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佐不开心。因为勒索到的钱不是他预期的数目。
刚才副官向他汇报:“叶万诚只答应付这个数。”
看着副官伸出来的三根手指头,布佐纳闷地摊了一下巴掌:“不是这个数吗?”
“可是叶万诚那家伙说,索林的伤已经没事了,所以他只付恢复饮食的那部分钱。”
布佐被气得翻了两下白眼。“索林的伤好了?不是说很重吗?”
“据我的人汇报,是那个叫丹尼尔·米勒的美国人把索林的伤治好的。”副官小心翼翼地说着。“据他汇报,丹尼尔·米勒治伤的手法挺高的,除了给索林治伤以外还把十多个受伤的犯人也治好了。”
“我早就看到他给犯人治伤了,你的探报也太慢了点。”布佐看了副官一眼。“你的消息是从那个公鸭嗓那听来的吧。”
副官尴尬地点点头:“是的,那个昆金总隔三差五地弄些‘情报’向我汇报,看来他还惦记着老大的位子呢。”
布佐十分明白昆金的意图,这个猥琐的家伙一直就觊觎叶万诚的位子,不时找各种机会巴结他。不过布佐每次都没给他明确的答复。看来,昆金又把逢迎的对象对准副官了。
布佐冷笑一声:“那个昆金总是喜欢添油加醋,而且一肚子坏水,对他这种人你要格外小心。”
副官唯唯称是,不过小心地问道:“不过我看昆金的脑子要比叶万诚机灵的多,叶万诚就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撞人,昆金倒是主意不少,要是用他来管理那些犯人,我们收到的钱肯定比现在多。”
布佐拍了拍副官的肩膀:“孩子,等你坐到我这个位置的时候你就明白了——叶万诚虽然脑子不灵活,但这种人用着放心,拿他的钱心里安生。可要是拿昆金的钱,你就要留一百个心眼。你说那样累不累呢?你难道想为了一点钱就整夜睡不着觉?”
看着副官频频点头,布佐继续教诲道:“对昆金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像放风筝一样,手里的那根线始终拴得牢牢的,既让他飞起来一些,还不让他飞得太高。毕竟这家伙能提供不少消息,而且还是有些用的。”
副官在布佐身边已经有几年了,察言观色的本领早已学了不少。他见布佐说的时候脸上一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也便猜出几分原因。“您是在想昆金的这个情报?”
布佐点点头。“如果昆金说得属实,那这个丹尼尔·米勒就很耐人寻味了。一个厨师怎么能会治伤呢?你亲自去调查一下,如果属实的话,就把丹尼尔·米勒带来,我要好好会会这小子。”
副官走进监狱的时候,丹尼尔·米勒正在监舍里摆弄着十几粒种子。
这是他刚刚从悬崖处的一个小灌木上采摘的,那种小灌木叫做“麻疯树”,种子甘甜富有油质。丹尼尔·米勒第一眼发现这里有麻疯树的时候,脑子里就萌发了一个念头,因为麻疯树的种子还有一个特殊的功效。
丹尼尔·米勒用木板把它们砸碎,然后再仔细地碾成细末。做这些步骤的时候,丹尼尔·米勒若有所思地笑着,笑得保罗·米勒不知所以然。
“你弄这些古怪玩意儿干什么?”保罗·米勒问。
“天机不可泄漏。”丹尼尔·米勒笑着回答。他并不是刻意隐瞒哥哥,而是这些东西他还不知道能不能够用上,对于不确定的事情丹尼尔·米勒从来都存在心里。
保罗·米勒正要再问,忽然从外面传来大喇叭的广播声:“鉴于昨天发生的群殴事件使犯人们的身体情况受到影响,本着人道主义精神,监狱决定恢复供应淡水和食物。同时,对受伤人员进行相应的治疗。”
丹尼尔·米勒向外撇了一眼,见副官正带领着几个狱警向这边走来,不禁微微一笑:“看来叶万诚和布佐达成协议了。”
保罗·米勒却没弟弟这样轻松,他时时瞄着副官的一举一动,心情也越来越紧张。因为他看见副官竟然对那十多个受伤的犯人很在意,又是检查伤势又是嘘寒问暖的。看着副官还不时向他们这间监舍看,保罗·米勒的心更沉下去了。
“准备一下怎么应对吧,他估计很快就要过来了。”提醒完弟弟,保罗·米勒郁闷地加了一句:“非给那些犯人治伤,现在出问题了吧——犯人的伤好了,该轮到你受伤了。”
丹尼尔·米勒仿佛没有听见,仍不紧不慢碾着麻疯树的种子,然后将这些细末装进衣服口袋里,这才长出一口气:“他喜欢来就来,或许我还能再去城墙里溜达一趟呢。”
保罗·米勒狠狠瞪了一眼弟弟,想要再提醒一句也来不及了,因为副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
“丹尼尔·米勒呢!?”
“这儿呢,什么事?”丹尼尔·米勒懒洋洋地回了一声。
副官打量了丹尼尔·米勒好几眼,然后哼道:“那些受伤的家伙是你治好的?”丹尼尔·米勒点了点头。
“没看出来啊,你小子还挺有道行!”
“这小子没事就爱看书,总学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治伤的这些土方法就是从书里看的。”保罗·米勒忙帮着丹尼尔·米勒圆场。
副官没理保罗·米勒的茬,冲丹尼尔·米勒努了努嘴:“跟我走一趟吧,别让监狱长等急了。”说完,冲两个狱警一摆手,自己径自往回走了。
看着哥哥不安的样子,丹尼尔·米勒微微摆了下手,然后大模大样地跟着狱警走了出去。
丹尼尔·米勒不担心和布佐监狱长的见面,虽然他知道这一定是次拷问之旅,但他在心里早已经盘算好了对策。但走进“城墙”没几步,他就知道自己的预判出了偏差。
他原以为副官会带他到监狱长办公室,但是现在却是向相反的方向在走。
“不是监狱长要见我吗?”丹尼尔·米勒问道。
“是的,但不是他的办公室。”
“那去哪里?”
“自然是审讯室。不过算你小子有福气,不用受皮肉之苦了。”副官瞥了丹尼尔·米勒一眼,有点幸灾乐祸地说:“我们新进了一套测谎仪器,正好在你身上试验一下。”
丹尼尔·米勒心里一惊,他想过很多应对布佐的对策,但唯一没料到的就是布佐竟然要在他身上用测谎仪。任凭他怎样镇定,心里却打起鼓来:如果这一刻让他摇身变成真正的国安特工该有多好,他们一定受过专门的抗拒测谎仪的训练。可是自己呢?他可以在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可以用充分的理由来应对布佐的质疑,但是现在都用不上了,而且这些也不管用了。他虽然能决定自己的表情、话语,但却控制不了内心的波动,而他内心的每一丝涟漪都会在测谎仪面前显露无遗。
丹尼尔·米勒脑子飞快地转着,但任凭他脑子转得再快,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应对。当走到审讯室门口的时候,他感觉汗水又把衣服和身体粘在一起了。
审讯室内,柳天天和三个狱警刚刚调试测谎仪器,一会儿也要由她将测谎仪的组件连接到丹尼尔·米勒身上。
布佐并没在审讯室里,此时他正透过监视墙看着对面的柳天天。他贪婪地盯着柳天天白皙的胳膊、妖娆的身材、俊俏的脸蛋,禁不住心猿意马,不过很快他就把念头移到了丹尼尔·米勒身上。对于这个即将进行测谎试验的美国犯人,布佐有一种不安感,他说不清这感觉是从何而来,但第一眼看见丹尼尔·米勒的时候,他便觉得这个美国人和别的犯人不一样。当他得知丹尼尔·米勒竟然还会治伤的时候,他的这个感觉就更强烈了。如果这件事情放在以往,他可能还不会这么在意,但就在王海的事情之后又冒出了这么一个行为古怪的丹尼尔·米勒,布佐不由得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在一起。
所以,当副官向他询问如何审问丹尼尔·米勒的时候,“测谎仪”这几个字几乎立刻从他口中吐出,既然这个丹尼尔·米勒与众不同,那么对他的审讯就要别出心裁才行。
从监视墙上看丹尼尔·米勒走进了审讯室,布佐才懒洋洋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向隔壁走去。虽然决定给丹尼尔·米勒应用测谎仪,但他仍要面对面地审视一下这个美国人。
俊朗的面庞、结实的肌肉、若无其事的表情……走进审讯室以后,布佐就死死地盯着丹尼尔·米勒。十几秒钟,眼睛一眨未眨。他喜欢用这种鹰一样的目光盯着犯人,直到犯人的眼中露出慌张失措的神情。但这次,布佐却只从对方的脸上看到若有若无的一丝笑意。
“丹尼尔·米勒。”布佐坐在了对面。
丹尼尔·米勒抬起头看着监狱长。
“我很喜欢你。因为看你的样子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布佐微笑着说,但随即鹰一样的眼神又盯在了丹尼尔·米勒的脸上。“但我更喜欢看你的内心,如果你的坦荡只是伪装出来的,那么你的下场会惨得无法想像!”
“我干嘛要伪装?”丹尼尔·米勒反问。
布佐哈哈一笑:“问得好,你干嘛要伪装?这就要问你的内心了,所以我给你准备了测谎仪。”
说完,他向副官和柳天天摆了一下手,示意测谎试验可以开始了。然后再也不理丹尼尔·米勒,径直走了出去。他没有质问丹尼尔·米勒关于王海的事情,因为他不想在测谎试验前让这个美国人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
柳天天走到丹尼尔·米勒面前,把一个橡胶管固定在他的手臂和胸部。这是呼吸描记器的一部分,是用来测量呼吸频率的装置。当气流通过身体时,运动推动空气穿过橡皮管,橡皮管被引导到有机械臂的风箱上,机械臂的末端有记录笔,这样橡皮管中的空气带动机械臂所做的运动便在一卷纸上被以曲线图的形式记录下来。
接着,柳天天又把血压袖带固定在上臂,并把血压传感器连接到记录笔。这是用来记录丹尼尔·米勒的血压变化和心跳频率。
最后,柳天天把一个金属盘固定在丹尼尔·米勒的手指末端。这是检流计,能感测到皮肤上通过的电流,当出汗量增加时,皮肤也会变得更容易导电,这就很容易判断出被测者的出汗情况。
柳天天虽然只是个狱医,但是也曾接触过测谎试验,她知道眼下的这套测谎仪器十分先进,只要丹尼尔·米勒有谎话,那么任凭他的自制力有多强,总会有心理压力产生,这些压力又会引起一系列诸如心跳加快、血压升高、手掌出汗、呼吸速度和容量异常这些生理反应,这些凭主观意志是根本无法控制的。
做完这一切,柳天天若有所思地看了丹尼尔·米勒一眼,然后启动了电源开关。在电脑屏幕上,丹尼尔·米勒的各项生理指标显示出来——血压130/85、脉搏75次/分、呼吸20次/分……
“可以开始了。”检查完毕以后,柳天天告诉副官。
室内顿时一片寂静,几秒钟之后,副官翻动试题的细碎声响划破了空气。紧接着,副官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你来监狱之前认识叶万诚?”
“不。”丹尼尔·米勒冷静地回答,但柳天天却看到电脑屏幕上显示出的生理反应指标剧烈地升高——血压到了145/95,脉搏增快到了85次,而呼吸频率也加快了。
难道丹尼尔·米勒来之前认识叶万诚?要不然他怎么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反应这么强烈呢?
柳天天纳闷的时候,副官的声音又响起了。
“你来监狱之前认识保罗?”
“是的。”
“你来监狱之前认识王海?”
“不。”
柳天天明白,副官用的是紧张最高点质问法,在同一个问题上选用不同的答案,会测出自接近真实的情况。她瞅了一眼电脑屏幕,发现丹尼尔·米勒的生理变化都和回答第一个问题时一样激烈,只是当回答间歇的时候,他的血压、心率和呼吸指标才平稳一些。难道这三个问题丹尼尔·米勒都心中有鬼?
副官翻了一页测谎试题,接着问道:“你的职业是教师?”
“不是。”
“你的职业是厨师?”
“是。”
“你的职业是特工?”
“不是。”
这次,副官改用了对照质问法,将几个看似毫无关联的答案一起摆出来,其中最接近真实的问题就会引起被测者特别的反应。但柳天天的眼神告诉他,丹尼尔·米勒在回答这几个问题的时候,各项指标还是和第一个问题时一样。
“都是一样的反应,难道这个丹尼尔·米勒真没问题?”副官心里揣测着,口中继续问下去。
“你打算遵守监狱的规定,安然度过一年的刑期吗?”
“你想过早点离开监狱吗?”
“王海被杀的时候你难过吗?”
……
越听这些问题,柳天天身上的寒意越浓。她明白,布佐的意图显然是要弄清楚丹尼尔·米勒和王海以及越狱事件有没有关系,她不时看着丹尼尔·米勒,生怕在他回答之后,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与众不同的指标。
丹尼尔·米勒一如既往地沉静地回答着,除了时常咽着唾沫、紧咬嘴唇以外看不出什么变化。
但柳天天的表情却越来越古怪。她时而狐疑地看着丹尼尔·米勒,时而又纳闷地看着电脑屏幕,但更多的时候她却是充满了轻松的表情。等到副官的最后一个问题问完了以后,柳天天长出了一口气,拿着测谎数据单走了出去。
“测谎结果怎么样?”柳天天一进来,布佐就迫不及待地问。
“数据报告显示,丹尼尔·米勒在回答各项问题的时候,虽然心跳节律、血压以及呼吸脉搏这些都增快增高,但是很均衡,没有哪一个问题引起特殊的反应。”柳天天说着,将报告单摆在了布佐的案头。
布佐拿过来看了一阵子,果然如柳天天所说,丹尼尔·米勒的各项指标都很均衡,对那些特殊问题的反应和普通问题的反应没有太大的差异。他又看了一遍,然后忽然笑了。
“把丹尼尔·米勒带到厨房去。”布佐冲副官吩咐道。
“带到厨房?”柳天天纳闷地问道。
布佐狡诈地一笑,然后指了指测谎报告上的一项数据。“你看这个。”
柳天天看过去,只见那是丹尼尔·米勒回答职业问题时的测试数据,关于他的职业问题先后被问了四次,心率变化以及其它的表现都很平稳。她看了几眼,奇怪地问道:“这有什么问题呢?”
布佐走到柳天天身边,一边嗅着美女淡雅的体香一边说:“丹尼尔·米勒在回答其他的问题时,心率节奏都很高,但到了职业问题上却忽然变得很低。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紧张的表现,但是换个角度来分析,丹尼尔·米勒可能最害怕被问这个问题,所以才早就作了思想准备。反映在数据上就是——他对这个问题的敏感程度反而比其他问题要低。”
分析完之后,布佐得意地一笑:“丹尼尔·米勒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二级厨师吗?那我今天就尝尝这位美国厨师的手艺!”
柳天天在心里叹了口气,既是感叹布佐的心机,也是担忧丹尼尔·米勒的处境。但当她随着布佐一行人来到厨房,见到丹尼尔·米勒的时候,柳天天又觉得轻松了。
丹尼尔·米勒的脸上仍然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甚至当副官命令他做几道菜的时候,丹尼尔·米勒不但没有露出丁点的惶恐,反而饶有兴致地问:“说吧,要我做什么菜?”
“先切些黄瓜丝给我们看看吧。”布佐道。
丹尼尔·米勒听罢点了点头,走到案板前,检查了一番刀具,然后系上围裙麻利地干了起来。
只见丹尼尔·米勒左手五指微微弯曲,轻巧自然地按稳黄瓜,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捏着刀身,其余三指灵活有力地握住刀柄,左手腕轻轻一送的同时,右手中的刀已然清脆地落下。刀刃刚吻上黄瓜便自然抬起,左手中指的关节像是爱抚一样在刀身上轻轻一触,黄瓜便又近了几毫,未等众人看清,刀又轻巧落下。一时间只听得清脆的声音在案板上响起,而黄瓜则在这美妙的声音中翩翩舒展,又绽然成丝。
几分钟以后,案板上已是一片长度一致、细丝均匀的黄瓜丝。丹尼尔·米勒这才轻舒一口气,手腕反转之际,菜刀刀刃向外放置在墩面中央,前不出刀尖,后不露刀柄,如宝剑入鞘一样。
“接下来还有那个。”布佐冲丹尼尔·米勒左手边的一个笼子努努嘴。丹尼尔·米勒看去,只见十几条蛇正在笼子里蜷曲着。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将笼子打开一条缝,用右手将一条蛇轻轻拿起,左手沿着蛇身轻轻摇上蛇头,食指和拇指把蛇头捏紧的同时,右脚已踏上蛇尾。他操起一把尖利的小刀右手,“唰”的一下在蛇颈圈处把颈皮割断,血还未溢出,刀尖一送已插入蛇的皮内,刀尖再一翻转之际蛇皮已经翻过来几寸,丹尼尔·米勒这才弃刀上手顺势往下撕去,转眼之间蛇皮已经从头到尾被剥了下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不仅让布佐、副官和柳天天看得暗自叫好,就连那个厨师也不由得连连点头。
不多会儿工夫,丹尼尔·米勒除去了蛇的内脏、剁去头、尾,洗净以后放在了案板上。不过,他提刀正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布佐伸手止住了他:“不用了,做一道菜出来吧,就你们美国有名的梅菜扣肉就好。”
刚才丹尼尔·米勒的手法已经让他暗暗点头,但只凭这个还不足以证明什么,他决定自己点一道菜考验一下丹尼尔·米勒,用这个来考究丹尼尔·米勒的真实本领。
果然不出布佐所料,当丹尼尔·米勒听到这个菜名时愣了一下,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这次,丹尼尔·米勒的手脚不再像刚才那样麻利了,他慢吞吞地走到案板前,迟疑地拨弄了几下案板上的猪肉,几秒钟以后竟停了下来。
柳天天在旁看着,心里一沉。心道:坏了,看来丹尼尔·米勒对做这道菜没什么把握。
她心中念头刚起,丹尼尔·米勒已经慢慢地转过了身:“这道菜我不能做。”
“为什么?”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在柳天天听来,布佐的声音里充满着调侃和杀机。她紧张地看望着丹尼尔·米勒,希望这个美国人的回答能圆满一些。但即便有着期待和侥幸,她也清楚,丹尼尔·米勒再怎么解释也是苍白无力的。一个二级厨师怎么能不会做这道菜呢?
不料丹尼尔·米勒笑了一下之后竟说出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一句话:“你们这里的肉有问题,我要用这个肉做菜,你们吃下去恐怕就会中毒!那到时候我可摘不情干系了。”
众人齐刷刷地瞅向案板上的猪肉,几秒钟以后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哄堂大笑。
“你开什么玩笑!今天早上我刚杀了一头猪,这肉就是刚切下来的。肉要是有毒,这头猪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厨师的声音最为响亮。
“丹尼尔·米勒,你要是不会做这道菜,那我们就换一道菜,不必用这个借口。”布佐冷笑着说。
丹尼尔·米勒皱着眉头看了看周围的人,然后拿起那块猪肉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又揉了揉,然后说道:“能不能让我看看养着的另外两头猪?”
布佐哈哈大笑。“没问题,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说罢,带着丹尼尔·米勒向猪圈走去。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奇异之处,看看嗅嗅就能确定这猪肉有问题?如果这只是托辞,那么很快就会露馅,而且等着他的就绝不是布佐的冷笑那么简单了。”柳天天心里着实为这个美国人担忧,她走到丹尼尔·米勒的侧面,却看见他脸上仍挂着微笑,胸有成竹地向猪圈走着。
众人心里也都是既狐疑又好奇,快步跟在丹尼尔·米勒后面。只见丹尼尔·米勒打开猪圈的栅栏门走到一头猪面前蹲下,先是仔细地看了半天猪的双眼,又摸了好一会儿猪的毛皮,最后又蹲在猪食槽前拿着一个小木棍拨弄着猪食。
“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呢!”副官见布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上前呵斥道。
丹尼尔·米勒这才慢慢地站起身,回头说:“这两头猪肯定得了病,不出一天就会死。”
“哈哈,你开什么玩笑!”厨师一个劲地摇着头,然后指着正在吃食的猪对丹尼尔·米勒说:“你看,这象是得了病的样子吗?还说什么不出一天就会死,你是不是说梦话呢?!”
丹尼尔·米勒微微一笑,并未理睬他,而是面向布佐:“这两头猪得的是传染病,这种猪瘟有一定的潜伏期,在潜伏期里猪并没有异常的反应。但据我看,他们很快就会发病了。而且——”丹尼尔·米勒扫了一眼众人。“而且,发病以后就会有传染性。”
包括柳天天在内,所有人都被丹尼尔·米勒的这一席话弄得将信将疑。
“一天之内?”布佐不气反笑,盯着丹尼尔·米勒问道。
“是的!”丹尼尔·米勒微笑着又加了一句:“如果我说错了,再加我刑期。”
看着这个美国人,布佐忽然间不郁闷了。当监狱长这么多年,这可以说是最有趣的一件事情,他大手一挥:“好,一言为定。而且,你要是说对了,我减你半年刑期!”
说罢,他大踏步地向回走去。心道:“这才是最好的测谎试验。这小子是真是假,一天之内就见分晓了。”
布佐一行人离去后,丹尼尔·米勒对看守他的两个狱警道:“咱们可别离猪圈太近,我可告诉你们,那病可是传染人的。”
说完,丹尼尔·米勒找了个阴凉处大咧咧地坐下,看着两个狱警亦步亦趋地跟过来,心里禁不住好笑,但笑过之后他便陷入了沉思。
他并不是担心和布佐的赌约,对于这个他十拿九稳,因为“猪患病”的这件事情完全是他一手计划的——在他装模作样观察猪的时候,他已经把那些麻疯树种子的粉末撒在了猪食里,而麻疯树种子的一个功效就是能引起剧烈的腹泻。丹尼尔·米勒推算,那些粉末的量足以让这两头猪在半天之内虚弱得不能动弹。到时候,他的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下去了。
让他沉思的是柳天天的眼神。
丹尼尔·米勒注意到,从开始进行测谎试验开始,一直到刚才离去,这个美女狱医时常向他瞥来古怪的眼神。那眼神里似乎有很多种含义,担心、疑惑、轻松、紧张……
对于这些,丹尼尔·米勒倒不觉得奇怪,毕竟自己刚才的做法让所有人都有这些表情。但有一种表情却只有柳天天才有,那就像是大人发现孩子的小伎俩以后的那种微笑。
丹尼尔·米勒越想心里越是打鼓,难道柳天天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不可能啊!
丹尼尔·米勒马上就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他敢肯定,自己在撒药的时候一直小心翼翼,绝对没有人注意到。
那么,就是柳天天发现了自己被测谎时搞的鬼?也不可能啊,如果她发现了,为什么没有揭穿自己呢?
丹尼尔·米勒这边忐忑不安地琢磨着,而身旁那两个狱警的兴致却越来越高,因为那两头猪的反应果然和刚才不一样了。刚才,它们还争先恐后地吃着猪食,而现在却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不时发着闷哼。
“你看,那两头猪好像不舒服的样子呢。”
“难道那小子说的是真的?”
……
听着狱警的议论,丹尼尔·米勒抬眼看了两眼,慢条斯理地说:“这才刚开始,再过一两个小时就更严重了。”说完,他靠在一棵大树下闭目养神起来。
不出丹尼尔·米勒所料,一个多小时以后,那两头猪已经虚弱得趴在了地上,地面上都是又稀又臭的粪水,看来这段时间都排泄了很多次了。
两个狱警的眼神越来越惊奇,又待了十几分钟,见那两头猪竟然连动弹的意思也没有了,拔腿走过去看看,可猛地想到丹尼尔·米勒刚才所说的话,顿时止住了脚步。看来这两头猪真是有病了,要是被传染可不是闹着玩的。想到此处,两人低声嘀咕几句以后,一个继续看守着丹尼尔·米勒,另一个则一溜小跑向布佐报告去了。
丹尼尔·米勒瞅了几眼,又闭上了眼睛,还有几分钟布佐才会到,还可以再睡一会儿的。
他在这边怡然地躺着,布佐那边却是又惊又怕。听了狱警的报告,他带着副官快步赶了过来,看着已经奄奄一息的两头猪和在一旁惊慌失措的厨师,他忽地笑了:“看来这个美国人只能在我们这里待半年了。”
不过,笑过之后愁容又浮上了布佐的面颊,他走到丹尼尔·米勒身边冷冷地说:“醒醒吧,美国人。”
丹尼尔·米勒早就听见布佐一行人的声音,但直到布佐叫他才缓缓睁开眼睛,打了一个硕大的哈欠后,丹尼尔·米勒道:“我说得没错吧,那两头猪是不是快不行了?”
布佐沉吟着点点头。“我记得你还说过,这种猪瘟有传染性,你应该有办法治吧?”
“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这个我可治不了,猪一旦发病就有了传染性,而且无药可治,只能是死路一条。”丹尼尔·米勒一个劲地摇着头。
布佐摆了摆手。“我不是让你治这两头猪,我是说怎么防止传染。”
丹尼尔·米勒心里暗笑: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他瞅了瞅那两头垂死挣扎的猪。“唯一的法子就是把病猪深埋,隔绝了空气和接触以后就不会传染了。”说着,他瞟着附近的地面。“这里的地就不错,土质松软,挖坑很容易。”
未等布佐开口,副官的喝斥声已经响起:“再容易也不能在这里挖!”
丹尼尔·米勒心里又是一阵笑,但脸上装出莫名其妙的样子问道:“那埋在哪里?”
“当然是监狱里!”副官指着远远的悬崖边。“埋得离我们这里越远越好。”
丹尼尔·米勒嘿嘿笑着:“这个你们说了算,找两个人埋了就是。我是不是没有事情了?可以让我回去了吧?”
和布佐的眼神交流一下之后,副官张口把丹尼尔·米勒叫住:“怎么没你的事?你最明白这个猪瘟,由你来埋最合适了。”
丹尼尔·米勒心里激动不已,但脸上却露出为难的神色,眨着眼睛苦闷不已。
“挖两个坑就少了半年刑期,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赶快把猪抬走埋了!”布佐掩着鼻子命令着,生怕哪股风把猪的臭味吹进来。
不能再推托了,谱儿摆到现在就可以了,再摆就过了。
丹尼尔·米勒心里想着,嘴上连连答应。但就当他迈步向猪圈走去的时候,柳天天却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丹尼尔·米勒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转头向柳天天看去。只见美女狱医喊了以后并没有走向丹尼尔·米勒,而是走到布佐身旁低语起来。
丹尼尔·米勒看着柳天天的樱桃小口,竖起耳朵用心听着——“监狱长,我打算给丹尼尔·米勒先打一针预防传染病的药,他万一被传染了,整个监狱的犯人都跑不了,那样的话问题就大了。”
柳天天的这句话把布佐提醒了,他远远地冲丹尼尔·米勒吩咐道:“你先去柳狱医那里,打完预防药再回去挖坑。”
“不用那么麻烦吧,应该不会被传染的。”丹尼尔·米勒小声征求着柳天天的意见。
“是吗?你不是说这种猪瘟传染性很强吗?”柳天天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转身向回走去。
没办法,丹尼尔·米勒叹了口气后只好乖乖地跟在了美女狱医身后。
刚一走进狱医室,柳天天就立刻把门关严,然后紧紧盯住了丹尼尔·米勒的眼睛。“那两头猪真的得了瘟疫?”
这还是丹尼尔·米勒第一次如此近地和柳天天在一起,看着美女狱医的俏脸美眸,嗅着清新幽香的女人体香,丹尼尔·米勒却没有一丝的轻松惬意。相反,他被柳天天的这句话问出了一身冷汗!
“当然,你没看见那两头猪已经快死了吗?”丹尼尔·米勒反问的同时也从柳天天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微笑的脸。
柳天天微微一笑,转身倒了一杯水递向丹尼尔·米勒。
“不是打针吗?”丹尼尔·米勒疑惑地问。
“但你更需要的是好好涑口吧,难道你不想把嘴里的血都弄干净?”柳天天拿着水杯的小手指挑动着,看起来颇有几分暧昧的意味,但丹尼尔·米勒的心却被那葱白的小指刺得一阵悸痛。
“哈哈,柳狱医真会开玩笑,我嘴里怎么有血了?”丹尼尔·米勒强自镇定地笑道。
柳天天白了丹尼尔·米勒一眼,脸上的笑容也倏地消失殆尽,她坐到椅子上看着窗外缓缓地说:“有个人很聪明,他知道测谎试验的时候心跳加快、出汗和血压升高这些表现并不能证明在说谎,只有在回答不同问题时各项指标出现差异、变化才被证明说谎。所以,要想逃过测谎试验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血压、心率、脉搏、出汗量这些指标保持在同等的水平上,不论是始终平稳还是始终紧张。”柳天天停顿了一下,回头瞅着丹尼尔·米勒。“这个人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始终平稳,那需要专门的训练才能做到,所以他就聪明地选择了让自己的血压、心率这些指标始终升高。”
丹尼尔·米勒的脸抽搐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常态。
这稍纵即逝的变化没有逃过柳天天的眼睛,她走到丹尼尔·米勒面前,仰脸看着他:“这人不但聪明,而且也很有毅力。因为他知道,疼痛会引起心跳加快、血压升高、脉搏加快等等表现,所以他在回答问题的时候都强迫自己狠狠地咬舌头或者口腔里其它的肌肉粘膜组织。而且,我估计他咬得很用力,以至于口腔里出血,所以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他还要不停地咽下去。当然,这在旁人看起来就像是因为紧张而咽口水一样。我说得对吗?”
“一点没错。谁不害怕测谎仪呢?仪器这东西总是有误差的,万一被仪器判断成说谎那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丹尼尔·米勒找了个理由之后痛快地承认。柳天天所说的和自己所做的几乎完全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再支吾躲闪那就是傻子了。不过,说完这几个字以后,丹尼尔·米勒微笑着又加了一句:“柳狱医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我来做吧?”
丹尼尔·米勒猜想,这个美女狱医在此刻才揭穿自己,肯定不是出于恶意、而是另有目的,否则在测谎试验的时候她就会揭发了。
“聪明人就是容易沟通。”柳天天笑着靠近了丹尼尔·米勒几步,芊芊玉手也搭上了丹尼尔·米勒的手腕。
“你这是什么意思?”细腻柔滑的感觉传到手上,丹尼尔·米勒不禁一愣,下意识地以为暧昧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你别误会。”柳天天俏笑着甩了丹尼尔·米勒一眼,随即正色道:“我只是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和王海的越狱计划有关?”
声音虽小,但却让丹尼尔·米勒的心跳骤然加快,同时他也感到柳天天的手按压得更有力了。丹尼尔·米勒一下子明白过来,看着柳天天那双明眸笑道:“你又在做测谎试验。”
柳天天松开手,也笑了。“做完了。刚才你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脉搏比之前快了将近一倍!”
“然后呢?”丹尼尔·米勒猜想,柳天天所要求的事情紧跟着就要到来。然而,柳天天的回答却大出他的意料。
“然后?什么然后?我说过,我只是问你一句话,虽然你嘴上没回答,但你的脉搏已经告诉我了。现在你可以去安葬那两头猪了。”柳天天笑着做了一个向外请的手势。
丹尼尔·米勒笑着向外走去,但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这个神秘的女狱医到底要干什么?她绝不是平白无故地问这件事情,这之后一定有什么事情。但,会是什么呢?
丹尼尔·米勒怎么也猜不出来,但他却知道,今天的测谎试验是输赢兼半,他赢了阴险狡诈的布佐,却输给了这个文文静静的柳狱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