魁祸首,如果她不自私,不狠心,谁都不会死在那处塌方里。”

“可是,如果吕廷昕不自私,叶以疏就不会和她分开,那你哪来的机会和叶以疏走到一起?”假设脱口而出,荆雅想后悔时已经来不及了。

何似的笑容在一瞬间定格,脸色惨白,“如果真是这样我认命,我的要求不高,就希望她一直好好的。”

“阿似,都过去了,你看你从4岁到18岁,惦记她那么多年,不顾一切找到她,爱上她,也让她爱上你,让她重新接受这个世界给的温暖,有你在,她是幸运的。”

“所以啊,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分手的理由。”何似脱力地趴在桌面,声音沉闷,“除了我自己离不了她,心疼她再次变得成无依无靠的一个人才是我真正舍不掉这段感情的原因。”

“会不会......”荆雅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太荒唐,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何似无所谓地笑了下,替她说出来,“会不会,她忘不了初恋,因为吕廷昕跟我分手的?”

“抱歉,我只是本能猜测。”

“不会。”何似坚定,“吕廷昕亲口告诉我,我们分手和她没有关系,是叶以疏用她骗了我。”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荆雅死活想不通,她的感情路很顺利,这种匪夷所思的纠葛离她太远。

“你问我,我问谁?”何似胡乱抓着头发,“这种明知道不是不喜欢,不是移情别恋导致的分手,却死活不找不到原因的感觉真能把人逼疯。雅姐,我觉得已经受不了。”

荆雅揉揉何似乱糟糟的头发,安慰,“只要她还单身,你就还有希望不是吗?阿似,你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何似不语,脑子里回荡着荆雅的话。

笑容慢慢自唇边晕染开来。

何似坐起来,眼睛通红,笑容灿烂,“嗯!”

荆雅心里酸疼酸疼的,面上还不得不配合何似的笑,“好样的!走,现在就去家门口堵她!”

何似嘴角抽搐,“雅姐,不是我看不上你,是你工作之外真的缺了不止一根筋。”

荆雅一巴掌拍扁了装西瓜汁的杯子,攥在手里,衬托她不可一世的女王范儿,“那也比某些人缺心眼的好,来,咱们一起脱了比比谁的心眼更缺?”

何似拿起手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神!精!病!”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荆雅嘴上生气,脸上笑容不减,“我怎么记得某个人前不久还德性地说要报复前女友来着?现在又哭又笑怎么回事啊?蛤|蟆挤尿?来,再给姐挤一个看看。”

何似捂着耳朵逃跑,不想和荆雅这个神经病待在一起丢人。

荆雅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紧跟在何似身后聒噪。

受不了的时候,何似回头大喊,“从我在死神手里抢回一条命,从吕廷昕告诉我分手和她没关系,我就压不住喜欢她的心思行不行?!

只要一想到她在过去被人欺负,在未来没我帮她出头,我就火大行不行?!

只要一看到她在我面前装没事人,还把我当外人,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欺负她行不行?!

我多好的,从小就知道讨好她,可她为什么这么不懂珍惜?!

我没脑子,想不到办法逼她说出真相,只能一边欺负她一边缠着她不放!

我没脑子,一听见别人说她因为家里的小姑娘不见了,把自己搞得那么惨就心疼!

我他妈就是有病!就是犯贱行不行?!”

荆雅受到惊吓,神情呆滞地夸奖何似,“行,你这贱犯的格调还挺高。”

何似扭头就走,心里直想把这人打包扔去外星球。

熬到上车,何似窝在座椅里快要断气,“开,车。”

荆雅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紧张地问,“除了你是个喜欢犯贱的变态,你别是还有其他事儿瞒着我?”

何似闭着眼睛,转身朝外,迷迷糊糊地说:“没事儿,就是昨晚没好意意思碰她,全程靠自己解决了,累得慌。”

荆雅诧异,“你竟然还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今天太阳是从天上飘下来的?”

荆雅降下车窗朝天上看了眼。

头顶烈日,地上蒸汽。

总结一下,就是这种天气要命。

“地球已经快不适合人类生存了,晚上要给童童降降温。”

自言自语结束,荆雅发动车里离开,送只用十几秒就已经快睡死过去的何似回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