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没认错。”
有些腼腆,戎沁心咬了咬嘴唇笑到。
“噢,其实你的事我还是知道一点的,你不必太过拘束。你也和我说过,你不喜欢林公子,不是么?所以逃婚的事,我也能理解。”枫霓裳看出沁心的拘谨,也知道她介怀着现在的状况。
毕竟两个本就不熟悉的人,在有些尴尬的场景下,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再次见面,确实会让人不知所措。枫霓裳是个洞察力很强的女子,长年累月在风花雪月场所的摸爬滚打,铸就了她细腻而敏锐的观察力。面前的沁心,虽然淡淡楞楞的笑着,但她的哀伤显而易见,可以猜的出她在这里过的一点也不请愿,一点也不开心。可怜林作岩费劲心思抓回来的娘子,却丝毫对他没有情意,想不到像林作岩这样的邪魅男子,也有勾不到女人魂的时候。就单凭这一点,就能看出面前的女子也有着她不平凡的地方。
“真的么,你不怪我……有……”沁心清目一亮,她还以为她会鄙视她,会把她上回去花月找她的事,解读为她想利用她达到不和林作岩在一起的目的。虽然,这的确就是沁心的本意,但霓裳似乎很释然。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以为林公子喜欢我,想要我阻止你和他的婚礼是么?”一语洞穿,霓裳却始终带着淡笑。“你真是傻的可爱……”
是啊,沁心猜对了一半,霓裳的确爱着林作岩,只是林作岩无心恋霓裳。
沁心不好意思的重重点头,是啊,自己是傻的可以,以为能轻而易举的掌握一些事情,哪知最后栽跟斗的总是自己。她望着始终带着理解之笑的霓裳,觉得在这偌大的上海滩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深知她心。
她有睿智的心,和温暖的笑容。
沁心破然一笑。
“我叫戎沁心,从现在起我们才算第一见面,可以么?”
“好的,我叫枫霓裳。”
伸出手,两人握了一握。
一九三一年三月,一个温暖的午后,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此刻正沐浴着开春的阳光,嫣然相视。
只是现在的沁心并不能晓得,此刻坐在她面前光彩暖人的女子,正是她在这腥风血雨的上海滩上,唯一不与之离不弃的生死至交。
“沁心小姐,你是不是在想着谁?”
霓裳并不多问她的处境,也不打听她的过往,而是直接切中沁心内心最沉闷的地方。是啊,她在想洛舟,她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么?
点了点头,沁心也不避讳什么。
“呵呵,我了解想念一个人的心情,也清楚这样落寞的表情就是在思念自己爱的人。”霓裳一手搭在沙发边沿,眨了眨眼,“沁心小姐,你说我有没有说错?”
沁心一惊,连这她都能看的出来,这么多年自己的演技是白练了……长长叹了一口气,沁心无奈道:“是啊,我在想一个人,我在想他现在怎么样,过的好不好,有没有想我。还有——”
“特别,特别的想见他。”
瘪了瘪嘴,沁心又觉得委屈起来。
敛起笑容,霓裳暗自一叹:哎,林作岩,你的小可人儿,心里居然有人了。
“在林公子这,是不是根本出不去?”按照林作岩的个性,他才不会让好不容易逮回来的老婆又落跑了。
“是啊,我待着两个星期啦,连楼都没下过!”不说则已,一说沁心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霓裳居然突的大笑起来,似乎事情很可笑的样子,她挥了挥手,淡淡道:“真是他的脾气呢,霸道的可以。”
居然两个星期都不让人家出过门。
笑缓下来后,霓裳一把拉过沁心的手,凑近清雅的脸。“走,今天我带你出去玩。”
沁心的面容一下定住了,清瞳里闪过耀人的光芒。
——
徒步游走在上海的街道,沁心第一次在大白天用心的欣赏起这旧上海的风情起来。叮啷而过的自行车,上面的男子对着前面的行人按着清脆的铃铛;穿巷而过的车夫,拉着身后一脸焦急的客人,吆喝着‘麻烦让路’;路边有女子摇着婀娜的身姿,提着小巧的手袋缓步而来,琳琅满目的橱窗内摆着各种样式的新奇玩意儿,而走过敞着门厅的裁缝店时也能看见一中年女子拉着老长的红色绸布,细细打量着。
他们都在这上海滩上,真实的活着。
而自己,或许只是一个外来人。沁心心想,如果能随遇而安的一辈子安静的过,那么穿越到这来,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虽然,这个时候的中国并不平静,一九三一,正是九一八事变发生的年岁。
这一年,中国失了东北三省。
转而又想到一句颇为玩笑而有真实的话,不记得是在哪部电视剧里看到的,旧上海滩上,男子举着酒杯,笃定而骄傲的说到:“即使再怎么动乱,上海滩的天是不会塌下来的。”
沁心苦笑,若是中国都没了,上海滩天塌不下来又如何?
身边的枫霓裳瞥见沁心暗自无奈的一笑,心生疑问。“沁心,你想什么呢?”
蓦的抬头,沁心释然一笑:“没,没什么。”摆摆手,沁心却听见轰隆作响的机器声,一偏头发现正是一处高大的建筑正在施工。
大体的样子已经出来了,似乎只是在做完善的工作,沁心一疑,问到身边的霓裳。
“这是建的什么?”
“百乐门。”
沁心一惊,忽的转过头来,“这是百乐门?!上海最奢华最负盛名的舞厅?!”
霓裳倒是一楞起来,忙好笑道:“这百乐门才初建,还未开张呢,怎么就是最负盛名的了?”
沁心一哽,转了转眼珠,的确,现在都没开张呢!差点说漏了嘴……
“不过,自从在戈登路的大华饭店歇业后,这上海西区里的有钱人都不知道去哪消遣了。还好,顾先生筹了这么多白银要建着百乐门,要不然,那些纨绔子弟可要闷坏了。”悻悻笑到,霓裳自是有些嘲讽。“不过,开业之时,我也应邀来献唱,到时候肯定是排场甚大,不知道沁心想不想来看一看我呢?”
枫霓裳美眸一瞥,沁心接过邀请的目光,点了点头。
“当然了,如果能来看哪也不枉我……”本是想说不枉穿越一躺的,想着又收回了嘴。
“不枉什么?”
“呃……不枉来过上海了。”摸了摸脑袋,沁心笑着。
霓裳也不觉什么,一手拉着沁心的手腕,走向另外一头路,“走,去我家坐坐。”
“啊?”
沁心觉得不妥,算算时间,现在林作岩差不多就要回来了。他要是发现自己什么活儿都没干完,还把他的霓裳小姐给拐跑了,不掐死她才怪呢。
枫霓裳却像看出了沁心的为难,眨了眨眼道:“难道你还怕他?”
“没有啊!”沁心一摆手。
“走吧。”
——
爱多亚路,戎沁心跟着霓裳踏进着旧式的古典洋楼里,踩在硬实的木板地上,响起空挡的脚步回声。这栋楼有些陈旧,和霓裳美艳夺人的外表有些格格不入,但细细想着,也可能是因为前面带路的女子正是一个向往平静而怀旧的女子吧。
“坐吧。”
打开门后,里面布置的很温馨,屋子不算大,但却充斥着浓郁的家的味道。客厅的栗色沙发上铺着白色的镂空线布,很有旧时候的感觉。沁心也不多拘束,也便坐了下来。霓裳倒是很客气的去倒了杯茶递了过来。
“红茶,可以么?”
“恩。”
接过暖暖的白色茶杯,沁心闻到浓郁的香气。
回到家的霓裳很是随意,她把头发一拨开,晃了晃,卷形的黑色花朵散开来,柔顺的簇拥在她面容如脂的脸颊旁。
“你带我出来逛,还请我来你家坐,真的是非常感谢。”
“不用客气。”
霓裳自己抿了一口茶,笑到。
“但你不是要在愈纺公寓等林作岩的么?”沁心这才想起来,于是一问。
霓裳笑的更浓,把茶杯放下,“我去找他,也是想见见他,但是现在,我依然笃定我能见到他。”
沁心倒疑惑起来,“为什么呢?”
笑而不答,霓裳默想,这个女子到底是聪明还是苯呢?她能从林作岩的手掌心里说逃就逃了,也在上海滩待了这么多月才让他逮到,这不得不佩服他的聪慧。但在感情方面,她就单纯的令人觉得可爱,她难道一点都没有发现林作岩对她的爱?今天他回家要是发现她不见了,冲着九嫂打听,肯定是要找到自己这来的……
望着霓裳只笑不答,沁心也没多问,倒是好奇她和林作岩的关系起来。
“你……还是爱着林作岩么?”她依然记得她带着落寞的神情说爱他的时候,忧伤的令人心疼。她也说过林作岩不懂爱,那么即使这样她也一样甘之如饴么?
霓裳一顿,敛起笑容,把脸撇向右侧的窗外。落山的阳光变的红晕,漾在她的脸上,染的落寞一片。
“是啊,我还爱他。”
沁心淡淡一叹,继续问着:“那,那他还是不爱你么?”
“他怎么可能爱一个妓女。”
沁心大惊,直视面前勾着凄惨笑容的女子。
“沁心,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舞女,我没有美好明天,只有肮脏的过去。”对上沁心惊愕的脸,霓裳释然一笑,却仍是收不回脸上的忧郁之痛。“我七岁失了双亲,在姨丈家长到十三岁。姨丈吃喝嫖赌,姨娘照顾不了我,十三岁时,姨丈把我卖给进了窑子,但刚进去却碰见了安庆生。”
“安庆生?”那个安爷?
“恩。”点了点头,霓裳继续道:“他赞我小小年纪就有花容月色,于是收了我在花月当小徒,长大了一些后,他便要了我,之后凭借他的宠爱一路青云,成了花月的台柱。”
寥寥几句,轻描淡写,说的事却是令人心疼之极。戎沁心望着女子淡漠的脸,却觉得原来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身不由己。有多少人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呢,这乱世风迷里,谁能主宰自己的未来呢?
霓裳瞧见沁心跟着落寞的脸,扑哧一笑,“你倒为我难过起来,其实我自己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只是我经常会这样想……”
长吁一口气,霓裳苦笑到:“如果我是个身世清白的女子,林公子会不会喜欢我一点。”
如果我也像你一样,是个清白而无拘无束的女子,那么我是不是也会惹的他的注意?
我是不是才用权利拥有——
爱?
“不是这样的!”沁心打断到。“林作岩不喜欢你是他没眼光,要是我是他,我早把你娶回家了,管它什么舞女不舞女的。”一扬手,沁心义愤填膺,但遂又轻喃到:“其实,林作岩也不是那么以貌取人的男子,我觉得他并不介意你的身份的。”
“你倒是很了解他。”
沁心一惊,忙辩解:“哪有。”
霓裳一笑,觉得面前的人儿还真是口是心非。其实,她和林作岩并不只是互相平行的两道线吧,她居然还是有一些了解他的。的确,林作岩并不是介怀自己的身份,只是他的心从来都不会注视她。
她渴望自己清白,是因为,若是清白,若是无拘无束,那么她也能像沁心一样天真烂漫,璀璨的笑,不是么?
“光说我了,不知道沁心的心上人是谁?”一转话题,沁心一听,更是忧郁了一些。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谁?”
“霓裳姐知道,锦丰洋行么?”沁心先试探一问。
“当然知道了,上海最大的洋行,什么生意不做啊!”枫霓裳一笑,随即定了住,开口问到:“你是说锦丰的大公子,戎洛舟?”按照年龄来说,能跟沁心谈恋爱的,不就只有戎洛舟一个么?况且上次锦丰的舞会上,他们还共舞一曲,默契之极呢。
“哇,你真的很能猜,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啊?”沁心感叹霓裳的一再神奇。
枫霓裳却疑问连连,若是戎洛舟,那他们又是怎么产生和发展感情的呢,不免她对沁心的过去感到好奇。“那你是怎么认识,戎公子的呢?”
戎沁心望着枫霓裳疑惑的脸,第一次有种一吐为快的感觉。即使,对着好朋友戎莫芯,她也没办法想去吐露点什么。来到这个世界,沁心跟谁都没有说过自己暗自遭遇的种种,她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没有人能理解,没有人愿意理解。
“霓裳,我把从林家逃出来后的遭遇告诉你,你能不能别告诉林作岩?”
枫霓裳一顿,即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