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洛舟的不安

屋内生着炉火,虽是寒冬深夜,书房内的温度却非常宜人。戎老爷坐在书桌前,眼神略显疲惫,把手上的文件看了又看,转而递给了对面的戎洛舟。

“你看看吧。”

洛舟一接手,狐疑一看。文件是份军火买卖合同,金额很大,而买家正是富贵门的林作岩。

“林作岩……”他皱了皱眉,遂抬头一问:“怎么了?”

戎爷叹了口气,指了指文件一角。“你看看日期。”

“是上个月13号,爸爸,难道你是说你现在还没有交货?”洛舟一惊,忙问。

“不错,货在海上出了问题耽搁了,现在在日本的海港,有些日子才能运的过来。”他起身,吞吐了一个烟,目光深邃。

洛舟握着合同,眼一眯。

“林作岩他给了限期么?”

“限期早过了,我们也知道再过一个星期就是勇义之会。虽然林作岩嘴上不提,但从他要这么大批军火的意图上我们就能看出,他是要在大会上动武。”

洛舟更是诧异,勇义之会举办了这么多年,还没有谁敢在会上动武,以武力相向的!这林作岩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了么?!

“他怎么敢?!”

戎爷另味一笑,冷哼一声,“虽然刚开始我也觉得这个猜测不恰当,但仔细想想,并不是没有可能。”他顿了顿,目光直视洛舟。“勇义之会,那是当初林爷办起的,最大的地盘以赌局来分东家,那也是他提出来的。但你想,为什么他会这么做?那是因为,他林爷就靠开赌场创的家业,他一身赌术出神入化,以赌局分割地盘根本就是打得他自己的响亮算盘,说的难听些,勇义之会只不过是他林爷的消遣。其余的人只能是敢怒不敢言,他是大东家,他说一,你能说二么?”

洛舟目光炯炬,微微抿起唇。

“现在林爷死了,林作岩当了家。他——”勾了勾嘴角,戎爷笑了笑,“根本不会赌,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对这些把戏根本不屑一顾。此人十分强硬,既然换了当家的,手段自然也要换了。改朝换代需更变朝纲,如今的勇义之会也要沿袭他林作岩的制度了。”

洛舟一挑眉,“如此,要是我们的军火送不到他手上,那勇义之会他岂不是无法掌控?”

戎爷一顿,遂目有愠色道;“与其考虑林作岩能不能掌控勇义之会,到不如担心我们自己没货怎么和林作岩交代!”

目光一偏,洛舟不语。他始终都无法对林作岩有任何好感,虽然年纪相当,自己却像在温室里长大的花朵,无风雨侵袭。但在黑道世家中成长的林作岩,自小可能便面对腥风血雨,杀戮仇恨。这让洛舟有种无法攀比的感觉,仿佛自己的生命以及命运都是在父亲手中掌控,而林作岩却能把握他自己的。

因为沁心,他总下意识的和他进行比较。虽然明知道,自己和他不一样,无法相比,却也始终不能释怀这个问题。他明白,一个男人全心全意要找出一个女人,不是有天大般的仇恨,便是有着无法遏制的爱……

只是沁心不明白,她的心现在在自己这里。但如果有一天,她发现那个如神般能呼风唤雨的人物,正爱着自己时,她会不会不再倾心于自己?所以,有时洛舟也会想,即便是为了沁心,他愿意抛弃自己所谓的愤世嫉俗,成为一个能媲美林作岩的男人。

他愿意为她改变,和努力。

戎爷望着低沉思考的戎洛舟,淡淡叹了叹气。“夜深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想想办法的……看能不能和林作岩谈谈条件。”

洛舟起身,对着父亲一个微小的敬躬,“那我回房去了。爸爸,晚安。”

“恩。”

戎洛舟把书房打开,刚踏出一步,便看见三姨太端着补品扭着腰身走了过来。

一见洛舟,她喜开颜笑,妩媚的脸上春意盎然。

“哟,大公子也在书房内啊?”

洛舟十分讨厌这个嗲声嗲气说话的三娘,她的年龄比自己还小,根本无法把她正常看待成自己的长辈。

“刚和父亲谈了谈公事,现在回房。”他冷声道,便转身离去。

后面的女人不依饶,忙补上一句。

“大公子最近和新来的那下人,非常友好嘛……”狐眼一提溜,笑意更浓,却分明带着醋意。戎洛舟一偏身,皱着俊眉望了她一眼。

“她是我朋友,不是下人。”

丝丝危险的怒色酿在眼中,戎洛舟面上寒气十足。

三姨太媚目一楞,皮笑道:“是啊,我说错话了,实在不好意思。”说罢,一摆头,推门进了书房。

露出赫然的鄙夷之色后,戎洛舟便继续走回房。

“老爷……”

三姨太扭着身子走近依旧坐在书桌前的戎爷,娇嗲道:“老爷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啊,这样可是要伤着身子的……”她把补品放下,一脸埋怨的望了一眼抬头的戎老爷。

“是你啊……”

戎爷略为沙哑的嗓音显露了他的疲惫。

“老爷……这样寒冬腊月的,坐在书房如此久,可不要受寒了么,要是受了寒,我心里该多难受啊!?”她嘤嘤轻嗔,嘟着小嘴。

戎爷一笑,拧了她小脸一把。“我的小美人,真是贴心啊。”

女子更加妩媚,趁机把坐到戎爷的大腿上,楼着他的脖子,把脸凑进。

“老爷。”

她又一皱眉,嘴嘟的更高了。

“怎么了,我的小美人?”

“最近,我在担心一件事,是关于大少爷的。我啊,不知道这事该说还是不该说。”她露出踌躇的模样,一副担忧之情。

“洛舟……?”戎爷一听关于儿子的,脸便严肃起来。

“恩!”她挪了挪身子,靠的更近。

“说来听听。”

女子粉脸垂下,淡淡叹了叹气。“老爷,最近您忙着公事,在家的时间也少。但你可知道,洛舟他从外面带了个女人。”

“女人!”戎爷惊的瞪大双目。“谁?!”

“谁知道啊……没爹没娘的女人,不知道从哪来的,就在我们家住下了。天天和大少爷勾勾搭搭的,不仅如此还把二小姐给带坏了!”

戎爷把身上的人儿一扶正,脸色很不好看。“你是说莫芯?”

女子心翻涟漪,果然惹的老爷生气了。她早就看那个臭丫头不顺,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货色,把俊美无涛的大少爷给迷惑住了,一有时间便粘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的!更可恶的是,区区一个下人,居然有资格在二小姐的房里玩耍嬉戏,太令人生气了!

一看老爷脸色含愠,忙煽风点火:“是啊,她和这二小姐日日在房内,不知道聊些什么,隔三叉五的还坐着二小姐的车去外面,都不知道把我们家莫芯带哪去耍了!”

戎爷瞪大双眼,胡子因为生气而鼓吹起来。

“当真有这事?!”

“当然有了,不信你可以找刘婶来问问,家内大小杂物都是她负责的。老爷信不过我,难道还信不过她么?!”

娇嗔道,她负气的别过脸。

“老爷,你定不喜欢我了。”

戎爷目光还沉在思索当中,家中如果真有这么一号人物,那真是大大的祸害。只是,为何洛舟和她有瓜葛,莫芯也与其相处甚好呢?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女子,让自己的一双儿女都为之动意。

“好了好了,我哪有不喜欢你,去把刘婶给我叫来。”

三姨太倏的从腿上站起,应声到:“老爷喜欢我就好,我去喊她来。”

——

戎沁心最近发现戎家公馆旁的‘闲人’统统不见了,自从上次乘莫芯的车从莫师傅那回来后,再出外都没再见过那些整天逛悠的耳目了。

难道,真是自己多心,那些人并不是谁派来的。或者是,林作岩已经确认自己并不在戎家,再来也可能是别人的手下已经得到想要的线索……或是……

很多个或者,但至少肯定一点。

自己自由了!

哈哈,危险的一波已经过去,平静的日子即将到来!若是林作岩当真放弃了寻找自己的念头,那还算他不是太小心眼,知道放人一马,得益自己的良言!

虽然,这句良言是她说的。

伸伸懒腰,戎沁心捏了一把谷子方进鸟笼。两只麻雀依然唧唧喳喳,丝毫没有停歇的势头,或许只有进餐的时刻它们的嘴才能不叫嚷。

“应该把你们烤的吃了,吵的人不得安宁!”她竖起秀眉,吓唬道。

“沁心,你在吗?”

一敲门声起,沁心偏耳一听,是洛舟!于是忙跳蹿着去开门。

“大少爷啊,怎么有时间来找我呢?”

歪歪脑袋,戎沁心一打开门便奚落一阵洛舟。

“让我进来先。”他一推门,却被沁心一挡。

“诶?你说进就进啊,这可是我的闺房……”继续揶揄,沁心挑挑眉。洛舟却一瘪嘴,好不可爱道:“你几天没见我,就不想我的啊?”

“不想。”她最爱口是心非。

“我不管!”一个空挡,戎洛舟把门猛的一推,然后闪进门来。“哈哈!”他得逞之后得意的笑道。

沁心假装生气,撇过脸去不理他。

“好了,不跟你说笑了。”洛舟一脸倏的严肃起来,一把拉过沁心的胳膊,双双坐下。

“有事么?”

看着忽然严肃的戎洛舟,沁心便也意态端正起来。

“今天,我跟着爸爸要去见林作岩。”他把林作岩三个字咬的很重,意义很明确。

沁心一顿,笑到:“见就见呗,这有什么好报告的。”

洛舟却一反常态,蹙着剑眉。“我觉得,有些不安。”

“不安?”

“沁心,你应该也注意到,我家周围的耳目不见了。”他不自觉的攥紧沁心的小手,似乎真的很担忧。

“是啊,那说明他放弃了呗,你想啊他花那么大力气找我干么,说不定根本就不是来找我的。”戎沁心不以为然,觉得洛舟实有多虑。

“不知道为什么……”洛舟忽的放开沁心的手,徒步走向窗外。“我觉得,非常不安。我听见林作岩三个字,就觉得非常——”

深深蹙紧眉头,洛舟俊美的脸煞意十足。

“觉得,非常厌恶!”

戎沁心目光随着他,却徒的一懵。

厌恶?!

随即她爽朗笑道:“厌恶没什么啊,我也讨厌他,而且是非常讨厌!”

洛舟一听,笑意袭上,转过身来揉揉沁心的短发。“你啊,也让不觉得非常不安。”

“我怎么了?”

“沁心。”他眉眼一柔,尽是情意。

“恩?”

“你会喜欢我多久?”声音棉柔好听,划在沁心心口,撩拨她的暖意。

你会喜欢我多久?

清亮的双目泛起笑意,她伸出手来也揉了揉洛舟的头发。

“你啊,你啊!”

洛舟一楞,看着沁心一副宠溺猫狗的样子,瘪了瘪嘴道:“你什么啊,你回答啊!?”

沁心一笑,双手扶按他的俊脸。

两人的瞳目互视,沁心淡淡启声。

“很久,很久,一直到……”

“一直到什么?”

“一直到二十一世纪咯!”

她突然跃起,吓了洛舟一跳。

“二十一世纪!?”他微微顿了顿,“那不是100年的意思吗?”

“对,100年!”

这些誓言烙在了沁心也烙在了洛舟的心里。这份穿越时空的爱情,让沁心沉溺,一度让沁心认为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便是为了与其相遇,相知,相爱。而这份感情将历尽一切,坚韧不摧。

就像洛舟曾说的,他想做她生存在这里的理由。

那一刻起,她的确相信。

的确相信这个理由,能历久弥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