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此夜独零落,遥看长安灯 第一百八十九章 月光来下酒

开心执剑甫与轻雪剑相较,便觉察到了不对劲。

今天的轻雪剑,拥有一种奇异的柔性力量。

秋水般的剑身铮的清鸣,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剑尖宛如灵蛇吐信一般吞吐不定,宛如藤蔓似的缠上开心的剑。

前一秒还是柔弱无力,后一秒,一股尖锐的力量自剑身传递,震得开心的手掌略微发麻。

要比内力吗?开心在心里冷冷一笑,运起剑术中的“粘”字诀,却不料轻雪剑忽然铺展开,宏大的剑光如雪如电,清冷又凌厉,无声无息的浩大剑光有着澎湃的气象,还没等开心做好守御的准备,剑光又霍然一敛,收束成七道,七道剑影相互绞缠,笼罩着开心的上半身。

开心施展出完全守御的剑招。

假如单纯以攻击和防御面积来看,开心的招式足以挡下小菜的进攻,可是小菜接连的几剑实在太诡异了,第一剑是简单的突刺,被封住后第二剑变作无声无息的上撩,剑势未歇接着一挂一拨,将开心的剑引向旁侧。引了一半力量消退,轻雪剑一荡,贴上开心的剑,紧跟着缠了一缠,略挫开心力量后柔软的剑身迅速绽出一朵剑花,凛冽又美丽,剑花中刺出收敛了所有锋芒的一剑,温柔又轻巧,好似融入了月光之中。

开心臂上剧痛,长剑险些落地。

两人的身影分开,各自飞掠后退,神色各不相同。

开心是惊愕,小菜则异常平静。

无人言语。

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原来剑术居然可以用惊艳来形容。变幻诡谲的招数,妙至毫颠的角度和时机,不管内行或外行,都被这样的剑招给吸引了。

大家本以为,即便这两人要分出胜负,也一定是在百招之后,就连知道小菜来者不善的开心也这么想,谁都没料到,开心会败得这么快,以至于他后退站定,手臂上的鲜血落地发出轻微的响声时,所有人都觉得恍在梦中。

这时才有人想起,他们忘了录像。

开心的右手臂鲜血淋漓,被铰出了数十道伤口,乍一看去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而他内心的震撼,远比所受的伤更强烈。

身为小菜对手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晰的感觉到那一招七剑的精奥,小菜的每一剑,皆蕴含着截然不同的力量,变幻莫测毫无先兆,前一秒是锐利无匹的突破,后一秒便成了虚实不定转折,给防御造成了莫大难度。

而小菜的每一剑,都逼在他最难受的位置,这也是他败得如此之快的原因。

开心可以肯定,对于剑术技巧的运用,玩家中已经没有人能胜过小菜。

他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

然而被开心在心里给予高度肯定的小菜,此时却低下头,看了一眼因失去内力支撑柔软垂下的轻雪剑,似是很不满意的,叹了口气。

这二十来天,他在阿离的山谷里,一直在做一件事,适应。

适应软剑一样的轻雪剑,以及适应用全新的轻雪剑施展出来的完整的破雪剑法。

由于加入了软剑柔性的变化莫测,原本就奇诡无双的破雪剑法更多了三分变数,也因此更难掌控,虽然招式可以由系统来做,但是软剑却是全凭小菜自己的意志来操控,因此他必须随时配合剑招的变幻调节输入剑身内力的多少,以此来调控软剑的硬度,最大程度的发挥剑术的效果。

小菜玩了这么久的游戏,头一次遇到如此高难度的操作,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尝到挫败,也一次又一次的激起他的好胜心。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阿离要将他留在山谷中了,假如不曾静下心来练习对软剑的操控,那么破雪剑法永远只是半调子的剑法。

这二十天来,他不仅仅是学习对软剑的操控,还在与阿离过招的过程中不断的练习怎样将每一招的作用发挥到最大,尽可能趋近最佳的出招角度时机。

刚才他所施展出来的,是破雪剑法最为精粹的一招,寂寞豪华皆有意,一招七剑,每一剑皆有不同的变化,并且可以随意的拆开排列组合,可惜他虽然勤练了二十来天,毕竟还不算熟练,否则在第三剑甚至第二剑就能伤到开心,不用拖到第五剑。

小菜认为自己做得还不够完美,所以在伤了开心后,不太满意的,叹了口气。但是他忘记了,这仅仅是他二十天练习的成果,他给自己设了太高的标准,一百分,因而对七八十分的自己有些失望,可是他忘了,一般的玩家,在这方面也只不过是一二十分罢了,就算是开心这样的高手,也顶多不过五十分。

开心右手重伤,只能勉强握着剑,若要继续打,唯一的法子是用左手执剑,可是一般玩家都是惯用右手的,开心也不例外,若突然换成左手使剑,十分功夫怕是只能施展出六七分,在全盛状态下的开心尚且不是小菜的对手,更何况受伤后?虽然没有分出生死,但是只要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开心已经败了。

不过由于小菜事先声明是生死战,

小菜一下子有些意兴阑珊,撇撇嘴,轻巧抖去剑尖上挂着的血珠,收剑回鞘:“我走了。”

“你……”开心很疑惑,“不是说了生死战吗?”他以为小菜应该是恨不得杀他而后快的。

小菜笑道:“我反悔不行吗?你要真活不耐烦了,随便找个怪物区静坐去。”他这一次出谷,只想找人试试自己的剑法到了什么程度,最适合的对手就是之前实力仅逊他半筹的开心,故而他戴上聂小无所制的面具,谁都没通知,一个人悄悄来到了天涯海角。

走近天涯海角时,他看见司南在天涯海角门口大声叫开心的名字,立即感觉到事情有变,于是迅速退出游戏登录论坛,飞快看了天涯海角宣布踢人以及鹤冲天悬赏的帖子,便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上线之后,他也没有现身招呼司南,而是找了个好位置,看司南和开心交手。司南挂掉后,他才出面挑战开心。

最初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伤了开心的手臂,验证了自己的剑术,心里一口小小的恶气也算出了,再赶尽杀绝,反而显得他咄咄逼人。

小菜扬长而去,他走向的地方,立即有玩家给他让出一条道。

开心叹了口气,转头走回天涯海角议事厅,忧伤随后进入,看着正在处理伤口的开心,轻声道:“其实你没必要和他比,只要让我来说话,我有办法拒绝他的。”

开心抬眼看着忧伤,眼睛里有笑意,也有少许失落:“因为我是真心想和他比剑啊,即便输了也没关系。只是对不住你,你前期为我造的势差不多都毁了。”

天下第一高手,这个名头现在应该戴在了小菜头顶上。

忧伤笑道:“不必担心,我们和小菜不一样,天然居基本都是喜欢单混的,而我们的目标是天下第一帮派。输一次而已,我们天涯海角又不是输不起。”


司南挂回重生点后,立即施展轻功离开长安城,他现在身上挂着悬赏,人越多的地方越不安全。他没有传送往别的城市,而是直接去了郊外一座小山丘上。

司南坐在半山腰,看着夜色笼罩下的长安城,心中有些怅然。

怅然过后,他便有些后悔。

在重生点,一眼就能看见天涯海角驻地所在,他那时情绪有点冲动,忍不住想耍把帅,便将衣服下摆撩起来用剑割下寄给开心,算是效法人家割袍断义,结果割完了,他忽然发现,他这件衣服,废掉了……

这件衣服是从易牙那买来的,买来之后也经过不少风浪,所幸每次都能在持久度到达零之前去裁缝店修补,修补过后,衣服的质地会降低一些,但外观还是完好无损的。

可是司南今天进七杀谷出来后,衣服已经耗损了不少持久度,因为慕少艾的事没顾上去裁缝店,后来又冲动的和开心打了一架,装备持久度又下降不少,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表演割袍断义的一剑,很干脆的将衣服持久度降到了零,直接报废,无法缝补。

司南有点心疼:这衣服价钱不便宜啊。

“在伤心?”身后忽然有人出声,司南吓了一跳,戒备的拔出剑,居然有人能无声无息的到达他身后,此人的武功一定不差。紧接着他想起这个声音很耳熟,没好气收剑,回头:“你来做什么?”

阿离笑眯眯的站在高处,背着手居高临下看着司南:“我放小菜三个小时的假,自己也出来逛逛,顺便提醒一下江湖上的老朋友,我云离还活着。”

司南惊讶道:“你怎么这么快来到这里?”NPC不能使用传送阵,七杀谷距离长安有不算短的一段距离,他是怎么找到这的?刚问完这话司南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连忙道:“你不用答了。”

他抬起头,不出所料,天空中有一只鸟在盘旋。

阿离拍拍他:“从刚才起我一直跟着你,你为什么要和那玩家决斗?”

司南刚要说出原因,忽然瞥见阿离一脸等着听故事的神情,便故意笑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其实他并没怎么伤心,只是有些失落。他心里很明白,撇开他这个光吃饭不干活的客卿,其实对天涯海角是有好处的,只是感情上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这大概是抛弃和被抛弃的区别,假如是他主动退出天涯海角,

阿离哼了一声,不屑道:“你当我很稀罕听么?”他跳到司南身边,袖子一挥一卷,将周围的枯枝败叶拢了起来,随手拿出一个火折子,点火,接着,他在司南身边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小壶酒,递给司南,“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到些,我刚才看了你的身手……”

司南接过酒壶,撕掉封口的牛皮纸,拔开瓶塞,往嘴里灌了一口,馥郁悠长的芬芳让他精神一爽:“我的身手如何?”

阿离从袖子里又掏出一个一样大小的酒壶,开封仰头就口:“一个字,烂!轻功是像你这么用的么?”

司南没怎么被打击,阿离这个“烂”字,肯定是拿他自己做了参照标准,NPC和玩家,根本没什么可比性。

两人对比很鲜明,司南小口小口的饮酒,阿离则是直接仰头往嘴里灌,一小壶酒没两下就被他干了,阿离扬手抛开酒壶,接着从袖子里又拿出一壶酒。

司南很感兴趣的看着他的袖子,暗道这会不会是多拉A梦的口袋,阿离注意到他的目光,问道:“怎么了?”

司南道:“我在想,你袖子里有没有下酒菜?”

阿离仰头道:“要下酒菜做什么?本公子从来不带那种俗物。”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指着天上明月,大叫道:“以月光下酒,是何等洒脱惬意。”

司南笑道:“这是哪家秀才,酸得十里外都闻见了?”

阿离走后,司南放下酒壶,任由酒香飘散,心里轻松了不少。

被逐出帮派了也好,今后他就是自由身了,那个悬赏其实也没什么,只要防备好偷袭暗算,有“流光”在身,寻常人奈何不了他。

现在唯一的负担便是要尽可能的寻找剩下四样药材,等再过一个月,他就真正是无牵无挂了。

司南闭上眼,心中一片清明。

不知过了多久,有两个脚步缓缓朝这边走来。

一轻一重,轻的那个轻功很高,重的那个明显没怎么学轻功,差得像新手。

司南在心里做下判断,接着睁开眼,讶然发现来者又是熟人:“随意?苏幕遮?”他们,是专程来找他的?

苏幕遮对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随意没有和他打招呼,抽着鼻子四处嗅,看见司南手边的酒瓶,眼睛陡然一亮:“你小子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酒一个人藏起来喝。”

司南一晒,将酒壶丢过去。他不好酒,也分不出酒好酒坏,既然随意说好,剩下大半壶就借花献佛送给他好了。

随意左右看看,有点失望:“没有下酒菜?”

司南哈哈大笑:“有啊!”他一指天上明月,“月光皎洁,正可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