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报只响了十秒,就彻底平息。
走廊上的脚步声匆忙响起,又有序离开,抓捕行动结束。
这里是精神病院,所有的出口都安装有铁门,所有的窗户都被封死,所有的锋利物品包括筷子都被严格管控。当一个人产生逃跑念头的时候,只会被无处不在的规则和眼睛抓捕回来。
竹猗见过很多类似的场景,很多人以为他们跑出去了,实际上只是进入了更加严密的看管之中。
她闭上眼,准备睡觉。
走廊上继续响起敲门声。
一声一声,有节奏地响动,和昨晚一样,但是竹猗感觉到疲惫,她已经不想再去搭理这些事情。
规律的睡眠对于保持精神状态至关重要。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外面的敲门声小了下来,黑色的影子徘徊在门口,继续往其他房间走去,长长的拖曳声在走廊里产生了回声,就好像在循环往复。
小狗是最听话的,小狗当然听话,小狗永远不会违背规则,小狗永远不会离开精神病院。
第二天一早,竹猗起床去吃早饭。
却看见周鹏飞和宁琰都一副精神恍惚的失眠状态,他们不止没有睡好,基本上是在惊恐和焦灼之中度过了一晚,不知道怎么熬到天明。
副本的修复速度在加快,已经摸到了A级噩梦的边缘,因此副本内充盈着的噩梦值对于人体的伤害是持续叠加的。
现实世界对于噩梦造成的创伤有自动修复功能,就像无论梦境多么可怕,只要醒过来,总会逐渐在记忆中消散,重新投入生活之中,但是在异变达到百分百之前,仍旧没能睁开眼,就会成为噩梦的一部分,永远无法回到现实之中。
而现在,他们身体的异变值已经逼近了危险线,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以上,就算病号服足够松垮,也能清晰看出衣服掩盖之下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人的样子。
异变的方向随机,越不像人,越危险。
宁琰看着自己逐渐合拢的膝盖,下意识蹲在了食堂没有光的角落里,蘑菇喜欢阴暗和潮湿的地方,这里让他感觉到安心。
食堂的饭香也不再让宁琰嘴馋,现在,他迫切渴求水,大量的,足够将他整个淹没的水。
当根系被浸泡入水中的时候,宁琰会自由生长,成为一个健康的小蘑菇。
周鹏飞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指甲,手上还紧紧攥着自己女朋友的照片。
这是他现在仍旧没有精神崩溃的动力。
“我,昨晚,听见了敲门声。”
竹猗点点头,多正常,我也听见了,但是她看着这俩人不正常的状态,就知道不止是敲门声。
“好多的声音,在每一个角落里响起,床底下,天花板里,我睡不着,站起来拆开了墙板,看见小缝里一片红色,没有人,哪里都没有人,但是就有敲门声。”
“还有呢?”
“没有了。”周鹏飞摇摇头,眼睛眨了两下,就要靠在墙上睡着,然而又忽然惊醒,“敲门声,我又听见了!就在墙里。”
他快速远离了墙,站在了竹猗旁边。平光眼镜连接处松动,松松垮垮滑落到了鼻梁下。
竹猗看见周鹏飞的络腮胡又长了一些,他本来就是大胡子壮汉,毛发茂密,因此一时间没有发觉异常,现在仔细看来,却发现周鹏飞的络腮胡长了不止一截,底下的胡子已经纠缠在一起,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打理。
结合周鹏飞的异常,竹猗明白他昨晚经历了什么。
——睡眠实验。
让一个人长时间不睡觉,每当他陷入睡眠的时候,就用刺激物将之惊醒,以此测试,一个人可以多久不睡觉而不崩溃不死。
目前,人类的最高记录是264小时。
而从周鹏飞变得杂乱的胡子来推测,他起码也经历了一周左右的睡眠实验。因此,在听见敲门声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时间流速就和其他人变得不同。
竹猗转头看了看宁琰憔悴的样子,又修正了自己的想法,或许,时间流速不同的不止一人。毕竟,昨晚尚且正常的三人中,只有自己没有听话服用药物。
沙兵被护士牵着,走进了食堂。
他脖子上加了一层项圈,链子的另一端系在护士手上,人的上半身,狗的下半身,因为不适应新的身体,走起路来前脚拖后脚,就像是重物在地板上摩擦,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见着竹猗,沙兵龇牙咧嘴,人的脸上浮现出狗的表情,用尖牙来恐吓敌人,同时发出呼气的声音。
但是项圈却开始收紧。
沙兵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他顺着脖子上的链子坐到了远离竹猗的地方,低顺的眉眼看上去垂头丧气,毫无攻击性。
然而周鹏飞却忽然惊跳起来,看着沙兵结巴着说不出话,只会不停念叨一个词,“红色,红色!”
竹猗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沙兵的眼睛确实布满了红色血丝,看上去就像是发狂的前兆,但是,此刻,他很安静,也很温顺,坐在护士身边,听话地吃着一盘肉。
就像已经做过手术的胖子和中年男人一样,他们身上的噩梦值降低,恢复到了正常人的水准,不会再被副本伤害。
因为他们已经成为副本的一部分。
绝对的听话,绝对的遵守规则。
周鹏飞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蹲在角落里干呕起来,他脑海中不断闪现自己昨晚抠开墙皮看见的场景,红色,小小的一团红色,就像是眼睛。
墙里真的有人。
他抬起头,恰好见到沙兵转头看向自己,嘴动了动,没出声,然而周鹏飞依旧清晰听见了他在说什么。
“我在看着你。”
“你为什么不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