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新娘子一个人独守新房,新房里大红囍字也失了颜色。
“小姐……你还是吃点东西吧?”丫鬟念夏劝道。
“不要再叫小姐。”紫舒回眸看向她“叫我夫人。”
即便未曾拜堂,可她已经嫁给了他。
她和徐哥哥已经是夫妻。
念夏怔了怔,连忙点头“好的,夫人。”
紫舒在新房里等了许久,坐等右等都没见徐元思回来。
直到约莫半个时辰后,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小厮回来了。
“夫人,少爷他被知府关进大牢了。”
紫舒皱眉,问道:“以什么罪名。”
“说是诱拐人口。”小厮立刻说道。
明显的欲加之罪。
紫舒听完,没有丝毫的犹豫,穿着火红的嫁衣一路直行来到了府衙,不少平日里熟识的街坊邻居也都跟在她的身后,有的纯属看热闹,有过交情的倒是出言规劝一二。
随着她离府衙越来越近,两侧跟了越来越多的人,一时间倒显得声势浩荡。
“咚咚”紫舒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鼓。
手腕纤细,似是轻易就能摧折了去。
后堂的知府一听是徐元思那未拜堂的媳妇来鸣冤击鼓,还惹了不少民众看热闹,顿时感到了头大。
但头大也没法,只能硬着头皮摆出官老爷的架子升了堂。
紫舒盈盈一拜,跪在堂下。
“青天大老爷,妾身姓紫名舒。”她用手中绣着槐花的手帕擦拭眼角,发红的眼角滚出泪水,声音都有些哽咽“因为逃难来到了扬州,身世姓名俱登记在册,妾身自愿嫁与相公,何来他诱拐之说?”
像是无力承受一般,她抽泣一声“请青天大老爷做主,放了妾身的夫君徐元思,让他同妾身回去拜堂成亲。”
紫舒长得明艳动人。
如此这般哀哀哭泣,如弱柳扶风般惹人心怜。
明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知府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一拍惊堂木,大声说道“此间大事,怎可只听信你一人之词?他诱拐人口可不止是你一人,此事需得细细查明才行。”
“那需要多少时日才能查明?”紫舒擦拭眼角,问道。
“需得去他原籍查明,这一来二去十天半月是少不了的。”
“可既然暂时还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有罪,为什么要关在牢房?”紫舒问道“可否将他放回家中?你也知道妾身的相公为人忠厚,绝不可能做出违法乱纪伤天害理之事,再说……对方毫无证据,就是无端指控,要关也是关他们。”
知府心说我怎么不知道?
我夫人当初命悬一线还是徐大夫救回来的。
但知道归知道,还是一拍惊堂木,“先行收押择期再审”将紫舒轰出了大堂。
外面的民众七一嘴八一嘴很快都听说了事情的原委。
一个个对紫舒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紫舒迷茫地在大堂外站了好一会儿。
“夫人你没事吧?”念夏扶着她,一脸担忧。
紫舒摇头,最后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朝一旁的牢狱走去。
可就算她使了银子只求进牢房看一眼都不行。
“他并非死囚,又还未定罪,妾身为何不能见一面?”紫舒不解地问道。
配剑的刀二还站在那里盯着守着。
又有上头的命令,衙役哪里敢。
只能不耐烦地挥手赶人“快走快走,案子没查明白外不允私见犯人。”
“差爷,求求你让我见一面我相公。”紫舒不肯走。
“不行不行……”衙役不耐烦,一个没注意手劲将紫舒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看得一旁的刀二直皱眉。
这般梨花带雨柔弱可怜怜,怎么可能是云禧姑娘?
她素来彪悍异常,不打得别人嗷嗷叫哭就是好的了。
“夫人……”半夏吓了一跳,赶紧去扶。
紫舒双眼发红地望着大牢的门,只能无奈转身离开。
看她一瘸一拐无枝可依的脆弱模样,一直跟在身后监视她行踪的刀一都开始动摇。
云禧姑娘的英勇事迹一桩桩一件件他都经历过。
那真真是翻墙上瓦,有仇必报的主,怎么可能是如此这般柔弱可怜?
他回到客栈,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完后,刀一忍不住问道:“少爷,她真的是云禧姑娘吗?怎么看这两个人都是天差地别的性子。”
正在写字的萧慎敬半晌没说话。
直到最后一个字写完,他挽袖收笔,看向刀一“给刑诏传话,重新给朕调查当初永安郡主被劫一案。”
“少爷,你是怀疑跳崖是提前设计的?那她真的是云禧的话此时就是在……演戏?”
话音一落,刀一头皮狠狠一麻。
盯着自家主子此时的眼神,他二话没说立刻转身,赶紧退下。
跳崖是假,将所有人玩得团团转是真,还逃得远远的不说,如今还想蒙骗当今圣上?
嘶……
此时刀一倒觉得紫舒千万不要是云禧姑娘,这件事对所有人都更好一些。
否则……以陛下这些年越来越越阴晴莫测的性子,不知道云禧小姐最后会面临怎样的雷霆骤雨。
紫舒回到徐宅,在新房坐了一会儿,又红肿着眼吩咐厨子做了几个徐元思爱吃的菜。
中午她将饭菜送到了大牢外,让狱卒帮忙送给徐元思。
虽然不敢收银子,但狱卒痛快的答应了。
紫舒慢慢走到一旁的刀二的面前。
刀二身体下意识地紧绷,防备她的出手。
结果没想到她居然……弯腰福了一礼。
这可把刀二吓倒了,手忙脚乱赶紧回礼。
没办法,紫舒和云禧小姐实在是长得太过想象。
云禧小姐见到他一般都是直接动手闯淮陵王府,哪里会跟他行礼。
紫舒站直身子,垂眸,柔顺地问道:“这位大哥,请问你家少爷住在何处?”
刀二这时才突然明白了自己哥哥的话。
立刻说道“我带你去见我家少爷。”
福来客栈开在东市,是方圆百里最著名的皮市街。
商人多,自然人流就大。
此时即便是午时,也依然不少人在叫卖。
当刀二带着紫舒出现在皮市街头时,客栈内的萧慎敬就已经知道了。
别看他只带着一个书童两个侍卫,可周围十里不知道有多少乔装的暗卫跟随保护。
而萧慎敬斜靠在贵妃榻上,兀自看着手中的书卷,连眉眼也未抬一分。
似是毫不在意。
到了客栈外,紫舒将念夏留在了外面。
在她耳边细声细语地叮嘱道“若是我半个时辰还未出来,你去找王大娘一起去报官。”
虽然知道官府靠不住。
但王大娘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认识人多。
只要事情闹大,即便是知府也要考虑一二。
想到这里,紫舒苦笑一声。
面对强权,普罗大众除此之外又还有什么能做的呢?
她牵起裙摆,慢慢走上了木梯。
刀二在门外敲了敲门,说道:“少爷,紫舒小姐想见你。”
萧慎敬翻了一页书,没说话。
没听到回应。
刀二正想再禀报一次,刀一立刻把这二傻子拉走了。
二傻子还不乐意,兀自说道:“哥你拉我做什么?紫舒小姐她……”
“闭嘴吧你,就你多事。”刀一忍无可忍,真想给自己这个傻不愣登的胞弟一棒槌。
刀一刀二离开后,这条长长的走廊顿时安静下来。
四周的客房好似都未曾住人,显得格外的空旷渗人。
紫舒抿了抿唇,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会儿,才终于敢去敲门。
这次,从里面传来了萧慎敬的声音“进来。”
窗棂间漏进的残阳将紫檀笔架拖成长剑状的影,正钉在案头那封未盖章的刑部密奏上。萧慎敬屈指叩了叩"秋决待核"四字,惊得砚台里半干的朱砂震起细尘。
恰在此刻,门被一双素手缓缓推开。
萧慎敬兀自看着手中的秘奏,头也未抬。
“公子……”紫舒明显有些怕他,进屋后,站在门口不肯再近一寸。
萧慎敬终于抬眸,缓缓看向紫舒。
四目相对,紫舒的视线像是受惊一般,撑不住地看向别处。
“云禧。”萧慎敬的视线却分毫不退地盯着她“你可听说过,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去圆?”
紫舒绞着手帕“公子,妾身真的不是你要找的人,还请你放过妾身的夫君。”
“夫君?”萧慎敬冷笑了一声。
鼻腔喷薄的笑,带着十足的讽意。
“你和他还未拜堂,何来夫君之说?”
紫舒抿了抿唇,强自镇定地说道:“即便未拜堂,妾身亦视他为夫,他亦视我为妻……”
朱砂在密奏上溅出血。
“云禧”萧慎敬攥紧手中的毛笔突然打断了她,
紫舒明显被吓到了,双肩俱是一抖。
“你可知……”他眉眼压得很低,有了几份明显的不耐地问道“欺君之罪,罪不容赦?”
“欺……君?”云禧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盯着她这般柔弱不堪的模样,萧慎敬突然觉得格外烦躁。
熟悉的杏眼里没有爱意没有欢喜,只有害怕和恐惧。
而云禧胆大包天一身反骨,永远不可能用这样的表情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