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有个响当当的成语,叫做“衣锦还乡”,那么一洗A中“千年老二”屈辱的我和叶知秋,可以称得上是衣锦还校。
校长亲自接待了我们,而考虑到校电视台的电视采访,校长百忙之中抽空把头顶那一圈马桶盖给染黑了。染黑后的效果很震撼。校长头顶那一圈白发,在效果强大的染发剂的帮助下,油黑锃亮,即使是暗沉的阴天,依然反射出道道神光,令人啧啧称奇。
更奇的还在下面。由于校长的发质本身是营养不良型,毕竟年轻的时候也是苦孩子,吃不饱过嘛,发质黑中偏黄也属于正常。可问题就出在这了,染发后的校长走在了时尚的最前沿,他的一头秀发出现了两种颜色,犹如一道黑色和褐色交杂的彩虹。
我和叶知秋接受完校长隆重的接见,在闪光灯的包围下拍了一堆照片后,我在走回教室的路上问叶知秋,“叶知秋,校长的头发你看到了吗?太印象派了,它让我想起了一样东西。”
叶知秋笑眯眯瞥我一眼,问道,“什么东西?”我也笑眯眯了,“昨天吃的奥利奥呗,中间是褐色的巧克力花生酱,两边是黑色饼干。”我兴奋了,扯了扯叶知秋的衣服,“叶知秋,校长的头发好像奥利奥饼干。”我悄悄凑近他,“就是看起来不太好吃。”
我俯身有些放肆得笑了,叶知秋也被我感染,开怀得扯开了嘴角。他四下张望了一眼,对我轻语,“桃花你小心点,我可不保证这里没有窃听器。”
一听“窃听器”,我还是本能得凛了凛。虽然我们学校脱贫很久了,但买窃听器镇压民主言论的念头还只是处于规划中,但痛在我有“小灵通”这个前车之鉴,至今还受伤很深,所以我选择收敛些。但收敛归收敛,我还是和叶知秋打趣道,“哎叶知秋,你说咱们校长的奥利奥头怎么给弄出来的?染发剂也不多用一些。”
叶知秋古怪得看了我一眼,憋了半天憋出几个字,“他大概……节省吧。”我控制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视线都湿润了,“也好也好,咱们校长正好给奥利奥代言赚点代言费。”隔了一会,叶知秋深沉的声音悠扬入耳,“让他代言?……那家公司想自杀吗?”
我笑得肚子都痛了。
面见完校长的第二天,我和叶知秋的合影就上了学校的橱窗,还是最显眼的位置。
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当多了女主角,真是很烦人的事。自从我和叶知秋的合照登上了学校的门面-----橱窗后,我和叶知秋俨然成为了A中的崭新门面。麻烦就这样接踵而至。
照片上了橱窗的第二天,就是高三年级家长会。听林北北说,不少家长聚集在橱窗前,对我和叶知秋的才子佳人造型赞赏不已,叹“江山辈有人才出”。有一个家长回家跟女儿顺口提起,“哎,你们学校橱窗里的那得奖的男生女生,真是又苗条又标致。”
那个家长是庄子然的妈妈。
她妈妈见了我以后,开始嫌弃庄子然的身材。第二天庄子然回到学校掐了我很久,脸上煞气很重,“桃花我恨死你了,我妈让我减肥,我死都不要减肥,一减肥我就吃不饱,吃不饱我就睡不好,睡不饱我就想打人。”她掐我了好一会,忽然眨着肿肿的金鱼眼盯着我,睫毛蝶翼似的一闪一闪,她嘴一瘪,“桃花我把你打死了可怎么办?”
我心说尹瑞的话可真是真理啊,最近高三出的变态能赶上一个加强排了。
我只好忍痛哄她,“没事,我是火凤凰,打死了还能活过来。”我心里默默流下两行清泪,“你烦了,就把我往……死里打好了。”
庄子然转悲为喜,破涕为笑,又重重得拍打了我两下,“桃花你人品太好了,我打起来好爽,你简直就是貌美如花听话乖巧的充气娃娃……”
我下巴掉下来了,差点想从椅子上滑落下来四处寻找我的下巴。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捂住了庄子然喋喋不休的嘴巴,心虚得瞥了眼有些吵闹的班级,颤抖得“嘘”了一声,“姐姐啊……充气娃娃可不是这么用的。你能另外找个东西形容我吗?比如……芭比娃娃?”
对付完庄子然这个麻烦精后,我以为太平盛世来了。但事实是,一群麻烦精找上了门。
我和尹瑞的绯闻横空出世后,我还只是“绯闻小天后”,而我和叶知秋的大幅照片登上橱窗后,我已然是名副其实的“绯闻天后”。
那段时间的女厕所简直是酿醋厂,我的名字经过酸醋的过滤时不时飘出门外,场面极其壮观。
“那个陶花源是什么来路,简直就是美国来的狐狸精。先是跟踪尹瑞,想把尹瑞勾到手。尹瑞到手以后就是叶知秋……听说尹瑞看到照片后一声不吭的,那表情啊,晴转雷阵雨了呢。”
“尹瑞能开心吗?你们瞧橱窗里那张照片,那女的笑得那个骚啊,唉唉唉,我真是不忍心残害咱们年纪最极品的男生,希望叶知秋认清她的真面目……”
“你当叶知秋傻啊?他能看不清?尹瑞才需要看清楚。”
“唉,尹瑞智商毕竟没有叶知秋高啊……”
女同学们热火朝天的讨论由我引发的三角关系的时候,林北北正因为便秘,苦着脸蹲在隔间里,把话听得一清二楚。之后她草草结束例行半个小时的蹲坑时间,笑容满面得回来向我转述说,“桃花你喜事不断啊,当上狐狸精啦。”
当时我正在研究语文考卷,大脑辨别了一下“狐狸精”究竟是贬义词还是褒义词,得出的结论是这词三级味比较浓,于是我四下转头看了看,一头雾水,“北北你说谁是狐狸精?”
庄子然抢断她,“说你呢,桃花。”我莞尔强颜欢笑,“我可没那天分。”林北北扭过头冲我不怀好意的一笑,“桃花,别谦虚,你的天分是公认的。”我火气上窜,再也按捺不住这种三级式的诽谤,“我没有,我才没有。”
“你有,你有,你就有。”“你再胡说再胡说……我诅咒你明天便秘蹲一小时……”“哼,露出狐狸尾巴了吧,这么恶毒的诅咒就只有狐狸精才说得出口……”
我默然。之后细细思忖了林北北的逻辑,终于默默接受了自己是狐狸精这个事实,因为我确实诅咒了她。
那一天傍晚,天边的朝霞如一只不肯向落日屈服的火烈鸟,成为众矢之的的我惆怅得仰望它,感到前途渺茫不知方向。不想回家,我一人徘徊在林荫道许久,而后在放学人群都散去后,我无限落寞得踱向橱窗所在处。
我在那张照片前面站了很久,久到沉沉暮霭包围着我,我却恍若不知。我怔怔得看着玻璃后的照片,照片中的我站在淡笑的叶知秋身边,巧笑嫣然,笑容如初春田间的那些野花,破土而出头破血流后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春风,于是努力得伸展再伸展,用最美丽的姿态迎接春风的驾临,满心希望春风读懂她的花语。
我已经努力开放,而叶知秋,他是否能读懂我的花语?
我想起竞赛结束以后我和叶知秋少之又少的接触,常常见面只能短短问候几句,唯有几次我走过他的窗前,总是恰好能接受到他投来的视线,然后两人相视而笑,我才有些安慰。
但是接触还是太少,即将来临的高考是道紧箍咒,在它的魔音下,也许迎接我和叶知秋的,只有分离。想到此,我黯然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我以为我的心坚强,但是晚风吹起树叶的沙沙声中,我听见了谁的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是谁的心呢?我死都不会承认是我的。
我举手想碰触照片中叶知秋俊秀的脸,但温热手指间传来的却是玻璃冷冷的触感。这一刻的我抓狂,我歇斯底里的抓狂了。这是我和叶知秋唯一的合照,是我们的努力实现后得来的合照,为什么它会挂在这里,而不是我的手上?我不要我的照片贴在这玻璃里,这该死的透着死亡气息的像水晶棺材般的橱窗里,我和叶知秋的未来没有死,因为我是桃花,我想要的东西,我死也要得到。
我的眼中正烈焰熊熊的时候,身边有些动静,我转头定睛一看,是学校的传达室大伯。
那大伯憨态可掬,那弥勒佛般的大肚子使我灵光一现,瞬间迷雾般的天地都清朗开阔了。
大伯正拿着扫帚打扫,见我一个人愣着,他乐呵呵开口,“小姑娘,看什么呢?时间晚了,快回家吧。”我站在橱窗前恭恭敬敬一个90度鞠躬,一脸敬重道,“伯伯好,我在看自己的照片呢,我特喜欢我自己这张照片。”我指着照片问道,“伯伯你看,我这张照片是不是拍得特别好看,我真是喜欢得不得了。”
大伯好奇了,慢吞吞走上前,戴上脖子上的老花眼镜细看,点头称赞,“哎呦,这照片里的小姑娘就是你啊,还得奖了呢,好好,将来有出息。”
我苦着脸道,“伯伯,我太喜欢这张照片了,主要是我这人平时不上照,家里人把我拍得跟猴子似的,每次我都想哭。”我眼一亮,见着曙光似的,“这张照片是我见过把我拍得最漂亮的,你看这采光,这角度,伯伯你看看,我虽然还是有点像猴子,但我像不像美猴王?是不是很美?”
大伯被我逗乐了,笑得肚子一颤一颤的,不知道的人以为胎动了。他憨憨笑道,“这孩子,漂亮着呢,怎么会像猴?”
我刚想开口索要照片,传达室的电话声响起,大伯挥挥扫帚向我喊道,“天色晚了,快回家吧。”
我的肩膀又低耸下来,但眼中,燃烧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烈焰。
这以后的三天,我天天早上拎着丰盛的早餐到传达室报到,“伯伯早餐吃了吗?我顺便给您带了些,您记得啊,早餐吃好,中餐吃饱,晚餐吃得少,保证您有施瓦辛格的身材,哦不,保证施瓦辛格也不如你。”
传达室大伯推拒了半天,见我送早餐的心情如磐石般坚定,终于不好意思收下。
我要的就是他的不好意思。他吃了我的,能不帮我办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