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谈秋意在一阵敲门声睁眼。
她苏醒之时,眸中一片清醒,丝毫没有惺忪睡意。前世为将之时养成的习惯早已是携刻在骨子里,哪里会是这么简单时间内便会改变的。
可她仍旧装作倦怠万分,松散着身子骨懒洋洋从榻上起身,揉了下双目问:“二公子吗?”
“秋意竟是一下子将我猜出来了!”犹有少年气息的清脆男声从门外响起,“今个儿,舒城已经彻底恢复原貌了,满城之人皆在欢庆,街巷无一不是热闹非凡,你且随我观上些时辰如何?”
谈秋意缓缓揭开罗帐,一点点露出白皙滑腻肌肤,皓腕雪颈夺人目光,松散衣衣衫下,玉肩裸露。
枕巾旁侧一卷舆地图志,摊开放着,其上墨迹横陈记载着她的注解,墨香犹有残留。
“秋意姑娘,不,谈大人……”
推门而入的白鹤生同谈秋意一般年岁,不过堪堪二九。入目便是谈秋意未披好的一抹雪肩,遂俏生生的一张秀气面目涨得通红,好似染了石榴汁水。
“劳烦二公子稍作休息,耐心等待一炷香时间。”
“啊,好好好……你尽管准备,我不急的!”白鹤生低垂头颅,恨不得埋在胸膛之内,忙手忙脚转身扯门而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可他面上的羞红做不得如他行动一般迅捷,仍旧高挂于双颊,红扑扑欲滴血。
随后,他一抬首,对上了安绛王荀诩的冷眸。
谈秋意整理好衣衫,披上御寒的大氅,懒散静坐于妆台前。象牙梳穿过乌发,手指轻抚,脑中却是回想着前世之事。
实则,她早在前世便是认识舒城白城主这对双生子的,可并非是在此地碰见,而是在漠北边关战场之上。
最是贪玩游手好闲的二公子充了军,最是野心勃勃的大公子,谈秋意是在敌国谋客中瞧见的。
“领了何人进来?”
周小将军瞥了眼身后跟着的脏污之人,满不在乎道:“他啊,他是沧州舒城倒台的那个白家之子。”
荆国五年末,白筵被检举牵涉结党营私,通敌叛国,被朝廷流放僻远之地,病死在了流放中途。一时间,白府上下,充军为妓者不可数,满门凄惨。
“白城主白筵之子?”谈秋意端坐于营帐最深处,正提笔于一副卷轴之上圈画行军路线图,闻言抬首观去,“我倒是同他有过几面之缘,观面相与其行事作风,并不像是会惹上大事之辈。”
她远远瞧过来的一双眸子,清亮且魄力骇人,只这么一眼即是叫人心生敬佩。浑身轻甲未解,额上朱红发带,似将鲜血代替了胭脂抹就,身侧不见环佩却系宝刀。
黄沙渗透娇颜,却将那人磨炼的愈发明艳锐气。
白鹤生心中震惊霎时超过无措惶恐,一句话未经斟酌便是从唇角边滚落出来:“家父本就无错,将军既愿信任,还请一信鹤生,学就漠北八阵,常伴军侧以效。”
谈秋意搁笔,将身侧宝刀解下,倏而掷了过去:“好,犹有少年心志!”
“日后,你便在我身侧受苦吧,本将军放话在先,我这儿可不留什么心慈手软之辈。”
白鹤生慌乱抱住入怀之物,欣喜道:“将军放心!”
此事一去半月,大荆同苍国再度交手,绥裕之战爆发。
周小将军将苍国一谋士虏获,一把将之摔在了谈秋意面前,“此人同白副尉长得实在像,我差丁点以为他投敌叛国了!”
“啊!”白鹤宁本就腹中一箭,眼中又是溅入血,视线所及之处腥红一片。遭他这猛地一摔,腹部血涌得愈加厉害。
“白……”谈秋意尚未有何反应,立在她身侧本欲看戏的白鹤宁却是反应忽而大了起来。
谈秋意问:“此人你认识?”
白鹤生喃喃:“认识的,将军一般虏获这些人,待如何处置?”
“自是严刑逼供,若是一个子儿都蹦不出来,便送他一游奈何桥畔。”
“不可以的,将军……”
谈秋意回首,沉凉深意的眸子对视上他:“忘了?”
倏地,白鹤生扯她轻甲一角,颔首在她鬓边不羁散落的一缕青丝,蜻蜓点水般碰了下。
随后,他局促不安道:“我娘自小便疼我,常令我卖乖或是亲近她些,便会宽恕我一些无理行径。故而,我……想试试。将军,你放过此人吧。”
“合着,你是拿我作你娘亲来对付。”谈秋意愣了愣,抚上那缕发,不禁失笑,朝白鹤生额上弹了一记:“本将当初告诫你莫要心慈手软,你便是这样耍无赖的?”
白鹤生抚着额角,可怜兮兮望向谈秋意:“将军心善,这人乃是鹤生远方表亲,实在是有些交情,而他人亦是没那么坏的,只能说是当初不从管教,误入歧途罢了。”
腹部衣衫尽数被鲜血染湿,白鹤宁双目不能视光,但他仍旧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耳边是白鹤生详装不熟的说辞,为的是救他一命。
“你二人着实像,这便是血缘关系之强大所在么?”谈秋意留了个心眼,自是清楚两人之间的身份绝对不是那么简单,“也罢,既如此,稍后让你将人带下去便是,只是……他此后的事,你绝不可再做插手。”
白鹤宁仍是抚着额角的举动,在她允后,立即欢呼雀跃:“将军菩萨心肠,娇娥颜,巾帼怀!”
“惯会说上些好听的话来哄人,最近你这是又学了什么杂七杂八经赋诗文,对仗押韵本将是一处未见着。”谈秋意揶揄毕,见他保持着揉额这一动作,不禁怀疑起自己下手失了分寸,“用力大了么,可是疼得厉害?”
“嗯……”白鹤生撇着嘴,白净秀气的一张俏脸之上,全是委屈,“将军你……嫌我烦了?”
“是,嫌你没有男儿雄镇一方的气魄,净学那些芙蓉女儿的娇气。”
白鹤生嬉皮笑脸回她:“何必男儿不能弱,何必将军是丈夫!”
蜷缩在砂砾之上苟延残喘的白鹤宁,微微皱眉。
白鹤生的处境比之于他,竟是好上千万倍,凭什么?
屋外,荀诩旁观白鹤生落荒而逃的模样,眸色沉凉骇人。
他摸不清,但又好似窥破了自己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昨夜,他罕见做了梦。
梦中,并非在那处榻底,而在榻上,他们是娇榻之主。
谈秋意被他压在身下同他四肢纠缠,他在理智气壮命她负责,她却是动弹不得,被他死死钉在原处。
他搂过谈秋意后脑勺与她缠吻,听她敏感轻喘,复自己的呼吸随之杂乱无章。
他道:“你可知后果?”
谈秋意乖欲回答:“知。”
他再问:“教我,如何满足自己的渴望。”
她将细嫩白皙五指插入他发端,轻抚鼓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继续。”
梦中的谈秋意率先将莹白的身子迎上他,完好如初的右腕,同她左臂一起揽住脖颈。
他听见自己说:“好。”
灯影明灭间,她裸露的肩背印着降梅瓣片,小衫半拢。
一只玉白胳膊伸出了青纱帐之外,绯色从腕间晕染到了指尖。
遗憾?亦或是后悔?
他在试图挽回什么?
荀诩从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这一面,这般无情残暴的一面。
他果真如她所说,是个伪君子。
她眼尾红意惊人,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渗出晶莹破碎光芒,怜楚清目带了祈求,乖巧听话。
眸中映照出来的不是什么心上人,而是他。
他报复心极强,报复谈秋意在那雪夜榻底,让他理智顷刻崩塌,荡然无存。那夜她是主导者,今夜便换成他,他欲将自己当初的狼狈,尽数还在她身上。
梦中的她青丝凌乱,姿态懒倦,一双眸子变得朦胧失神。鸦青羽睫上沾染了细泪,瞧起来脆弱精美,让人忍不住再度狠狠欺负。
银白交颈绣花小衫仿若落叶堆到地上,陪伴一件月白外袍。
“原来……王爷也觉得秋意好看呀?”
“那王爷认为……秋意可有姿色追上我那心上人?”
“自然是……她爱慕于我,求而不得。我呢,却并不心悦她。她便主动求着我,让我手把手教会她如何追在下呢……”
可梦中,她的眼中唯有自己。
宽肩窄腰不见半分赘肉,均是薄汗密布,他修长有力的腿,缠绕了件束腰云烟绸带。
蓬莱一曲谣,漫天诸神泪。
不知过了多久,梅苑屋外枝头冰雪融化,滑落枝头,发出簌簌落地声。
荀诩额上热汗涔出,紧闭双目睁开,内里一片炽热意动。
可梦中终归是梦中,现实中他的处境一塌糊涂。
他倚在榻边,沉寂良久不见动静,倏忽衣衫摩挲,他颤着手解开了内衫。
手指青涩僵硬地动了动。
可越是这般,越是难耐。
他脑中无可避免的又想起梦中之人的娇颜,她的喘息声声在耳侧。
“荀诩……”
“荀诩……”
荀诩的脊椎骨在这一声声中酥软,溃不成军。
又大概过去一柱香时间,荀诩阖上双目,匀着错乱绵长的呼吸。
无人知这夜他做了个什么荒唐梦,无人知他做了什么荒唐事。
只有他自己知道。
为何会做这种梦?为何对象会是谈秋意?为何他会对梦中的她……
荀诩彻夜未眠,思忖了一宿。
作者有话要说:漂亮心善的审核小姐姐,实在已经删无可删了,呜呜呜……求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