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北在学校里还没来得及向秋芒虚心求教如何英俊潇洒地冲浪, 秋芒就先收到了一个消息:“北哥, 二愣子他爸来学校了,说要找出幕后真凶。”
和秋芒有交集的那年轻老师恰好在办公室里面,这段时间感觉到了什么, 就赶紧告诉秋芒了。
“不会把你,扯进来。”游北脸色一黑, 说完这句话,站起身, 大步往外走了。
江一六虽然发誓在游北主动向他卖好之前绝对保持绝交的高姿态,但见状还是忍不住凑到秋芒身边,不耐烦地问:“你们这几天到底在搞什么?”难道背着他搞那个博|彩?不应该啊, 有钱赚的事, 北哥不至于扔下我吃独食啊。
秋芒扭头朝他笑眯眯地指了指自己的脸。
江一六皱眉:“干什么?没东西。”
秋芒说:“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江一六狠狠地说,“老子再跟你说一个字, 老子就他妈不是人!”
说完, 他就很有骨气地扭头走了。
反正游北这货已经是泼出去的水了,是泼给陈其年还是秋芒,也没有太大差别!下堂一六恨恨地想。
陈其年也被叫到了办公室, 却是教务处办公室。毕竟在高二年级办公室里面说这件事,容易引起学生们的注意。
陈其年没说什么话,安静地站在墙角,看着他爸愤怒地质问校领导为什么不彻查崔烈被陷害被霸凌一事。
他以前没有见过他爸的这一面。
陈明是一个很中庸的人,他说不上不优秀, 但也不是拔尖的,踏踏实实地做着他的工作,从不出岔子,也没有过什么亮点。在性格上,也是如此,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老好人。某种意义上,也是一个“隐形人”。
前一世,崔烈在陈其年和陈其年父母面前揭露他的阴谋时,陈明倒是发了火,差一点就要打崔烈了。可最终也没打下去。陈明听着崔烈说自己的母亲,说那些往事,逐渐的,羞愧就大过了愤怒。
再后来,崔烈追着陈其年搞破坏,陈明说得最多的是:唉,是我错了,报应,都是我的错,小年你要怪就怪爸爸吧。
除此之外,没别的了。
他始终,都没有像如今这样,对着崔烈愤怒质问,近乎咆哮。
陈其年忽然觉得有点冷。
大概是心寒。
他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矫情了,越来越多愁善感。明明以前并不会这样,二十多年来,都没有过这么大的负面的情感波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和游北两情相悦着,应该是更加不会有负面的敏锐度,怎么会是相反的呢?
还是说,都是被游北惯出来的?
因为可以尽情地欺负游北,也因为,从游北的身上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细腻宠爱,所以,反而心智退化了一样,越来越受不了委屈了。
那确实是挺矫情的。陈其年心想。
陈其年正胡思乱想着,听到主任无奈地劝说他爸:“可是陈博士,那些视频检查过,是真的。”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陈明严肃地说,“都要把这个居心不良的人找出来!这是崔烈的隐私!”
“唉,我们的技术做不到,我们只是一所中学而已。”主任更无奈了,“我们追踪不到啊,看起来,应该是黑客做的。”
“事情是在你们学校出的,现在崔烈人还在医院里面,你们就是有责任!”陈明道。
主任看了一眼陈其年,叹气:“陈博士,我们也很难过,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当时已经紧急全校广播,为崔同学解释过了。那现在,你希望我们怎么做呢?”
陈明道:“把人找出来。”
这就是车轱辘了,主任不说话了,只叹气,看着陈其年,希望他劝劝他父亲。
陈其年心想,您看我也没有用,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但他不得不站出来,说:“爸,你找学校也没有用,学校也很为难。”
他爸瞪了他一眼。
陈其年装作自己没有看到,继续和稀泥。
最终,陈明无功而返,悻悻然地走了。
主任留着陈其年问了几句,让他回教室好好学习去。
陈其年出了教务处办公室,福至心灵,扭头看向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游北就站在那里,沉默而专注地望着办公室门口的他。
陈其年笑了笑,朝游北走过去。
游北顿时慌了,左顾右盼,假装正在树下看风景,和走过来的这个人并不熟。
陈其年走到他旁边,蹲下身把鞋带解开,小声道:“像不像地下党接头?”
游北:我不认识这个人,我只是在这里歇凉。
陈其年把鞋带系上,小声说:“没事,你别担心,重要的是你和秋芒别暴露就行。”
他站起身,跺了跺脚,说,“走啦,放学下车的地方见,mua。”
突然就被mua了的游北:“……”
这棵树下真凉快,真舒服。
放学的时候陈其年拿出手机,再一次按掉了他爸打来的电话。今天下午他爸突然给他打电话,打了十几个,还好静音了。当时陈其年正在上课,听到震动声吓了一跳,从没有人上课时间打他电话,他就赶紧把震动都给关了,下课一看,他爸打了好几个。
陈其年下意识要回拨,却又犹豫了下。
他怎么总觉得没好事呢。
而且,也不怎么想和他爸说话。至少,现在不想。
他还在矫情时间。
他爸就给他打到了放学。
放学之后,陈其年才看短信。
【爸】你来医院一下。
【爸】有事问你。
【爸】为什么不接电话?
【爸】回短信。
陈其年:“……”
陈其年:我什么都没有看见,我手机没电了。
他径直回了家,下车的时候见到游北已经等在那,郁闷的情绪一扫而空,边往回家的路上走,边问:“今天怎么样?”
游北:“还好。你呢?”
“我还好啊。”陈其年说。
游北却说:“骗我。”
陈其年瞪他:“你说什么?”
“说你骗我。”游北淡淡地说,“你不高兴。”
“你什么时候学算命了?”陈其年问。
“别扯开,话题。”游北问,“你爸,今天,说什么了?”
陈其年说:“没什么,就让学校找出霸凌崔烈的人,学校说找不出来,我爸就很生气走了,后来疯狂打电话给我,我没接,他又让我去医院,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游北有点惊讶地问:“你不去,医院?”
“不去。”陈其年说。
游北斩钉截铁道:“看,你很不,高兴。”
“是啊,我很不高兴,所以你别和我说不高兴的话题了啊。”在游北面前已经彻底放飞自我恃宠而骄的陈妖妃跋扈道,“说个笑话让我开心,快一点。”
游北沉默了几秒钟,说:“江一六说,他怀疑,校花,暗恋他。”
陈其年:“……”
江一六真可怜。
游北见他不笑,努力地打补丁:“就因为,校花,在路上,和他说了,一句话。”
陈其年:“……”
江一六和你究竟是怎么成为兄弟的?你俩的感情原来如此塑料吗?
游北见他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加油地说:“校花说,前面,这位同学,你掉了,十块钱。”
陈其年:“……”
我已经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可怜江一六了,他做错了什么?
游北问:“不好笑吗?”
陈其年委婉地说:“你也没笑啊。”
“我笑了。”游北说,“他和我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是,第一个,笑的。”
陈其年:“…………”
江一六越来越惨了!
陈其年心情微妙地问:“你怎么笑的?很难想象啊。”
游北调整了一下状态,呵了一声,整张脸看起来嘲讽无比,如果不是仗着长得帅,并且一看就打不过,就很容易被原地暴打的那种。
陈其年:“……”
陈其年神志不清地护短:就这样还对游北死心塌地,江一六绝对也正常不到哪里去,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怪游小北。
这下子游北不高兴了,火速给陈其年表演了一个自闭。
毕竟连一个笑话都说不好的自己,就是个废物。
陈其年见气氛不对,赶紧说:“很好笑啊!就是江一六太惨了,所以我没笑出来!”
游小北继续自闭。
陈其年赶紧哄:“不过惨也惨得很有喜剧感了!”
游小北看他一眼。
陈其年继续拉开话题:“而且我还在想,你说的校花是谁。”
游北警惕地问:“你想这个,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你这什么眼神!
陈其年无语地说,“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去追校花。”
游北欲言又止。
陈其年等了他一会儿,问:“你不会相信了吧?这你也信吗?”
“她挺,漂亮的。”游北一秒钟从自闭切换到自卑,“家里也,很有钱。还会跳舞。”
这下子,陈其年不说话了。
游北等了他一会儿,忽然悟了,急忙说:“江一六,说的!我不知道!”
陈其年高冷地呵了一声,扭头看路边绿油油的草地。
江一六果然是个祸害!游北焦急又冷酷地想。
两人在无数次的秒秒钟切换角色的神秘play中回到家门口,游北正拿钥匙开着门,忽然松开手,回头拽住陈其年往自己身后一推,然后用力扭住了突然袭击陈其年的那人的胳膊。
喀嚓一声响,在安静的老楼楼道间特别清脆。
随即就是那人吃痛的尖叫声。
游北看清了这人的脸,一怔。
陈其年抓着游北的校服,从他身侧探出半颗头,小心翼翼地看是谁,也瞬间愣了。
陈其年他家的门打开了,他爷爷大概是听到有人惨叫来看看情况,这下子看到自家门口的场景,也有点茫然:“你们干什么呢?”
陈其年他奶奶在后面问:“什么事啊?”说着,看出来,急了,“你们发什么呆啊!小北你这么扭着你叔干什么!”
游北犹豫一下,松开了陈明,反手却把陈其年探出来的脑袋往自己身后又按了回去,冷冷地说:“他想打,年年。”
陈其年的爷爷和奶奶:“……”
陈其年也懵了,拉了拉游北的手,小声说:“他是有事找我吧?”
游北冷眼看着靠在墙上抱住手臂叫痛的陈明,没有回答陈其年的话,但脸色越来越黑。他打过的架比陈其年考过的试多,已经养成了一般人都难以有的对于恶意和暴力的直觉反应,就像开门那一刹那,他就敏锐地听到了身后不同寻常的风声,呼啸着朝着陈其年过去了。
他是敬重陈明的,从小就和陈其年一起被陈家大人们看着长大的,哪怕是在他最叛逆的那几年,他都对陈家的长辈们保持着最大限度的敬重和礼貌,其中自然包括陈其年的父亲。
可是,如果有谁想伤害陈其年,无论那个人是什么身份,他都绝不会放过。
陈其年已经够难过了。
可是陈其年难过的时候也不说,仍然笑眯眯的,努力地让气氛朝好的方向走。
游北甚至惊恐地质疑自我:是不是我太没有用了,所以他才不和我说?因为他觉得就算对我说了,也是没有意义的。
陈其年总是让他有什么事情都要说出来,因为陈其年总有正确的处理方法。
可是当陈其年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却……
我霸占了陈其年,骗了他,哄着他,占了他的便宜,却没有保护好他,而他也看出来了,只是不拆穿。
这样的想法令游北痛苦不堪,他甚至想打死这么无能又卑鄙的自己。
他恼羞成怒。
陈明在吃痛的间隙里下意识地想要瞪一下罪魁祸首的游北,却在那瞬间被吓得心都漏跳了几拍。
直觉似的,幻觉似的,他感到,此时此刻,自己在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的眼里,是个死人。
更进一步的幻觉是,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此时此刻不是那个孩子了,而是一头正竖起尾巴、浑身炸着毛、龇着森森利齿,对着敌人发出恐吓吼叫的恶犬。
只需要一口,就能快准狠地咬断敌人的脖颈。
就连陈其年的爷爷奶奶,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他们看着游北的脸色,一时都没能够说出话来。
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游北。
陈其年被游北藏在身后,看不见游北的脸,只能看到自己的爷爷奶奶和爸爸神色都不太对劲。他仰着脸看了看游北的后脑勺,想了想,大约猜到了原因,便轻轻地顺了顺游北的背,小声叫他:“小北。”
游北的背脊一僵。
陈其年问:“怎么了?”
游北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回过头去,满脸写着“我清清白白”地对陈其年低声说:“没事,我被吓到了。”
陈其年知道他担心自己,忙说:“别怕,我没事。”
游北左眼写着“无”,右眼写着“助”,垂眸道:“嗯。”
非常委屈又害怕。
他害怕陈其年发现自己的本性,害怕陈其年会被那头既恶心又暴戾的怪兽吓到。
对面的三位家长感到空气在一瞬间顺畅起来,仿佛刚才那股压抑是错觉。
但他们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五秒钟之后,他们发现了哪里怪怪的。
“送陈明去一下小区保健站吧,”陈奶奶沉痛地说,“总之先把胳膊接上。”
被卸了一条胳膊的陈明:“……”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家注意防暑叭,否则容易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