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青花瓷的茶壶透着暖意，氤氲的水汽伴随着茶香袅袅升腾，从壶嘴里缓缓倾出的龙井茶淌入小巧精致的茶杯，仿佛是一条清澈的小溪，而手握源头之人，带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容。
“谈谈吧。”萧逸略过眼前素净的茶杯，只开口道。
Karl不予理会，自顾自地捻起茶杯慢饮一口，而后眯起了眼，嘴角微微勾起，道：“不用这么急……我可是好久没有和哥哥这么相处了呢。”
换下了白大褂的人穿着一件深黑色的立领长袍，尽管微卷的头发和暗蓝色的眼眸显得有一丝乖戾，但依然有种谦谦君子之感。与刚才的嚣张放肆截然不同的安静，像是被封印的妖魔。
他的这个弟弟，总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失重感。
萧逸坐在雕花木椅上，看着对面的Karl不慌不忙地卷起衣袖，拿出一副棋盒。他冷哼一声，倒是将原本急切的心情收了收，四肢放松下来：“你倒是有兴致。”
黑白棋子盛在两只墨色的碗盒里，推过来的却是白棋，颜色鲜明的对比以及光线下柔润的光泽让萧逸眯了眯眼睛，他捻起一颗，道：“仿得这么逼真？”
那个生养他们却早逝的女人，温和的大家闺秀的样子，身上带着锐利又有魅力的东方气息，是在棋盘上的巾帼枭雄；棋子一颗一颗下在倾慕之人的心上，用棋盘锁住了那人的心。
他们至今无法忘记那个男人面对逝去的她疯狂的样子，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拿给她陪葬。她所有的一切，都被当成珍宝储藏，包括她最爱用的那副棋子，仿佛被度了仙气，在明月的床头闪着像她一样美丽的光泽。
而这里的一切，全是按照她最喜爱的来打造，格局是她当年久居的小阁楼，墙上的书画风格也十分相似，现在连棋子也……只是这样的造饰，明明是充满怀念的，此时却让萧逸有一丝警惕，总觉得……他的这个弟弟，目的没有这么单纯。
闻言的Karl仿佛是得意地勾起嘴角，轻轻地敲了敲棋盒，实心的檀香木质发出沉稳的润响，“这是当然……我可是到了水乡去寻来了旧人棋匠，照着当年的样子，亲手做的呢……”
萧逸握紧了拳头，呵，水乡么……他的脑中回想起幼时的那片青灰色云天，清澈的溪流淌着温和的水，在朦胧的水雾中古老精致的桥，以及桥下一本正经的少年，伸出温暖的手……
那是他们遇见美好、双生之间开始产生裂痕、念念不舍却又不愿触碰的地方，是一切的根源。
这么说，是见过他的……了？呵，你还真是越界啊……居然一个人就……
萧逸微低了一下头，脸上闪过一丝阴郁。
Karl注意着他的表情，十分了然哥哥的想法似的，他不情不愿又像带有知情者俯瞰众生的样子扯出尖利的虎牙，道：“哥哥不必这么紧张，虽然我有去看过……”
萧逸的脸色更是不好看了。
“……但是他们似乎已经离开了呢。”Karl耸耸肩，“其实我们都知道的不是吗？”
他捻起一颗黑棋，“他的家里是有多抗拒他、不接纳他……”笑容越发灿烂，“正是因为这样，我更不会放手。”
“呵，是么。”萧逸也捻起一颗棋子，冰凉水润的触感在指尖磨蹭，他也勾起了嘴角，却是有浓重的黑团置于身后似的，已然有了那棋盘枭雄一迸而发的气势，缓缓道，“那就让母亲来选择吧。”
而此时的付原，处于崩溃的边缘。
身体的一切都感觉很糟糕，他发现自己的身上全是大大小小轻轻重重的痕迹，还混合着润湿的汗，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更不舒服的是内里，虽然已经没有混乱记忆里的高热，但残留的温度还是让人难以忽视，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后腰仿佛被掏了一块的酸软，以及他肯定被开发过了后*，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
……这里是哪里？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男人，他们……到底是谁？
已经不敢再相信一切，什么学弟、K博士，都像是可怕的恶魔一般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付原抓紧了领口，指尖除了柔软衣物的触感之外，还有一块冰凉的润泽。他低下头，发现脖子上挂着一个透明的水晶体。
……“……这可是你的东西呢……”
迷蒙之中，好像飘过男人轻柔的话语，然而伴随的却是身体突然忆起的痛感，让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而手已经使力拽掉了它。
水晶体透明冰凉地躺在付原的手中，闪着无辜的光泽，他发现它并不完全透明，而是有一点暗暗的蓝……
脑海里突然闪过男人紧盯着他的阴鸷的暗蓝色眸子，付原的身体再一次先动作，将水晶体甩了出去。
水晶体却好像游刃有余地躺落在床尾处，依旧折射着柔和的光。
付原喘着气，总觉得这个东西……有点不一样的熟悉，就像……就像什么……
头丝丝地疼了起来，他摁住了太阳穴，在嗡嗡声中再次听见了自己的手机铃声。
“嘟嘟嘟嘟……”
偌大的房间里是昏暗幽静的，除了手机铃声，只有付原的呼吸声。
屏幕上的“许清”依旧不依不饶地闪烁着刺眼的光，付原已然恢复了些理智，他拿起手机摁下了接听——
“刺啦……刺啦刺啦……”
手机里传来信号不好的噪音，像是铁钉划过墙壁，付原皱起了眉。
“刺啦刺啦……付原……刺啦……嘟——”
刚听见一句难以分辨的“付原”，电话声好像不堪重负一般戛然而止地挂掉。
他有些疑惑，难道这里……信号不好么……？可是刚刚明明有接通的……还是说，许清出了什么情况……
付原不敢多想，立即点了回拨，然而手机传来的却是冰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果然是没信号么……可是怎么感觉那么让人不安呢……
付原环顾四周，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别的东西，预感告诉他这里隐藏着许多未知。可这床铺又分明有些熟悉……是了，上次他去医学大厦的时候被迷晕的……
……诡异的笑容……白大褂……冰凉的听诊器……
这是……K博士的住所么？！
付原后知后觉，觉得自己迟钝得可以，现在要做的事情，不是应该先离开这里么？！他畏惧着那个带着诡异笑容和莫名偏执的白大褂，在他不知为何没有在此的时刻，他应该立即离开这里！
付原猛地掀开被子下床，却突然腿脚和腰眼一阵酸软，让他歪倒在一边，猝不及防的侧腰在一边的桌子角上磕了一下，疼得他几近呼吸不上来。
不……要快点离开……
他深吸着气，捂着侧腰慢慢地扶着桌子站起来，脚步蹒跚地走向隐约透着光亮的门。
指尖触到了冰凉的金属，把手一边的位置亮起了数字显示，同时还伴随着机械的提示音：“请输入密码或指纹检测。”
——密码锁！
付原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他有些慌乱，这里不可能录下他的指纹来解锁，他于是指尖颤抖地乱摁一通，“密码错误”的声音重复提示，他不甘心地拉动着门把，可是门固执地纹丝不动。
怎么办……
付原一下子慌了，他摸到门边的几个开关，找准了一个，按了下去——
“刷”地一下，房间的灯全然亮起，刺眼的光芒瞬间扎痛了付原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他身体反射地拿手挡住了光线。
还好是房间的灯，如果是警报器……付原后知后觉他随意摸索的严重性。
过了好一会儿他移开视线，却整个人愣住了。
房间里出了床铺全是摆放在另外一边的长桌上试管和医学制药的器械，可以说是非常齐全，透明的不透明的器具在光的照射下发出刺眼的反光，比刚打开灯时似乎还要晃人心神。
这都是什么东西……付原不知怎的一身冷汗，那些冰凉的、毫无生机的器具好像带着邪恶，像是洪水猛兽，付原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可怕，好可怕……
他想起了那个男人拿着小瓶子说着那些明明可怖却被风淡云轻带过的话，付原甚至在想他会不会把自己当成这个房间里的小白鼠，因为他觉得这个样子无疑最像这样的解释。
他用力地拉动着把手，可是怎么拉，门依旧坚固地锁着，付原也急了起来，一拳子下去。“嘶……”坚硬的金属硌疼了他的手，可把手依旧是那副样子，冰冷的触感好像在嘲笑他的无知。
付原咬了咬牙，不甘心地捏紧了拳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跌跌撞撞地跑去长桌上拿起了一个铁架，折返回来，离门把稍远，对准那冰冷金属上的数字显示，用力地砸了下去——
“滴——”
警报器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