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清晨,校园里一片空寂,偶尔有几个来得早的站在小卖部门口等人,住校生吃着早饭不紧不慢往教学楼走。
陶枝拎着瓶水坐在校门口,脑袋歪歪斜斜地撑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三十秒。
二十秒。
陶枝侧过头去,看向校门口的方向。
宋江像被上了马达似的一阵狂奔冲进了校门,过铁门的时候奋力一跃,姿势宛如百米冲刺运动员:“吓他妈死老子了!”
周围一起进校门的同学吓了一跳,直直地往后退了两步。
陶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迟到了。”
“我他妈睡过头了,”宋江喘着粗气,辩解道,“而且我也没迟到,我掐点儿到的。”
这祖宗最讨厌的事情之一,等人。
但是非常离谱,她喜欢让别人等她。
“行吧,”陶枝勉勉强强接受了,把放在旁边的早餐袋子丢给他,“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啊,这不是这两天叫你出来玩你也不去,慰问你一下,”宋江接过来扯开,咬了一口包子,含糊道:“你今天是不是要念检讨?”
“嗯。”
“写了吗?”
陶枝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剥开塞进嘴巴里:“没写。”
宋江咀嚼的动作一顿:“?”
陶枝也跟着停下脚步:“?”
“不是,大哥,”宋江咽下一口包子,“你现在连检讨都不写了啊?”
陶枝叹了口气:“及时雨同学。”
宋江警惕地看着她:“你又要干嘛?”
“咱们俩这几年,你说写过多少次检讨了?”
宋江想了想,然后严谨地说:“没十也有八吧。”
“这不就结了,”陶枝无精打采地说,“写了这么多次检讨脱稿还不知道说什么的那不是弱智么,翻来覆去也就因为这么个破事儿,换汤不换药的背都背下来了。”
上个礼拜才因为打架老老实实写了检讨并且坎坷地照着念完了的宋江:“……”
两个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进了教学楼,陶枝班级在楼上,她习惯性从后门进去,一推门就看见了江起淮的背影。
陶枝有些意外,公主殿下今天到的还挺早,没卡着早自习铃的点儿来。
班级里吃早饭的吃早饭,聊天的聊天,补作业的补作业,江起淮完全不受影响,低垂着头,笔下唰唰唰地写卷子。
他做题的时候一向都是这样的状态,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你们这群废物不要靠近我”的气场,连班里最活跃的厉双江都不敢多找他说一个字。
陶枝咬了咬嘴巴里的糖块,悄悄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略微俯身,脑袋伸过去看他桌上的卷子,无声无息。
江起淮几乎是一瞬间就感觉到了靠近的人。
他倏地转过头来。
陶枝没来得及反应,头还悬在他肩膀上方,下意识地转过眼,对上那双浅褐色眸子时愣了愣。
那双透彻的眼睛不同于平时漠不关心的淡漠,他看着她,眼神锋利冷锐,满是警惕,带着几乎是扑面而来的冰冷煞气。
陶枝想躲开,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下的那一秒,她整个人就像被定住了一样僵在原地。
鼻尖只隔了几厘米,睫毛的弧度近在眼前,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吐息。
以及她身上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等等不知道什么混合在一起的甜味儿。
两个人就这么对着看了几秒,陶枝忽然开口:“我要斗鸡眼了。”
甜味儿混着一点奶香在江起淮的鼻尖弥漫开。
“那你能不能让开。”他面无表情地说。
他上一刻那种杀气腾腾的紧绷感消失得一干二净,又是一副“你谁”“关我屁事”“离我远点”的讨厌样子。
陶枝没动,看着他歪了歪脑袋,悠悠地说:“没看出来,殿下您皮肤还挺好,怎么保养的?”
“……”
江起淮眼皮子一跳。
要发脾气了发脾气了发脾气了。
陶枝见好就收,心情很好地直起身来蹦跶了两下,几天以来压抑着的有些烦躁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治愈。
“没写作业啊?”她指了指他桌上的物理卷子:“这个,不是周五留的作业吗?”
附中学神·一班典范·教科书级别试卷摧残者·江起淮没写作业。
陶枝觉得这事儿的新奇程度可以跟宋江考年级第一一较高下。
江起淮没说话,转过头去继续写。
陶枝也没继续问下去,她回到座位上,放下书包拉开拉链。翻了半天,从书包里翻出那张物理卷子,又从桌肚里摸出了一支笔。
“咔哒咔哒”两下,她摁出中性笔笔尖,转过身去骑在椅子上坐,把自己的卷子放在江起淮桌上,就这么对着抄了起来。
非常自然。
江起淮这张卷子写完了一半,她从最开始的选择题开始抄。
小姑娘趴在他的桌子上,手上的动作利利落落,眼睛扫上去字母就跟着勾出来,抄得十分娴熟。
江起淮顿了顿,挑眉:“我的卷子你还敢抄?”
“怎么,你不会为了迫害我连自己的卷子都故意写错吧。”陶枝头没抬,开始抄填空,她照着之前陶修平跟她说过的话有样学样:“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办法对你有什么好处啊。”
江起淮已经开始写大题了,陶枝抄完了填空选择,撑着脑袋按笔,在旁边等着他写。
他做题非常快,眼睛扫过一眼划出几个重点信息就开始动笔,似乎根本不需要思考。陶枝看着就有样学样,他在哪里划线,她就也跟着拿笔在下面划了两道,复制粘贴得非常彻底。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把两道大题写完,厉双江咬着包子哼着歌蹦跶进来了。
即使江起淮的速度已经堪称恐怖模式了,但做题的到底还是要比直接抄作业的要慢,陶枝正等他写等得不耐烦,看见厉双江眼睛亮了亮:“小弟!”
“老大!”厉双江也非常配合,“怎么了老大。”
“物理卷子写了没?”陶枝问。
“写了啊,等会儿,我给你找找,”厉双江一边拉开书包拉链翻一边说,“你直接抄淮哥的不比我靠谱多了。”
“他写得好慢。”陶枝随口说。
厉双江站在过道,把卷子抽出来递过来,陶枝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兄弟。”
“为老大肝脑涂地。”厉双江也郑重道。
陶枝接过卷子,脑袋刚转过来,就看见江起淮抬起头,看着她。
陶枝被他盯得有点儿毛,抖了抖手里的卷子:“怎么了?”
江起淮不说话。
陶枝歪了歪脑袋,满脸的疑问。
江起淮重新低下头,唰唰地继续写:“随你。”
陶枝眨巴了两下眼,后知后觉地觉得公主殿下刚刚瘫着的脸上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微不可查的情绪在的。
——你为什么不抄我的。
这什么意思?
还嫌我说他写得慢了?
不抄他的他还不高兴了?
这就是学霸令人匪夷所思的自尊心和倔强吗?
陶枝有点儿想笑,她把厉双江的卷子压在下面,没看,重新撑起脑袋等着江起淮写题。
“要抄就转过去抄,”江起淮突然说,“别占着我的桌子。”
陶枝懒洋洋地往下一趴:“我这不是等着你写完。”
“我写得慢。”江起淮淡声说。
“……”
陶枝翻了个白眼,有点无语:“那我不是抄得快就随口说了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
她不说还好,一说话,江起淮捏起旁边一本书,“啪叽”一下把他刚写完的那道大题给盖住了。
陶枝:“……”
“我这个人,”江起淮划着下面一道题的题干,语气不咸不淡地说,“唯一的优点就是小气。”
“……”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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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自习进行到一半,升旗仪式的准备铃打响,班里的人纷纷停下笔来,拉好校服外套拉链往外走。
陶枝要去升旗台上念检讨,她对这步工序轻车熟路到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从一班的队伍里出来懒懒散散地上去了。
教导主任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满不在意的样子一脸不满地清了清嗓子。
陶枝赶紧端正了态度,腰杆挺得笔直走到了立麦前。
教导主任这才下了台。
操场上乌压压地站满了人,不时有学生在下面交头接耳,陶枝环视一圈,神情肃穆:“各位老师,同学,大家好,我是高二一班的班长。”
“我在上周体育课期间无意中看到有高三某班的学姐犯下了恶行欺负弱小,一时没忍住就把她给揍了一顿,并且给她的心灵和肉体都造成了不小的伤害,”陶枝淡淡道,“为了给她留几分薄面,我就不点名了。”
“……”
王褶子脑门儿上青筋一跳,教导主任脸都青了,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打断她。
“但是我的行为无疑也是不对的,面对这种校园欺凌事件,我做出了错误的示范,所以我在此检讨——”
“我不该用暴力来解决暴力,但同时,”陶枝顿了两秒,“我也希望大家以后能够以此为戒,同样的事情不要再犯,要明白厕所并不是法外之地,正义使者无处不在。”
鸦雀无声。
江起淮无声地勾了勾唇角,他旁边厉双江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最后,陶枝还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以上,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