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两个海碗碰在一起。
「顿顿~啧~」好像只有和温天衢这么喝酒,才会爽利。赵昆方自然知道温天衢的这点脾气和爱好,也知道自己的酒量,也就从善如流的喝上了。
「木小叶这小子,看着反而更像你!」赵昆方搓着花生米,随意的聊起两个孩子。
「那是~我就这么说吧——小叶子更我可比跟秋亭时候多多了。自然像我多一些,这鬼精鬼精的机灵模样、这说话办事的老派,哪点不是爷们耳濡目染出来的。老木头疙瘩也就供了个种,小叶子学会走路的时候他都没看见......」说起这个,温天衢自然一肚子的牢骚和得意。
「你瞧瞧你,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娃娃的亲老子~」赵昆方打趣到,扬手喝了一口酒。
温天衢来不及说话,顺势陪了一口。
「要我看,铁柱这孩子能行!行事方正、仔细谨慎,还有点淡淡的君子之风。」不知道赵昆方是当着温天衢故意夸奖孩子,还是真的看好温铁柱。
「哎~我愁的就是铁柱这谨小慎微的劲儿,一点也没有老温家的大气。」更不知道温天衢是故意谦虚,还是真的比较头疼。
极限拉扯,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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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之后,赵昆方像是最先憋不住了,抬起海碗,朝温天衢碰了一下:「啧~我想,我收了铁柱吧......」
说完,云淡风轻的继续啃着手里的把子肉。
「什么?你,老赵?要收铁柱?干嘛?当徒弟?跟你走村串寨当挑货郎?」温天衢确实意外赵昆方能主动说出这话来,一溜几个罗圈的问题。
「扯什么淡?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赵昆方狠狠的撕咬一口,没好气的说到,「自然是探行官的活计!」
「为啥?你这档子事儿可不是好干的。当年你师父寻到你当徒弟,那也是满山的寨子转悠找了三年、带了三年。要不是二十年前那场大青山遇袭战,你师父他老人家估计得带够才放心的撒手。这臭小子?你觉得他能行?」
「我看行!」赵昆方拿酒顺了顺喉咙,「这清河乡大大小小的寨子,老汉也转了又转。瞧上眼能接这档子事儿的苗子不多。包括我家那臭小子,也不是这块料。
咱这个地儿的探行官你也知道,不可能从外边找。有哪个愿意来?来了可就不一定出的去了。
就算朝廷给派,我也不放心把上上下下这么多口子的老战友交出去。既然当初定了可以优先从亲兵卫里找,不如自己人更放心。」
「小叶子那小子不更合适?够机灵,还聪明。我看你要是收了他当徒弟,成人立马就能挑大梁。」
赵昆方听温天衢又提起木小叶,双眼一眯,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角:「行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秋亭打的什么鬼主意。
你们既然同意这木小叶跟了贾渊贾夫子,又是建书屋又是配合查余念荻,难道就是为了让孩子有个识文断字的地方和先生?!得了吧?!走吧~走吧~走出去!咱这帮人没希望出去看看,总不能不给下辈人一个念想。」
「嘿嘿嘿......要不说老赵你能当这探行官呢。也就是你,换了别人可没有这双招子。哈哈哈!」温天衢的劣质马屁,算是变相承认了赵昆方的推测。
「木家有个念想了,怎么?你老温家不想有?」赵昆方看似挑拨离间的话,并没有让温天衢变动颜色。
「不是这么回事。机会有限,不是谁都行的~得安排成功率最高的一个,不是吗?」温天衢拿起海碗,狠狠喝了一口,「小叶子不单单是他木秋亭的儿子,也是我温天衢的儿子,更是我清河庄亲兵卫的希望。也合着他能与贾夫子看对眼,可能这就是小叶子的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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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汉现在说的,算是我的念想吧,也让亲兵卫多一个念想~」赵昆方同样拿起海碗,狠狠喝了一口。
温天衢看这架势,随手拎起酒坛子,再次把两只海碗斟满:「怎么?老赵,遇到什么事了?十几年也没说收徒弟,怎么今天又说起这个?」
「哎~老汉这双招子还算透亮,从小跟着师父也见过一些人物和市面。依我看,这星宿山也该有个结果了,咱这大青山一脉少不了波及。长则十几二十年,短则......短则十年八年,南边和那些臭虫们就该憋不住动手了。」赵昆方顺手拿起海碗,轻轻呷了一口。
不待温天衢发问,继续说到。
「永定府的郡守郡丞郡尉这些头头脑脑,今年小半年的时间,前前后后换了一茬。看似每一个都理由充分、调动正常。也就身在局中的人真正清楚。
依我看,和咱这清林城的县令卢俊杉一样,都有那位的影子。」
「你是说,柳阁主?」
「嗯......据我师父讲,咱们这位柳鸣一柳阁主可是深得白权一白老军主的真传。布局在千里之外,更在岁月之前。」
「万山君老爷子见过柳鸣一柳阁主?」
「你以为我师父怎么来的这?‘万山君、万山君,你就去那万山之中吧"柳阁主一句看似玩笑的话,我师父就先亲兵卫几年来了这群山之中。
师父生前没少叨叨,先是骂,骂柳鸣一不当人子,公报私仇;骂着骂着又感概,说柳鸣一此举确实救了他一命......哎~不说这些,老一辈的恩恩怨怨,咱也说不清。来,喝酒!」
温天衢知道,赵昆方这是想自己师父了。万山君生前一生未娶,孑然一生,就收了赵昆方这一个徒弟传了衣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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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也是有意思,清河乡这帮太祖亲兵卫的暗中职位多是父传子、或师传徒,只因二十年前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老一辈的狩猎队大多战死。
要不是当时还有留守后方的讯备统温孝先和军医李剑南几个老人压场子,估计这清河乡早在那时候就断了传承。
自那场袭击战事了之后,亲兵卫基本换了一茬。木秋亭接了师父南鸿烈的职位,赵昆方接了师父万山君的职位,另外两个旅领官也有战死的后人接任。
朝堂此举,一来抚慰英灵战功,二来外派新手不易,三来估计就是大战之后,有足够的时间让年轻一辈打磨成长吧。
也就两个例外。
行书统兼军师的石书源一职,没有再委任。张万枫凭借石书源石夫子的谋略传承担起木秋亭的副手,狩猎队倒也没有断了对石家孤儿寡母的照顾。
还有就是讯备统,直至大青山一战两年后,温孝先病逝,温天衢这才从自己父亲手里接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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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赵,你是怕二十年前的状况重演?会那么严重?」温天衢想到这些,不禁发问。
「不单如此!」赵昆方拿着海碗当酒杯,一点点抿着。知道自己酒量并能克制得住,探行官的职业素养可见一斑。「恐怕这一次,柳阁主是打算毕全功于一役了。
从战乱到开国,再到天凯,如今已经天佑二十三年了。百年乱局,也该有个了断了。
以防万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了断之后,我们这帮太祖亲兵卫总该出山了吧。
论功行赏、加官进爵,柳阁主也好、咱天佑皇帝也好,不是薄情寡恩之人。但终究是脱离太久,恩情和战功终有一天也会用完。
到那时候,得有咱自己的人护着吧。」
「啧......」温天衢听得直抽凉气。知道能干探行官的都不是善茬,却也没成想赵昆方能考虑至此。..
「我探行官一脉历来单薄,但关系紧要。几十年的苦劳想必还是可以换个一官半职的。我家那臭小子太直,整天就知道跟着那帮矿工打闹,在山里还好。到了山外,就不一定行了。」
温天衢听出赵昆方话里的意思。他能开诚布公的说出来自己的推测,和表露收温铁柱为徒的意愿,已经是延续下一辈恩情羁绊的最大诚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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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这事儿我应下了。」温天衢一抬手,把海碗磕在赵昆方的海碗上,「你放心,铁柱这孩子打小就让大人放心,办事儿体贴用心,你尽管教。
不过,孩子一直在铁匠铺,冷不丁跟着你干挑货郎,总有点惹人耳目吧?」
赵昆方知道温天衢也是心疼孩子,接话到;「这你放心,这回来老汉我就想好了。这几天余家千金和张万枫之事总得有了结果。
这段时间我给铁柱开蒙。接下这段情谊,以后我跟铁柱这小子再加紧联系也合情合理。」
「好哇,老赵!你个老家伙,早就盯上我家小子了这是!」温天衢还是很高兴有如此前因和后果的。
「怎么?就兴你和秋亭放火,不行我这独苗苗点灯?!不乐意?不乐意我再找......我瞅着黑风口那煤球家的小煤球也不错,我找他谈去!」赵昆方可不惯着温天衢拿自己打岔。
前边一直拉拉扯扯,一直憋着让赵昆方先吐口就算了。现在说开了还得了便宜卖乖。
赵昆方一个以退为进,温天衢就得上赶着贴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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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句道歉和拉扯,两个几十岁的人又恢复了「好兄弟」的模样。
「不说余念荻,差点忘了正事。就算余景升是天机官,那也无法证明这个「余念荻」就是真的呀......怎么办?」温天衢趁着热乎劲转移话题。
「嗯......要不,把大家都叫来商量商量?」赵昆方确实还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秋亭伤了,黑风口的煤球、南河庄的老石还没有过来问候过呢吧?!正好也节,今年竞舟的事儿不也得商量商量。
大家伙做一块,好好聊聊~」
「也是个主意。那行,我马上安排。」温天衢满口答应,嘴里有嘀咕道「这没有个军师,是差点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