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个恶鬼,你到底是谁!”
孙博景何曾听过这种杀人话术,对方越是笑得纯良,越是对他做出行辑礼的举动,他再联想到满屋檐的挂尸。饶是他杀人惯了,在面对自身性命危机关头,仍是吓得够呛。
瘦弱夫郎即是谈秋意,她慢悠悠朝孙博景走近,露齿而笑:“小生怎么会是恶鬼呢,恶鬼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呀,而小生只是一介可怜落榜书生,向来秉持着仁义礼智信,最多不过想同孙公讨些血而已。”
“你,你不要靠近我,我可以给你钱,荣华富贵不论哪样你皆可提!”孙博景一边哆嗦着后退,一边悄悄握紧了藏于袖中的匕首。
“荣华富贵,小生想要哪一样,孙公便可予我吗?”谈秋意挑眉,“孙氏一族竟然还有这等底气,那小生岂不是不用学那些酸腐古文,便可飞黄腾达了?”
孙公一词用在他身上不可谓不含贬义,而孙氏之秘也绝不能叫这人窥探上一二,此人必须得除。
可孙博景嘴上仍是说:“您就是未来的官老爷,万贯家财应有皆有,你,你只要放过我就好!”
谈秋意只是笑,复靠近他几步,朝孙博景伸出一只手,示意欲拉他起来。
见她似有心动之意,孙博景松一口气,随即细长的双目中满是暴狞,袖中匕首一亮就要行刺过去。
早就猜到这人并不是善茬,谈秋意伸出的那只手一把将他持着匕首的腕给折了,夺过他匕首便是狠狠朝他大腿刺去。
“啊!!”
在飞血即将溅在手上前一刻,谈秋意松了手后退一步,双手平行举起,掌心朝他,“孙公切莫计较,小生自小便是反应快些,此乃下意识举动。
“你,你……究竟为何要杀我,你回答我!让我死也要死个明白……嘶……”孙博景狼狈跌倒在地,叫这刺骨之痛折磨到面目扭曲,本就大片胎记覆盖之面愈加可怖,像是从无间地狱中爬上来的厉鬼。
谈秋意蓦地问:“小生对你面上这胎记倒是颇为好奇,想剥下来瞧一瞧。孙公可否相告一下,这是何时有的?”
孙博景一愣,痛楚使得声音变了调:“什,什么……不就是出生便有了。”
“孙公真会说笑,小生瞧你这不像胎记,倒像是被人刻意摁在火盆边……”谈秋意嘴角勾起,补充道:“活生生烧焦后的样子啊。”
“不,不可能,一派胡言!我孙氏一族祖上起,便从上京迁至沧州舒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生来便是这幅模样。”孙博景一手捂住腿上深深扎进骨头的匕首,不敢轻易将之拔出。他向来惩戒美人习惯了,各种刑具皆是用过,如今切实用在自己身上,才是彻底起了恐惧。
谈秋意装模作样思索一阵,仿佛真对自己的猜测产生怀疑,有些苦恼地皱眉,一只细瘦的腕抬起,两根纤指轻轻揉了下额穴。
倏忽,她像是顿悟了绝妙的好主意,一手握拳在另一手掌心轻碰,甜蜜欢喜道:“小生先前瞧你像一人,正愁叫这胎记挡了脸,如今我知道该如何办了!”
孙博景不明所以,猛然抬头看着她忽然在自己面前蹲下。
在他茫然间,腿处一阵钻心剧痛袭来,扎在血肉森骨中的匕首被面前的瘦弱夫郎“嗤”一声拔起,干脆利落到血液和疼痛皆在这人动作之后,才是骤然涌出。
“呃啊!啊——”孙博景一声痛呼未尽,一声再起。他万万没想到,面前朝他蹲下之人,竟是直接将从他腿上拔出来的匕首,朝他……面皮上的胎记割去。
谈秋意好笑道:“孙公有些聒噪,而且小生竟是才知晓,您原来只会说啊这一字。”她边说边用锋利的刃沿着胎记形状边缘,仔细切开薄薄一块皮,然后挑在匕首上。
她似是嫌弃极了,“咣啷”一声,连皮带刀丢下手中拿着的东西,优雅地掏出一张锦帕细致擦过每一根手指,斜睨孙博景。
她发觉什么,惊讶开口:“小生看出你像何人了,简直……同那大理寺主卿一模一样。”
孙博景痛到神志恍惚,抬起血淋淋的面皮,瞧那瘦弱夫郎抚掌,闻她所说之话,捕捉到关键词,“你说什么,大理寺主卿……傅章?”
“你果然知道,你竟然知道!我孙氏一族是参与了沧州刺史王怀玄冒贪案又如何,粮茶互商本就不足为奇,反正现在案情已经敲定,你纵是知晓又如何,上京大理寺主卿傅章便是我狂妄的资格,你休想拉我一族下水!”他忽而情绪激烈起来,面皮之上的血凝在寒风冬雪中凝成血块,又随他剧烈浮动的神情而簌簌掉落。
谈秋意闭眸轻叹:“某人还说我不合书生这一身份,瞧瞧,审不清题意的大有人在。孙公,小生知晓的乃是你像极了傅章一事,何曾说过我知晓的有这么多。”
“我像傅章……”孙博景喃喃道,他的确觉得大理寺主卿这人的帮助,实在来的过于容易了些,区区几座茶庄便能收买如此一个朝廷命官。可他原先亦是不放心,分明查探到傅章嗜茶如命,晓得他亦不是什么忠臣良官,由此才是放下心来。
“小生更愿意相信,孙公同那大理寺主卿有些血缘关系,您觉得呢?”
孙博景齿牙森森,受不得这种雪夜之罪,咆哮出声:“与你何干,这不是你杀我的理由,你,你若是胆敢再碰爷一下,爷叫你碎尸万段!”
谈秋意嘴角的弧度愈发大了,一脚踩在孙博景的裆处,听他再度惨叫出声,不耐烦道:“孙公不讨喜,蠢便罢了,还如此聒噪。听说孙公嗜好一夜御女无数,小生认为这种行为颇有些寡廉鲜耻,既如此,小生便替那些可怜之人灭一下你的威风吧。”
沧州一事谈秋意早知牵连甚广,孟离愈已经处理的算是超乎她预料,将一些她两世都未知的贪官商贾一并加以惩治,可他面对的还有上头傅章的刻意隐瞒,便是漏了这么个孙氏一族。
而此次百姚村绑架案一事,叫她心惊发现了些前世更加不得而知的事情,即大理寺主卿这人有问题。倒也难怪前世王怀玄一案过去那么久才叫长荣帝发现,不轻不重的惩治了鲜少几人而已。
如今看来,百姚村实属孙氏一族孙博景之手,而孙博景谈秋意估摸着,便是那位大理寺主卿的私生子。这样想来,傅章兴许还要再归属于……长荣帝之手。
孙博景骇然,瞳孔瞪大:“贱|人,统统皆是贱|人,不过是些娼|妓婊|子而已,怎么……你也想做一回?”语毕,他那疯癫双目在谈秋意身上扫视一番,明晃晃告知,他男女不忌。
更何况,面前的瘦弱夫郎虽说长得不如何俊俏,可耐不住清秀,身姿更是孱弱如薄柳,露在外面的皮肤并不白皙,可实在细嫩。想来,压在身下定是带感。
“越来越有意思了。”谈秋意喃喃自语,顷刻亦对脚边的孙博景失了兴趣。
这人荒淫无道,残虐貌美女子一事,她早在前世就有所耳闻。且……没记错的话,前世浮珊嫁为人妇之后,曾欲至漠北边关探她,谁知遇见这么个人面兽心的孙博景,落得个被糟蹋后寻湖自尽的结局。
谈秋意实在是恨,恨到她向来持刀枪之手,玩起了有些阴险的弩弓,玩起了迁怒他人的杀伐游戏。她抬起手腕,朝孙博景那肮脏双目,射了一箭。
下一箭,对准了他眉心。
她轻声叹气:“书中最后提及,小生该于此刻完成任务。孙公,你且安息吧。”
孙博景痛呼响彻整个孙府,雪夜在稀疏的光亮下,骤地响起惊雷,亮如白昼,照亮孙博景头上一排悬挂着的吊尸,个个瞪目张舌,死死盯着他。
箭羽飞逝而出,将将就要射入孙博景眉心之时,却不料被一柄笛剑劈成了两半。
“住手。”
笛剑顺力插入朱色门扉,救了孙博景一命。荀诩从府外迈步而来,着一身月白衣袍,披了崭新玄色鹤氅,大氅高系脖颈,一圈雪色绒毛团簇他如画清冷的俊颜。
孙博景先前并不知晓来救谈秋意的正是他,但他白日刚好面见过这位安绛王,好生招待了一番,自我感觉并未暴露丝毫,客客气气将人送走了。
于是,他在见到荀诩的这一刻,立即激动起来,“王爷,救救我!我不知何时招惹了这人,他竟然要灭我满府!他定是疯了,王爷快些助我将他押下,不,将他杀了!”他仰着血迹斑斑的面孔,一眼汩汩冒血,一眼满是猩红恨意。
谈秋意看着指向自己的一根手指,生了欲剁之的残忍念头。可她还是忍下,好奇对一旁前来阻事,学不乖的荀诩问道:“何意?”
“安绛王你不要听他多言,给他机会逃走,还不快些将他拿下!”孙博景被恨意,被滔天痛楚麻痹了大脑,这一句话颇有些无理。
荀诩并未急着回答他们之中任何一人,高大欣瘦的身子踏雪一步一步迈近,那张皓月冷颜在微薄的光亮下熠熠生辉。
他在两人注目礼中,行至孙博景身后,从门扉上拔出笛剑。
孙博景完好的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背对荀诩就急忙开口:“王爷今日与我谈及的赈灾药物,在下会双倍奉上!”
“噗嗤”一声,一柄剑刃穿身而过,孙博景笑容在嘴角凝滞。
荀诩面朝谈秋意,像是无事发生,来此欣赏雪夜月光一样,只是瞧她,最后说了句:“我答应一人,孙博景由我来处理。”
“至于你,抢我欲杀之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恶人夫妇石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