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年也不知道爷爷奶奶和他爸关着门谈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 大约一个小时之后,他爸就气冲冲地走了。
陈其年担心爷爷奶奶,因此开着游北家的房门, 见状忙站起来,与去关门的奶奶四目相对。
奶奶的脸色本来也不好看, 见到陈其年,忙笑了笑:“别担心, 没事。”
“你和爷爷才别担心。”陈其年关切道,“你们本来就血糖血压高。”
“没事。”奶奶说。
接下来,终于正式放暑假了。
游北通过虚心求教, 已经从秋芒那里掌握好了冲浪的理论知识, 他有自信以自己的运动神经,绝对能够在海边冲出风采冲出自我冲出……
“把握机会啊,北哥。”秋芒挤眉弄眼地八卦, “东西带齐点, 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游北冷漠地横他一眼。
“你知道要带哪些东西吗?”秋芒十分热情地说,“不知道我告诉你啊。”
“滚。”游北冷冷地说。
“少来了,都一起旅行了, 大家都懂。”秋芒道,“这时候傲娇对你没好处,到时候你就后悔了。学冲浪你倒是积极,最重要的你不学,你是不是傻?”
游北懒得理他, 脸上高贵冷艳,心中开始琢磨秋芒说的东西是哪些东西。
“……”不,不能想!
我他妈在想什么?!
陈其年信任我才跟我单独去旅游的!
我却要辜负他的信任吗?
我他妈还是个人吗?!
游北疯狂地鞭挞自我,发出直击灵魂的拷问。
当然,这不影响他放学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鬼上身,也可能是鬼打墙——地绕了一条路,徘徊在保健品店外半小时,以喝伏加特的态度,焦虑地喝掉了两罐可乐。
不,我不能辜负陈其年的信任。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在陈其年的熏陶下,我脱离了低级趣味。
神志不清的游甜甜在心中圣洁地这样说。
关键在于,这样太刻意了,一看就是狼子野心。
不能打草惊蛇,放长线,钓大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神志不清的北哥在心中城府极深地这样说。
无论如何,虽殊途但同归,也算达成了意见的统一。
游北便捏扁了可乐罐子,头也不回地朝身侧后的垃圾桶空抛了进去,空着手回家,并且向陈其年发出了六亲不认的建议:“请爷爷,和奶奶,一起去。”
陈其年:“啊?”
“留在这里,也不开心。他们很久,没有旅游,过了吧?”游北一脸正气地说,“带他们,散散心。”
陈其年沉默数秒,问:“你是不是怕我对你做什么?”
游北果断否认:“不是。”
脑海中却回响起秋芒那魔鬼的声音:我跟你说,就俩人出去旅游,不可能不发生关系,开两间房都没用,纯属浪费钱,开双人床就更没用了,你可别装了,大家都是男人,装什么大头葱,嘿嘿,不管你现在嘴上说什么,到时候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我说不会,就不会。
游北决绝地想。
鉴于游北的建议充满了正义性,陈其年不便否决,便去问了爷爷奶奶。
爷爷当场激动:“小北啊!没白疼你!”
小北很心虚,因为小北只是在心机地利用他们。
“去去,去,我和你们奶奶多少年没去过海边了。”爷爷回忆道,“还是年轻的时候去过,就有了你叔。”
游北一秒警惕,甚至开始怀疑这是陈家传统:把人带海边借口旅游,然后搞事。
陈其年:“你这什么眼神?”
游北收回质疑的眼神,低眉顺眼,弱小无辜:“没。”
“你就自己想得美吧。”陈其年恼羞成怒,语言系统陷入混乱,“成天在想些什么?我才什么都没想。”
“嗯。”游北低声说。
爷爷和奶奶则在那里热闹地讨论起带什么行李,相互的眼神里面却都心照不宣。其实二老对旅行这件事本身没这么多热情,更多是装出来的,因为陈其年在这。
虽然陈明否认崔烈是自己的私生子,但在父母的责问下,终究还是说出了他与崔烈母亲的那段往事。
听到那件事后,爷爷当场就骂他糊涂,不要脸。
陈明先是低着头听着,逐渐的,忍不住辩解起来。
接着,便吵了起来,陈明夺门而出。
二老都懒得管他,放他自己去冷静。而对于陈其年和儿媳妇这边,则是有些愧疚。
儿媳妇是奶奶老朋友的女儿,当初还是他们主动给拉的线,人闺女嫁过来之后和他们什么矛盾都没闹过,除了因为工作优秀常年外住出差外,再找不出别的毛病了。可就算不常回家,若家里有个什么事情让她操办,她也绝对办理得井井有条。而且他们儿子也不怎么回家嘛,工作需要而已。
旁人常常感慨他俩有福气,儿子打小没闹过事,娶了个儿媳妇又这么能干,生个孙子就更是说不出的令人羡慕的十佳好孩子。
现在,他俩才发现,事情没有这么完美。
关键是,儿媳妇都忍到这地步了,陈明这傻子居然还能把他们的乖孙都给拖下水,这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陈其年正担心爷爷奶奶受到崔烈那件事情的冲击,见他俩对旅游有兴趣,便也附和着讨论起来。
一时间,家里颇为热闹。
就在这个时候,陈明开门进来了,被四双眼睛看过来,有点不自在地皱眉:“这么热闹?都在?”
爷爷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淡淡地说:“小北请我们去旅游。”
陈明一怔:“为什么?”
“旅游有什么为什么,小北孝顺。”毕竟是十月怀胎的亲儿子,奶奶虽然也气他糊涂,但脸色比爷爷好一些。
陈明下一句却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小烈?”
四人:“……”
自从知道崔烈的身份之后,二老对他的感情极为复杂。一方面,这是自己儿子造的孽,一方面,崔烈这孩子是挺惨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儿媳妇和亲孙子也很惨。
感情天平是有倾斜的。
无论是谁,都没办法和他们看着长大的亲乖孙相提并论,哪怕是儿子都不行,遑论崔烈。
“你要回去工作了吗?”奶奶温和地说,“那给他请个好的护工照顾一下。”
陈明觉得他父母简直是疯了,或者是,完完全全的不可理喻,不讲道理。
“人是他俩搞成这样的!”陈明指着一旁的陈其年和游北,竭力维持着风度,但气到声线都颤抖了,“你们这样合适吗?你们这是……这是……助纣为虐!陈其年就是被你们惯坏了!”
“我说了让你脑子里面的水没倒干净就别回来!”爷爷要被他气死了,骂道,“滚!”
“我不和你们吵。”陈明冷静下来,说,“我今天回来是给你们看看,陈其年和游北背着你们是什么样的。”
听了这话,陈其年背脊一僵。他倒没想别的,第一直觉只有,他和游北亲热的样子被发现了。他的计划是大学后再慢慢暗示家人,慢慢地出柜。
但随即,他又平静下来。
早晚都是要出柜的,根据上一辈子的经验,他爷爷奶奶对这件事看得很开,他奶奶更是第一时间开始试探他搞同性恋的话,愿不愿意试管个曾孙给他们抱,心大得不行。当时陈其年甚至都要怀疑自己失宠了。
陈其年这么安慰着自己,看了一眼旁边的游北。
游北的表情有点冷,看不出紧不紧张,他对外的时候都是这张扑克脸。
但陈其年还是安抚地推了一下他的背。
游北反过手来抓住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那边,陈明已经把手机打开给二老看视频了。
视频拍得有点模糊,但能够看清楚,崔烈好端端走在路上,游北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来,一脚把他踹在地上,然后抡起拳头开始打。再接着,就是陈其年跑了过来,指挥游北逃离现场。然后,一群老师跑了过来询问情况,陈其年时不时盯着崔烈,崔烈则蜷缩得更厉害,犹豫着低低地应答。
拍摄视频的人隔得比较远,声音有些模糊,但大致情况能推测出来。
爷爷和奶奶的脸色都凝重起来,对视一眼,都有瞬间的茫然。
他俩几乎是无理由相信陈其年和游北不是陈明说的那种人,可看这视频……明明就是游北打了崔烈,然后陈其年帮他逃走,亲眼所见,也能作假吗?
半晌,爷爷对俩孩子说:“你们看看这个。”
陈其年接过手机和游北看起来,一看,他的脸就白了,也瞬间知道,这是着了崔烈的道。
若说在这之前他对崔烈还有最后的愧疚,就是哪怕重生之后的崔烈装模作样地提前来到自己家必然是别有所图,但毕竟还没有做什么事,游北就已经揍了他两顿,陈其年还有些尴尬。
在这一刻,这仅存的尴尬都没有了。
陈其年背脊发凉地想:这一切都是个连环套,甚至包括游北会反击,都在崔烈的预算中。或者说,崔烈就是故意激怒游北的,否则他怎么会提前就找人埋伏起来拍这些?
游北告诉过他,那些虐猫虐狗视频也不是巧合拍出来的,是当初被他害了的那姑娘的弟弟在姐姐出事后想找出真相,请了私人侦探查这件事,才拍到的。起初那弟弟也没想到崔烈头上去,毕竟那个时候的崔烈看起来比兔子还无能,还是私人侦探查出来的。只是后来那姑娘不让弟弟把这些事情公布出去。
游北却轻轻地按了按陈其年的肩膀,示意他没事。
陈其年努力镇定地问:“这是怎么拍下来的?”
陈明道:“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别以为你们背后搞的事就不会被知道,天都看不下去!”
“……”陈其年忍不住委婉地提醒,“你的信仰应该是科学和马克思。”
陈明被他噎了这一下,恼怒道:“这叫天理,不是迷信!”
“我讲究逻辑。”陈其年问,“所以从逻辑上发问,我想知道,这段视频是从哪里来的。”
陈明皱眉说:“这重要吗?你们可以拿这段视频去检查,不是合成的,那它怎么来的,和你们做了什么事,有联系吗?有冲突吗?”
他几乎可说是有些莫名的兴奋起来。
可是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股兴奋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这充分说明了他是对的,他父母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是错的!
陈其年正要回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女声说:“这很重要,也有联系,我也想知道,它是从哪里来的。”
陈家四人都一愣,扭头看向门口风尘仆仆的女人。
“妈?”陈其年讶异地问,“你……”
谁告诉她的?
赵霜叶——陈其年他妈——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明,余光却扫到了儿子身边的游北。
她是他们工作小组的负责人,连轴转了大半个月,终于能休息睡一觉的时候,被国际长途给叫起来了。
是游北打给她的。
任谁在那种情况下被叫醒都会有点起床气,但赵霜叶更多是疑惑,毕竟,就算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是游北联系她吧?接着她就瞬间恐惧地联想,不会是陈其年带她公公婆婆三个人集体出事吧?!
一瞬间的胡思乱想后,游北在电话那头说,让她回去一趟。
“什么事?”赵霜叶担心地问,“小北你直说。”
游北说:“你听过,引狼入室,吗?”
赵霜叶:“……”游北还会用成语?
“不要和我卖关子,”赵霜叶皱眉,“阿姨快三十个小时没休息了,现在精神不好,你有话直说。”
游北说:“你知道,崔烈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还要同意,他到,你们,家?”
赵霜叶一怔,也没问游北怎么知道的,下意识解释:“这是大人的事……”
“陈其年,都被,挤出,他,自己的,房间了!”游北始终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就算陈其年心大,就算陈其年说这是两人得以同居的契机,游北仍然无法释怀。
他宁愿不要这种契机,也咽不下陈其年被挤出自己房间的气!
谁也不能抢走陈其年的任何东西,就算是陈其年主动不要的,也不行。
他比谁都知道陈其年的心有多么软,天性有多温柔,对人有多绅士,而这些本应是人身上最美好的东西,在现在这个脏兮兮的世界上,却反而成为了陈其年容易被人利用的致命弱点。
陈其年不懂争抢,只知道谦让。
就像一只绵羊,漂亮,善良,却没有自保能力,明明长着角,其他动物的角都是武器,唯独它的角,温柔地弯了起来。
狼就爱吃这样的羊,因为山羊的角尚且能够与它搏杀一番,绵羊却不能。
但这不代表陈其年就得任由着狼吃掉。
他不争的,游北就帮他争。
他无法面对的天敌威胁,游北就替他去铲除。
游北唯一的想法就是:自己必须要把这只洁白漂亮的绵羊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这是自己的天性,也是这一生最重要的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这哥是德国牧羊犬变的。
大大们,我申请明天的更新推迟到晚上八点!过节聚餐,来不及码字><
端午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