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初春带着无穷无尽的潮气,天总是阴阴的,时不时便飘些小雨,让人烦得很。但少年的热情却总是无穷无尽的,足以无视一切。大清早的,趁着还没早自习,操场上便有些男生冒着毛毛细雨在打篮球。
“北哥,来个三分!”一个平头少年咧嘴大叫着,把手上的球扔给接近球场边缘的少年。
这群正在打球的少年大多是校篮球队的,本就比同龄人高许多,但被传球的那少年在这其中都显得很高。他眉目桀骜,薄唇紧抿,什么时候看起来都像不高兴的样子,此时被对方球队的两个人牢牢地拦住了去路。
——正是那平头少年口中所叫的“北哥”,全名游北。
游北退后两步,接过同伴传过来的球,瞥了眼面前防守得紧的对手,再退后两步,锐利的目光看向遥远的篮筐,腰朝后稍稍压了下去,一个完美的弧形,还露出了原先被背心遮住的流畅腰线,结结实实的漂亮腹肌块。
他还没有投篮,场边迎着雨围观的少男少女们便尖叫了起来。
然后,脚尖一点,手腕一翻,球进篮了。
一场球赛打完,输的球队抱怨:“你们这是找外挂,北哥上场还打个屁?”
平头揽着游北的脖子,扮了个鬼脸:“我还没说你们不要脸呢,我们一个业余的,你们是校队的。”
游北面无表情地扯开平头的胳膊,走到场边捡起自己的校服外套,擦了一把脸上的雨和汗,随便往身上一套。校服有些皱巴巴的还潮湿,他也不在意,拎起书包就朝教学楼走。
“哎,等等啊!”平头和其他同伴赶紧拿着东西追游北,“北哥等等,还有事儿跟你说呢,今天放学——”
他们闹闹哄哄的,也不注意看路,走到教学楼拐角处就迎面撞上了人,对方手一松,拎着的袋子掉到地上,里面的饭盒滚了出来。
平头——江一六吓了一跳,叫道:“卧槽吓我一跳,你他妈走路不看的啊?”
正是上学的高峰期,周围的学生们纷纷往自己的教室里走,看到这一幕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
毕竟以游北和江一六这些人为首的学生他们得罪不起,这群校痞不讲道理,据说还砍过人,普通学生哪儿敢惹呢。
只是那个撞上他们的人委实倒霉。
那学生的脸都吓白了,赶紧道歉着弯腰去捡饭盒。
游北没看他们,转身往回走,打算换一个楼梯口。
江一六却脚贱,白了一眼那学生,一脚把那人就快碰到的饭盒踢到了墙上,这才转身跟着游北走:“北哥你等等——操!”
他的北哥突然停住脚步,招呼也不打一声,导致他来不及刹车,一头撞上他北哥的背,差点儿摔跤。但他的态度十分双标,这次赶紧摸着鼻子说:“不好意思啊北哥,怎么了?”
他的北哥没说话,如果有人仔细观察一下,还能发现他的北哥有点尴尬和紧张。
——当然没有人仔细观察,在大家的眼里面,游北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仍然面无表情,一副阴郁狠戾的样子,冷冷地看着他面前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白,比游北矮一个头,但在同龄人中也算拔尖了,相貌清秀,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斯斯文文的,校服穿得十分整齐,拉链在规规矩矩的位置,露出了里面白衬衫的衣领。
他也在看着游北。
江一六“啊”了一声,笑嘻嘻不是很尊重地叫了声:“嫂子啊。”
游北想原地打死江一六,但他不说出来,他只是继续冷漠(jin zhang)地看着面前的斯文少年。
饭盒被踢的学生目睹这一幕,顿时不觉得自己倒霉了,毕竟整个学校里面没有比陈其年倒霉的人了。
——陈其年就是那个斯文少年。
陈其年好好儿一个学霸,不骄傲,不拽,对人和气,随和开朗,偏偏和校霸游北传上了“绯闻”。
这绯闻还不是真的绯闻,是这群校痞用来戏弄陈其年的笑话,故意叫他“嫂子”,好来羞辱他——对于这群青春期来说,这样逗弄小女生都足够让小女生羞恼得气个半死了,何况陈其年还是个男生,就有些骂他娘娘腔兔儿爷的意思。
谁让陈其年得罪他们了呢。
其实陈其年也不算得罪了他们,算得罪了游北。
谁让陈其年总是多管游北的闲事呢。
仗着住在他们大哥游北家对门,总是管东管西,北哥看在陈其年爷爷的面子上还不能打人,太憋屈了。
江一六他们就不干了,北哥什么人啊,凭什么被你管啊,你算老几啊?
但又不能打陈其年帮北哥出气,只能出损招。由江一六带头,大家开始嘲笑陈其年:你莫非不是暗恋北哥,把自己当北哥女朋友……啊不,男朋友了?
现成的理由,不嘲笑他还嘲笑谁?
每每听到这种话的北哥都在心中想:操,我倒是想,我想得美。
但北哥不说,北哥只在心里想。
陈其年的心情有点儿复杂。
他多看了游北两眼,欲言又止,犹豫一下,将目光投向游北的身后。
那个倒霉的同学还蹲在地上,呆呆地仰头看着他们,没去捡饭盒。
饭盒被江一六踢了那脚,盖子开了,里面的饭菜汤汁撒了一地,看起来挺脏的。
陈其年轻轻地叹了声气,没再看游北,打算绕过他去帮忙捡饭盒。
江一六和同伴使了个眼神,故意拦着陈其年,怪声怪气地说:“别啊,嫂子,那儿脏呢。”
以前他们这么和陈其年说话,陈其年都会气得脸红到耳朵根。
半点不掺羞,纯生气。
而陈其年越生气,他们就越是喜欢这么玩儿。
果然,陈其年的脸又红了。
游北插在裤兜里面的手有些不安地蜷缩了一下。
他知道江一六他们总这么戏弄陈其年,但只在口头上逗,不会动手,所以游北没拦过,甚至是默许的态度。
他希望陈其年能被江一六他们气到别再管自己,彻彻底底的远离自己。
他没有办法亲口对陈其年说这种话,只能利用江一六他们来达成目的。
确切来说,游北从高中之后,对陈其年说过的话都十根手指数得过来。这也是江一六他们都误会游北讨厌陈其年的原因。
哪儿他妈是讨厌啊!
游北都要憋死了。
他是不敢和陈其年说话。
谁他妈敢和梦里面的对象说话啊!胆子也太大了!
北哥不敢,北哥觉得自己特别猥琐,特别肮脏。如果让陈其年知道了自己的心里面在想些什么,陈其年得用什么眼神看他啊。
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本来就是没有希望的社会渣滓了,居然还敢那样肖想陈其年,太恶心了,陈其年一定会觉得他特别恶心。
他都不配和陈其年说话,说一句都是玷污。
陈其年于游北而言,是天上的皎月,高不可攀。
也是水里面的月亮,可望而不可触摸。
是游北都不敢放在自己心尖上的人,因为怕自己的心跳得太快了,会颠着陈其年。
他连多看一眼,都害怕自己眨眼的风会吹伤了陈其年。
他爱陈其年,又不敢爱陈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