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眯笑问我,“你的名字是你爷爷给你取的?”我猛地点点头,“是啊,我们一家的名字都是我爷爷取的,说起来我家的名字有一段很长的故事,你想听吗想听吗?可好玩了。”叶知秋点点头,虽然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但是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笑意表明她对我的家族非常感兴趣。我刚想开口,可是不幸的是,操场上集合的哨子声催魂似的响起,令我很是不开心。我瞬间发现,天下居然还存在这样一种破坏人姻缘的可怕哨声,可见这世间的情侣得经受多少波折啊。
我和叶知秋朝着哨声的方向楞了数秒,只见前方不少躲在石洞下的搞早恋的男女结束例行的山洞偷情,朝操场跑去。其中一个女孩更是像兔子般跳着奔向前方,故意跟和她搞对象的男生拉开了几米距离,显然是想掩人耳目。但奇怪的是,她跑就跑吧,还三步一回头,朝那个男生咧咧嘴微笑,勾引人的行径一览无余。整个场面让我觉得很色-情,我感到有些心理不平衡,非常希望出现一块石头绊倒那个女孩,摔的姿势最好也丑一些,这些人太不懂事了,我们纯洁的校园怎么能出现这样色-情的场面呢?
我自问是个严以待人,宽以待己的人。所以回过神后,我朝叶知秋露出特别知性内敛的笑,说道,“我家的名字你很好奇吧?可惜下课了,这样吧,下礼拜同一时间,也是这个地方,我再告诉你。虽然我挺忙的,但是我觉得咱们还是要多聊聊,我听我爸说过,好学生都需要多沟通沟通,要不然很容易那什么的……我爸跟我说,他们学校中文系一个才子,好学生啊,上礼拜问了我爸一个问题……”
这时哨声再次催魂似的响起,我皱了皱眉,很嫌恶得停了下来朝操场看去。此时身边一直沉默的叶知秋主动问我,“他问了什么问题?”他的表情有些严肃,眉宇间透出一种读书人天生的求知欲。我转过头来继续,“他问我爸:老师,上帝如果是万能的,那我能不能请求上帝给我介绍个对象,最好是国字脸的那种,我就喜欢那种女孩。”
叶知秋楞了一下,突然呵呵笑了出来,我看呆了,他连豪放的笑都能笑出一种读书人的气质来,觉得自己真是有眼光。
他笑着问我,“那你爸怎么跟他说的?”我已经起身,朝他露出特别灿烂的十八岁女孩的笑,“我爸是这么说的:同学,我觉得让上帝给你介绍对象没什么问题,但首先你得先教上帝中文,我估计他不太认识中文的‘国’字。”
叶知秋又笑了。以后的很多年,在我屡屡受挫,怀疑自己究竟是否能跟上他的步伐,抓住他的影子时,我总会回忆温暖阳光下少年暖进人心的笑,那光芒是如此刻骨铭心,以致使我产生了要追随那光芒一生的愿望,哪怕我被它灼烧成为灰烬。
我很欣慰得发现今天他的笑容特别泛滥,大概是受了我的传染。但是那要命的哨声真如撒旦的吼叫,一点文艺的美感也没有,我毕竟只是一个成绩特别低下的底层人物,去迟了必然遭到人民的唾弃。不像尖子生叶知秋,咳嗽两声校长就搂着他去量体温了,我估计除非我得非典牵涉到人民的生命安全,一般般的比如咳嗽出血,必然是没人理会我,由我自生自灭去的。
前方大部队的号角正呼唤我,我不得不迈着脚步离开,一边走一边对叶知秋叫道,“我走了,很多人嫌弃我老不守纪律。下礼拜别忘了,不能忘啊,”我跑出他五米远外,他仍站在原地,手上拿着书和我的纸飞机,我继续叫道,“飞机别拆,千万别拆啊。”
他朝我挥挥手,说道,“好,你慢点,不要急。”
听到他对我的叮嘱,我飘然成仙,刚想回眸朝他露出一个堪比仙女的媚笑时,说时迟那时快,脚下一块东西突然绊住了我的脚步,重心不稳,我就这么惨不忍睹得在我的意中人面前,摔了一跤,令人悲伤的是,姿势非常缺乏美感。
天可怜见,从天堂坠落到地狱,我只用了几秒,我的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就好比那个一心想娶个国字脸女人的才子,结果因为上帝不懂中文,给他介绍了个猪腰子脸的女人,那么他满腔荷尔蒙的心该有多失望啊。
我不仅很失望,还很痛心。我坐在地上欲哭无泪,痛骂脚下那颗棱角分明的小石块,不绊真正的花痴,反而绊我这样纯真矜持的女生,活该你这辈子只能当个石块,连颗玛瑙的待遇也没混上。我揪着眉把那石头狠狠扔进竹林里,才觉得消了点气。
刚想起身,空中突然出现一双白净的大手,掌纹分明,五指的阴影照射在我的脸上,让我短时无法迅速整理出一首诗歌来表达我内心的亢奋。
看我愣住,叶知秋笑了笑,“摔伤了吗?”我继续发愣,失魂似的,“是,摔着了。”他皱了皱眉,“摔哪里了?”我一动不动得盯着他,“脑子。”“噢?”我点点头,心说,我摔成花痴了,你能医吗?但是终究觉得这样说出口,容易被人误解为调戏,于是我很不客气得伸出手拽住他,在他的用力下起身,指着自己的脑瓜说道,“没事,多摔几次也没关系,反正已经没救了。”
我毕竟是觉得尴尬了,边说边后退,飞也似的跑向密密麻麻的人群,等我气喘吁吁得站在庄子然后面时,我第一次认识到,我有做“飞毛腿”的潜质。想到此,我望着碧蓝天空,突然释然了,书读不好又怎样,大不了以后去当运动员嘛。
此时主席台上的年级组长正拿着麦克风嘶吼着,“同学们,不要讲话,谁再有小动作就给我到操场跑三圈……”他话音刚落,一阵狂风袭来,吹起组长头顶所剩不多的毛发,那画面致命得吸引着场下站着的我们,台下嘻笑声大起,大有膜拜风神的意味。
由于组长遭遇中年谢顶危机,于是按照秃顶界的老规矩,把一边残存的生命力最强的发丝像宝贝似的呵护长长,使这部分的头发足以横跨整个光秃的头顶,达到头顶有发的虚假效果。此方法好虽好,但忌讳的东西比较多,比如风。
今天组长非常不幸,遇上了逆风。狂风呼啸而过,他那几根宝贝长发被风吹得竖起在空中,颇像一株在沙漠上摇曳的黑色芦苇。我愣愣得看着,真怕那几根头发也被风连根拔走,就这么离组长而去。
庄子兴奋得拍着矮小的林北北,食指指着看台上的组长,“北北,看,申屠那几根毛……”
这时组长已经忙不迭抬手安抚头上那几根长发回原位,无奈风实在太狂太野,他佯装镇静的表情着实狼狈。
人群因组长而沸腾了。大家议论纷纷,林北北跳起来观赏,“庄子庄子,他的毛不会被风吹跑吧?哎呀妈啊,这风大得,他这几根毛怕是要保不住了……”我细看了一会,很认真得问庄子然和林北北,“他为什么不事先用双面胶把头发沾一沾?今天天气预报说风会很大的。”
人群笑做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