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苏桃是当天晚上九点左右到达北城的。

回去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沉了,司机在机场出口早早的就等着她,见她出来,赶紧上前两步,从她手里接过行李。

苏桃登机前就知道宁奶奶安排了人来接自己,所以此时也没太多意外。

她转头和老师同学礼貌告别,之后就和司机先行离开。

之前在起飞前张助理过来要和苏桃换位置的事情,很多同学都听见了。这会儿瞧见又有司机来接她,不免又有些好奇。

“苏桃家里原来这么有钱的吗?”

“对呀,感觉她之前好低调哦……”

“我之前还听他们班同学说过,有一次聚会结束,她被豪车接走了呢。”

……

楚阳阳因为之前在主题餐厅丢了人,一股火窝在心里还没散呢,此时听见他们又在讨论苏桃,心里头对她的厌恶更足了。

她冷着脸小声在旁边嘟囔:“谁知道她和那些男人什么关系,是不是家里人还不一定呢。”

别的同学离的远,压根没听见她说什么。倒是一旁的陈安北,在她话音落下之后,就淡淡的瞥过去一眼。

“都是同学,想法用不着这么阴暗。”

陈安北说完就抬腿先朝出机口走去,楚阳阳被他的话刺的脸色又是一阵青一阵白,心里头更烦了。

-

苏桃回到宁家老宅的时候,宁老太太还没睡。

她一直在客厅里看着电视等苏桃,她脸上架了副老花镜,全神贯注的听见晚间新闻。

见苏桃进屋,老太太立马笑眯眯的站起身。

“哎哟,我们小苏桃回来啦,快给奶奶抱抱!这两天不在家可想死我了!”

宁老太太虽然瞧着热情的有些夸张,但是却也没说谎。

之前一直自己住也没感觉孤单,自打苏桃过来陪她之后,她天天照顾着小姑娘,也热闹习惯了。

这次小姑娘突然走了两天,虽然时间不长,但她每天晚上到苏桃要放学的点,看她没回来,心里头莫名就有些空落落的。

苏桃也挺想宁老太太的,抿着唇弯弯眼睛上前,顺着老人家的动作,和她亲昵了好一阵子。

后来还是保姆阿姨瞧时间晚了,应该让苏桃先上楼换衣服然后赶紧吃饭。

宁老太太一看墙上的挂钟,连忙点头附和:“对对,你赶紧上楼,叫阿姨帮你把行李抬上去,奶奶去厨房把给你温着的菜盛出来。”

苏桃笑眯眯点头说好。

阿姨知道厨房有老太太在忙着,上楼后也没急着下去,而是打开苏桃的行李箱,替她把行李归整好,又把这两天的脏衣服拿出来,准备帮她洗一洗。

收拾的时候,她还陪小姑娘聊着天,说这两天苏桃不在,可把宁老太太担心坏了。

“老太太对你是真的很疼爱,怕你在外面受苦,知道宁野少爷也去了S市后,还特意打了两个电话一直嘱咐他照顾你呢。”

苏桃原本一边听着阿姨的话,一边在整理着自己的书包。里面有一些废的演算纸和用完的中性笔她想拿出来扔掉,此时突然听见保姆阿姨提起宁野,她心里头又撞了一下。

片刻,她抿抿唇笑笑。

“嗯,宁野哥哥这两天有一直在照顾我。”

-

宁老太太替苏桃准备了两道比较清淡的菜。

这个时候才下飞机,她猜到小姑娘胃口肯定不会太好,所以也没搞那些太油腻的东西给她吃。

苏桃吃饭的时候,她就一直在旁边照顾着。

见小姑娘乖乖的吃了半碗饭下肚,老太太的心情也更加好了。

“这两天在S市肯定吃住都不算太舒服吧,苦了我们小苏桃了。对了,宁野那臭小子后来有没有去找你?奶奶是给他打了电话让他照顾你的!”

苏桃听到这里,乖乖闷头扒饭的动作忽然一顿。

小姑娘眼睛忽闪了下,清亮的杏眼里面多了一丝别的情绪在翻滚,片刻,她将碗筷朝餐桌上轻轻一放。

宁老太太见她忽然停下,问:“怎么了?怎么不吃啦?”

“宁奶奶。”

“嗯?”

苏桃抿了抿唇,白皙好看的小脸上,带着些迟疑和犹豫。

“您是想等我毕业之后,叫宁野哥哥和我订婚吗?”

宁老太太没料到她会忽然提起这个,她更不知道苏桃是来宁家之后很久才知道的这个消息,所以此时冷不防听她提起,有些诧异。

“对呀,怎么了?”

宁老太太顿了下,心里想着怕小姑娘害羞难为情,又补充了句:“这事儿我不知道你爸爸和你说了多少,但你今天问起来,那宁奶奶也就认真的和你提一提。

当年你宁爷爷的身体可以说是你爸爸救回来的,虽然后期还是有了遗憾,但那一颗肾的恩情,我们宁家一直记着。

当初你爸爸一直拒绝也就算了,这次他想通把你送到我这儿,那个承诺就肯定要兑现的。除非你讨厌我们家那个臭小子。”

说到这里,宁老奶奶倒有些拿不准小姑娘的意思了,迟疑的问她:“你讨厌你宁野哥哥吗?”

苏桃乖乖的摇摇头,“我不讨厌他。”

可下一秒,她忽然又道:“但是,宁奶奶,这件事不是讨厌与否的问题。”

小姑娘柔软黑亮的短发半扎了些在头顶,额前和鬓角有细碎的发丝贴着她的皮肤,她就那么认真的看着宁老太太,漂亮的眉眼中,映着星星点点的光。

“当初爸爸是自愿帮助宁爷爷的,他肯定也没想要什么回报。如果非常按照这种思维看这件事,那也是宁爷爷和我爸爸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就算现在宁爷爷已经不在了,还恩这件事,也不应该落在宁野哥哥身上。

这不公平。”

苏桃说到这里,缓缓垂下眼,睫毛在眼睑下打出两小片密实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不多时,还未等宁老太太再次开口,就听她又轻声说——

“所以婚约这件事……就取消了吧。”

-

时间距离高考越来越近。

钟佳佳每天被繁重的学习任务压得喘不过气,几乎逮到些什么机会,就和苏桃抱怨。

这天晚上下了晚自习放学,宁家的司机有些事情耽搁了几分钟没到,钟佳佳也不想就这么回家,便陪着苏桃去学校对面买烤红薯。

夜幕沉沉的压下来,校门外来来往往都是才放学的高三学生,对面的小商铺也都还没熄灯歇业。春末的风舒爽从他们身边吹过,倒也短暂的吹散了一些闷在心头的压力。

钟佳佳捧着杯奶茶吸了一大口,甜腻的口感从舌尖散开后,她长长吁了一口气。

“太难了,我们太难了!!!”

苏桃这些天听好友说过最多的就是这句话,此时再一听见,还是忍不住抿着嘴笑笑。

“快啦,再熬一熬。”

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唇角微微抬着,脸颊上的小梨窝若隐若现,瞧着甜软的不行。

钟佳佳看了自己姐妹一眼,心里头有些不平衡。

“怎么同为高三生,你感觉就比我轻松这么多呢!”

她说完,眼睛忽的一转,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一样。

“哎?我想起来了,你不对劲啊!”

钟佳佳眼神不住的在苏桃身上打圈,最后问她:“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一直绷得很紧吗?我还劝你叫你放松来着,这怎么最近要高考了,你却忽然又松下去了?”

说松下去可能有些夸张,但她姐妹看着确实没有那段时间逼自己那么狠了。

钟佳佳又在心里头想了想,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从苏桃竞赛回来之后开始的?

“怎么回事?难道是觉得自己竞赛可以加分了就不努力了吗?小苏同学我警告你哦,你这种不求上进的思想很危险的!”

正巧这时烤箱里的红薯烤好了,苏桃接过后,扫码付钱,又乖乖和店家说了句谢谢。

片刻,她才朝钟佳佳回了句:“没有,最近宁奶奶的情绪不太好,我想多陪陪她。”

钟佳佳恍然,一听这话,指了指苏桃手里刚出炉的红薯:“这也是给宁奶奶买的吗?”

小姑娘乖乖点头,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宁奶奶最近也不太吃东西,老人家应该都爱吃甜软的食物吧,粗粮对身体也好,我想带回去让她尝尝试试。”

回去的路上,苏桃捧着烤红薯的手一直没松开,清亮的杏眼还不停的朝车窗外看着,在心里估算还要多久才能到家。

前排的司机瞧在眼里,笑笑,脚下的油门又踩深了一些。

车子要送去保养,所以司机今天没开进别墅院内。

苏桃在别墅门口下车后,软声和司机道了别,接着就加快脚步哒哒哒从外面的小门进到了院子里。

别墅的门没关,不知道是不是保姆阿姨特意给自己留了门。小姑娘也没多想,刚把别墅的门拽开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忽然就听见门缝里面传来了宁奶奶的声音。

“反正婚约的事情我还是要劝你们再想想,那孩子马上高考了,我最近就没和她多说什么。倒是你……”

宁老太太声音顿了下,“苏桃那孩子那么好,你就真的一点喜欢也没有?”

小姑娘的视线顺着门缝朝里面看了过去,一个多月未见的男人此时正背对着这边坐在那。

他的背影被沙发背挡住大半,此时瞧着,只能看见撑着黑衬衫的平整肩线和后脑。

不多时,那个熟悉的慵懒嗓音响起,淡淡的,像是似笑非笑。

“这事有什么好跟你撒谎的,况且一个小屁孩儿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

苏桃听到这里,垂着眼抿唇悄悄又退了回来。

别墅院子里非常安静,苏桃站在角落里,失神的瞧着某处发呆。

隔了两分钟,手机在背包里忽然嗡嗡的震动了两下,她连忙拿出来看一眼,发现是爸爸打来了电话。

怕宁奶奶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姑娘故意又朝远处走了走,站定后,低着头将电话接起。

“喂,爸爸。”

苏国伟的声音在听筒那头响起:“桃桃,放学了吗?”

“嗯。”苏桃小声回了句,“已经到宁奶奶家啦。”

“啊……”苏国伟像是有事要说,声音带着迟疑,“之前爸爸不是问了你大学志愿的事情嘛,然后今天白天我和你们老师又沟通了一下,她说北城和S市那两所大学的计算机系其实都不错,不存在什么优先选择的问题。

所以爸爸还是想劝劝你,虽然有些自私,但是相比这样,爸爸还是觉得有人照顾你比较好。回头我会和宁家老太太说清楚婚约的事情的,这个你不用担心,不过就算没了婚约,爸爸相信宁奶奶也不会亏待你的。你不如就……”

苏桃猜到了苏国伟想说什么,她垂着小脑袋闷声打断他:“爸爸,对不起,这件事可能要让你担心了。但是我的想法没变,大学还是想去S市那边……

我也不想再留在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