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这么说,我姑且信了~」假装沉思良久,木小叶抬起头,藏起尴尬和不忍,让自己尽可能显得平静,看着正在情绪上的余念荻,「不过说破天,这也只是你的的一面之词。我会将此事告诉村老,他们会尽快安排人核实你的身份。」
「那就有劳小恩公了。进了清林城没人不知道浅山堂在哪,一打听就能到地方。到了就说找大掌柜余景升就行。欧~对了,把飘儿的囊袋拿上,我爹爹定会相见......」此时的余念荻好像一副沉浸在劫后余生、欢喜归家的期待中,说着,从怀里把囊袋取出,将小鼯鼠拱出来。
余念荻小心的将空囊袋小心翼翼的展平,又翻来覆去地折了几下,抽绳一拉,一个类似挂饰的锦绣球出现在手上。而那小小的「余」字恰好漏在锦绣球的中间。
「呶~给你!」看着余念荻三二就变了个戏法,众人虽然啥话也没说,但眼神中再次松懈的敌意已经表明,余念荻「浅山堂大掌柜女儿」的身份进一步在众人心中做实了一些。
木小叶直勾勾盯着余念荻把锦绣球递过来的手,好似一个不良少年盯上了调戏的「猎物」,又忽然嘴角一咧,更像了。如果木小叶再大几岁,善良正直的清河庄汉子此时指定有人出手抓流氓啦。
「小恩公笑什么?」余念荻反倒被六岁的「温铁柱」盯得心里发毛,赶紧收回了递出去的手。
木小叶扭扭屁股,但完全没有起身要拿锦绣球的架势:「没什么。老铁~」脑袋一晃,指使着在自己身边保镖似的秦铁,好一副山野二世祖的做派。
明显还不习惯「家仆护院」身份的秦铁略有迟钝,瞅了瞅「自家少爷温铁柱」,好似在确认什么,这才上前要取。
余念荻随手将锦绣球甩给秦铁。很明显,大户人家的小姐对「温铁柱」这种做派见怪不怪、不置可否。
「在你的身份未能得到核实之前,暂时只能在这铁匠铺里待着,不能出去。山野村庄,总会有一些野兽出没,余姐姐在我们地头出了什么事儿,让余掌柜怪罪了可不好担待。」木小叶努力掩饰自己过失的样子和嘴里说着阴阳怪气的话,单就一句「余姐姐」就暴露了自己的悔意。落在余念荻眼里,徒增轻看。
「小恩公安排的是。妾身能安全寻到人烟处,本就仗了小恩公的势。」余念荻好像对自己以柔克刚、以弱示强的手段,得到当前奇效,有点爱不释手。一再在话语和姿态中退让。
事实上,现在的木小叶确实对做此姿态的余念荻没有什么好相与的,起身就要出厢房:「留两个人,保护余姐姐。」
「余姐姐,还请稍作,我去跟家母说一声,安排一下客房。」说着,木小叶带着众人乌泱泱离开了东厢房。只留下两个狩猎队的汉子关门守在外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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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叶子,我看着余姑娘不是坏人。」紧跟步伐的秦铁,一边说一边要把锦绣球给木小叶,「说起来这余姑娘也挺可怜的,大青山的狼群出了名的厉害,还就被她们一伙人碰上了。就活下来她一个,哎......」
「怎么秦大哥~掉几滴眼泪就把你忽悠住了?」木小叶不咸不淡的回应着,「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过几天不就是二十二、二十三了嘛,那个挑货郎赵瘸子该来咱们村子了吧。到时候先让他认认人。他不是经常说自己和浅山堂的大掌柜可熟了,每次都能进到物美价廉的货,卖给咱清河庄的更是一等一的性价比高。想必余掌柜的千金也不陌生吧~」
「赵瘸子那嘴,听他吹牛皮吧。他乐意忽悠,咱在山里进出不方便也愿意买他东西,一听一乐就得了。他要真和余姑娘的爹爹相熟,咋不在浅山堂当个伙计?!还天天挑着个扁担满山的跑。」秦铁明显对找赵瘸子来核实余念荻身份的注意不感冒。
「不说这个了......刚才有劳各位哥哥了。等此间事了我叫干爹下厨,再喝他几坛十年珍藏状元红!」一直走到后院,木小叶这才停下脚步,转身朝各位铁匠铺和狩猎队的「群演」拱拱手。
「好说好说!」、「咱还是第一次演戏。」、「幸亏没有词儿,不然比打狼时还容易紧张。」众人七手八脚的哈哈回应。
其实,即使没有温天衢在工地时候「唯小叶子命令行事」的嘱咐,这帮汉子也愿意帮木小叶这个「导演」。谁叫这小子除了在清河庄的身份、还确实招人稀罕呢。
「各位哥哥忙。小爷还得找干娘合计‘客房"。秦大哥,麻烦回去和我师父说一声,明天再去他那,别叫他惦记我这了。还有请干爹去我家一趟,然后赶紧回铁匠铺,直接来后边小院。」木小叶招呼大家散了,自己转身直奔厨房找南培玉「说戏」。
刚才在贾家书屋工地,正式和温铁柱互换了身份。河清庄的「木小叶」正在工地搬砖,而铁匠铺少东家「温铁柱」正在作威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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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山堂可不单单是清林城的商号。」得到信儿就麻利回来的温天衢。顿顿顿一通大铁壶,听完木小叶的转述,开口说起,「作为货通天下的大商号,浅山堂在每个城所有且只有一家分堂。能成为清林城浅山堂分堂大掌柜,余景升大小也算得上一号人物。如果这个余念荻真的是他的女儿,不枉是一桩好事。」
「小叶子,这你可能不知道。咱清河庄狩猎队每次出门巡山,除了侦查巡逻,也都会正经打猎。每年下来也有不少山货兽皮需要处理。一些零碎从赵昆方那换点杂物,大部分也都是直接贩给浅山堂的。能平白让清林分堂的大掌柜欠下这么大一份人情,咱清河庄的山货不得卖个高价。啊哈哈哈......」
「哎~说起钱。干爹,十金有多少?值多少钱?」木小叶想起自己在风升口小丘叫双方停手时、肖天阳那一闪而过的贪婪,又想起自己对这个时候的金银没有太大概念,也很少在清河庄见到钱。
「十金就是十金喽~大概能买十坛我那状元红。」温天衢趁机为自己炮制的药酒定起了价。
「那能买多少石米哇?」木小叶了解干爹的脾气,并不激恼温天衢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只好换了一种问法。
「买米的话......现在正常年月。一石米大文。一金就是一百银,一银是一千文;十金就是一百万文,差不多能买两千石米吧。」推算着,好像对这十金没有多么眼红。
「好家伙~这么多钱?!」却是把木小叶惊着了。
「喂喂喂~眼皮子这么浅?没见过钱吗?」
「真没见过。打小小子在庄子里就是以物换物,也就在干爹你那书案上见过几锭银子哇。」
「瞧你小子这点出息。要说金银钱财,我清河庄有的是。只不过用不到罢了。」温天衢不知道是对钱没有概念,还是并不在乎这黄白之物。说起这些倒有点嗤之以鼻。
「有的是?我怎么没见过?」
「你见过~还天天路过。」
「我还见过,天天路过?」木小叶更懵逼了,一时间有点财迷心窍,也不讨论余念荻的事儿了,开始追问起清河庄的家底。
「好了好了~不和你小子卖关子了。走,干爹带你开开眼。省的你小子老惦记。以后再被这零零碎碎的黄白之物渣了眼皮。」温天衢说着就起来,一手又提起木小叶的腰襟,大步朝铁匠铺的放料库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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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饭桌前的木小叶到现在还直愣愣的盯着眼前的饭碗,手里的筷子无意识的把米饭扒拉来扒拉去。脑子里一闪一闪亮晶晶,还在放幻灯片似的过着那一屋子的金银。
谁能想到,很少使用金银的清河庄,能有那么大一座金银山,就在铁匠铺的库房堆着。外形捶打的和铁胚一个形状,一层层码放整齐,和铁胚钢料混放在一起。
想起温天衢云淡风轻的嘴脸,随手敲打着这几十年来清河乡众人随手积累下来的财富,木小叶到现在的嘴角还直抽抽。
「铛铛铛」,「想什么?吃饭!」温天衢看着愣神的木小叶,敲打起碗筷。
「哦......哦!吃吃吃~」回神的木小叶胡乱夹着菜,缓缓神色,才恢复机灵的模样。
「对我们清河乡这几个村子的人来说,这金银并不是什么值得珍藏的财富。在你干爹眼里,不如状元红;在你老爹眼里,不如那弓箭;甚至在张狐狸那种人眼里,还不如我这铁匠铺的矿渣。哈哈哈哈......」温天衢知道木小叶因为什么做如此模样,借机说起自己的心思。
「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不愁吃不愁穿,要那么多金银除了处理山货来掩人耳目,或者大灾之年换点粮食。没什么用......小子,你也一样。这玩意儿得有、可用,但没必要患得患失。」
......
木小叶听着温天衢苦口婆心的唠叨,知道干爹怕自己因此伤了心神,更怕日后自己因为钱财走了岔路。温天衢对钱财的很多观点,木小叶是认同、甚至佩服的。
但在木小叶心中依旧认为,可能这清河庄的祖祖辈辈既没有遇到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也从没有机会去享受「一掷千金好风流」的快感吧。
不过还好,起码木小叶已然不需要为以后出门没钱发愁了。清河乡的钱财就是自己的,自己的钱财当然还是自己的——没啥大毛病。
想明白这流氓的一点,木小叶又彻底甩开腮帮子,开始旋......
还好余念荻借口不舒服一直待在临时腾出来的一间铁匠宿舍,推脱没有一起用饭。要不然得对她眼中「人小鬼大」的「温铁柱」大跌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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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两天的日子说快也快,转眼就要到挑货郎来清河庄的日子。每月的二十二或者二十三,挑货郎赵瘸子总是风雨无阻的来清河庄贩货逗留两三日。
而在这三两天的日子里,木小叶虽然不用为「石姜行动」的「引蛇出洞2号计划」再费什么脑筋,但面对一个「从‘谨小慎微且知书达理的余家千金"转变为‘投其所好且大方健谈的余姑娘"仅仅用了一夜」的余念荻,就耗尽了心神。
对余念荻,除了木小叶表现出赌气似的怀疑态度,清河庄众人还是很怜悯且宽容的。
更何况,对余念荻的怀疑,木小叶除了能拿出「她手指尖的厚茧不是一个千金小姐该有的,并推断对方应该有什么‘九阴白骨爪"的邪功」的荒谬理由,也就只有自己面对余念荻那双眼睛时不舒服的第六感了。
但对于这些,除了贾渊不置可否,连温天衢这次也不站在木小叶一边了。
加上余念荻完全没有一点「诈骗嫌疑人」的觉悟。第一天早上就通过一手熟练的刀工厨艺和一口老练的女红技艺,和南培玉还有铁匠铺众人打成了一片。现在的余念荻已经出入南培玉的卧房,并用南培玉珍藏的陪嫁布料缝制新的囊袋给她的「飘儿」了。
等赖床的木小叶发现这一切,想挽回局面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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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这样,木小叶还能承受得住。
直到第二天中午,郁闷的木小叶为了争取自己的师父做「反余盟友」,专门请贾渊来铁匠铺一起吃午饭。为了能让余念荻露出什么马脚,木小叶以「谈诗佐酒」为由,组织起现在清河庄算得上和「读书人」沾边的四个人:贾渊、温天衢、自己还有余念荻,来了一场清河诗会。
开始的局面还好,木小叶引导着话题并有意识的照顾0.1个文化人的温天衢,叫不熟悉套路的余念荻狠狠饮了几杯酒。
随着诗会的进行,大家兴起而致。贾夫子功底深厚独占鳌头、木小叶超前记忆紧随其后,余念荻灵光乍现左支右挡,就连温天衢也歪诗频出烘托气氛。
放浪形骸间,贾渊将木小叶「干鼻娃」的无赖故事讲了出来。这不仅让余念荻对「温铁柱」的早慧印象终于多了几分该有的童真装饰,更是因为贾渊醉酒大舌头,将「干鼻娃」说成了「干鼻嘎」,让木小叶有了新外号。
有人知道一个怂怂的外号对一个六岁孩子的伤害有多么严重吗?会造成多大童年阴影吗?
......
因为年幼只能杯酒陪全场的木小叶,在「干鼻嘎外号」事件之后,赶紧找话头结束了这「第一届清河诗会」的噩梦。
值此,「温铁柱/木小叶」盟友+0,外号+1;「嫌疑人余念荻」路人-1,粉丝+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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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躺在干堂哥温铁柱床上的木小叶翻来覆去。这都中了什么邪,除了自己「温铁柱」的身份大家隐藏的还算好,其他面对余念荻的时候,总是能放肆的敞开心扉、无话不谈的架势。
余念荻好似有什么莫名的魅力,一个外来女子初来乍到,就在清河庄混的风生水起。这不是商贾儿女长袖善舞就解释的通的。
现在的木小叶无比期盼赵瘸子的到来,就像襁褓时初次看到挑货郎这个新鲜行当后念念不忘一样的期盼......
木小叶不知道,这诗会后的夜晚,还有两个人难以入睡——余念荻,贾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