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游顺流而下,大清河水面越来越宽,水流也慢慢平缓起来,连带着让人们的心绪也跟着舒缓下来。山中夕阳难得一见,平日里只能看到西边天上的火烧云肆意的翻滚;也只有沿着河床,从合适的特定角度看过去,才能看到一会儿。
蹒跚「着急下班」的太阳好像散尽了一天的精力,勉强发挥一下余热,把一行三人的心思烤的外平内热。
木小叶充分彰显了一个「有半吊子文化的熊孩子」是能有多么烦人。
一路上对着余念荻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从小小的鼯鼠聊到群山里的动物世界,从宠物的饲养到母猪的产后护理,从刺绣工艺聊到清林县布料......
虽说言多必失,但对于正在扮演一个处于各种「为什么」阶段的小孩子的木小叶,自然没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把自己感觉可疑和想知道的不寻常之处,换着花样问出来就是了。
反观余念荻有显得没这么轻松了。开始对于动物方面的问题回答的还算津津乐道且有问必答,但涉及到女红和清林城的具体情况,余念荻只能含糊其辞、想别的话头折过去。毕竟心里有事儿的可不止就木小叶一个人。
这不,余念荻又盯上了木小叶现在浪荡在手里的鱼篓。
「小柱子,你不是说羊公很喜欢钓鱼吗?!」现在余念荻在「温铁柱」的一再要求下,已经不再一口一个小恩公。又不能以身相许......呸呸呸~小爷也不用别人以身相许。.
「是呀~羊公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就是钓鱼。只要有闲就带着渔具出来钓鱼。我这书童更像一个‘渔童",自己近来看的几本书也多是在水边看的。」木小叶对于这种话说起来毫无欺骗的心理负担——现在的这个「羊公」就像自己口里描述的一样爱钓鱼。
余念荻又好奇地扫了扫轻飘飘的鱼篓,虽然盖着盖子,但想必里边肯定是空荡荡的。
「好像里边并没有鱼耶?」
「‘空军"!常规操作~没什么大惊小怪。」见余念荻不解地猜测着,木小叶倒是回答的大大方方。
「那......」不待余念荻说完,木小叶就知道要回答什么了,这也是拜师之后好几天,木小叶才想明白的矛盾点,「兴趣是兴趣,擅长是擅长。羊公喜欢钓鱼,又不是说他钓鱼技术应该就得多么好。羊公喜欢的是钓鱼这件事本身罢了。」
就这一点,虽然木小叶从没好意思当着贾渊面问起过,但自己琢磨出来的这个「人生哲理」想必还是很唬人的,符合读书人「故作高深」的做派吧?!回答完,木小叶还假装深沉的背起了双手。
看着一旁「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娃娃,余念荻「噗呲」一乐,又赶紧掩着嘴。
一路下来,余念荻也越发对这个「书童温铁柱」提起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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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的时光和路程过的很快,眼看就要到清河庄了。
「柱子~你先去‘营地"打个前站。省的那帮兵粗看见姑娘就两眼放绿光!」走在前边的贾渊也不回头,对着木小叶一顿颐指气使道。
「好的,羊公!」木小叶知道,这是在让自己前去先把「自己编写的剧本写圆满」,给村里的其他演员说说戏。木小叶嘴里应着,手里也不客气地把东西递给余念荻。
木小叶撒丫子朝清河庄跑去,留下余念荻一个人默默跟在「羊为周」身后,再次恢复了拘谨的神态。一老一女,不尴不尬的慢慢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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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小叶跑山的底子还是挺好使的,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清河庄。见村口情报站的秦照山众人,连忙上前;「照山爷爷,一会我师父会带着一个姑娘回来,各位爷爷奶奶莫要多言打听哈。就默默看着、配合我师父假扮身份就行哈。有劳各位爷爷奶奶啦!」
众老不疑有它,都知道古灵精怪的木小叶没少办出些哭笑不得的事儿。以往也没少配合他演出。要么让木小叶藏在众老身后躲南林玉的追打;要么借给木小叶拐棍方便他从铁匠铺勾几块铁胚出来、找赵瘸子换饴糖酥,然后老少一起吃。
「怎么着?你师父贾夫子这是给自己小徒弟张罗了个童养媳吗?」秦照山没溜儿地打趣木小叶。
「哈哈哈哈......」直引得众老七嘴八舌的连笑带问。
木小叶知道这里边的前因后果,没法三言两语无给众老听。灵机一动,挠挠头,憨憨的说道:「不知道呢......」看那副欲迎还拒的小嘴脸,又让众老一阵好笑。
「就知道这娃娃说自己是从大青山过来的~」木小叶「大青山」的字眼一出,情报站瞬间像喷了苍蝇药似的安静了下来。
「知道了~小叶子你去吧!告诉你师父,叫他安心把姑娘带回村子吧。」秦照山沉了沉身子,代表众老表示道。
「好嘞~有各位爷爷奶奶的配合,我师父一定手到擒来!」木小叶这时候还反过来打趣自己师父。毕竟不能光让村子里认为自己找童养媳,就不能认为贾渊老树逢春吗?!
「切~臭小子!」看着木小叶又一溜烟的跑出了村子,秦照山远眺着进村的小桥,嘴里嘀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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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老,歇着呢?」考斯普雷「羊为周」的贾渊,只好破天荒的和众老打着招呼,以体现军民鱼水情的细腻。
秦照山众人也不多言,朝着进村的三人笑着:「钓鱼回来啦~」,然后就开始各种借机调侃贾渊「空军」和钓鱼技术。平日里不好嘲笑「贾夫子」,此时还不得多体现体现与「羊为周」的亲近。
人老成精,出演不拿片酬也得顺点乐子才是。这还是说出嘴的,还有没说出嘴的呢——
这蓬头垢面的丫头还是可以看得出,面容清秀的很。结实的腰臀和利索的腿脚一看有把子力气、好生养,配小叶子也不是不行......
木小叶可不知道连自己的童养媳都已经被定好了,一心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
「羊公,营地那边正在帮老乡盖房子,咱先到铁匠铺休息一下吧。」木小叶早就想好,先把余念荻带进村子、稳在没人的铁匠铺再说。
「也好~」现在的贾渊完全一副任由木小叶计划安排的架势。也不问自己的弟子作何全盘打算。片腿进了铁匠铺。
「余姐姐,请!」说着,木小叶引着余念荻进了铁匠铺,然后拐进了温天衢东厢房的正堂,「这里今日还算清净,余姐姐先在此处稍作休息。我与主家说上一二,待官兵营拔营,余姐姐再一同回南河庄吧」
「柱子~没必要麻烦吧......能休息一晚就好,明天天亮我就自己回去。山里长大的姑娘可没那么娇气。」余念荻看着铁匠铺里居然还能有如此文气的房间,略感不妙,心里的担忧更是加重一分。「想来肖天阳一伙不会再蹲守我一个小女子一宿的。再者,一宿不回去家里人就已经指不定怎么着急了。」
木小叶看着彳亍间一味推辞的余念荻,知道自己有点孟浪了。面对余念荻说出的话实在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只好转开话头:「是小子考虑不周了。那也别明天了。今晚我求羊公安排一队兄弟护送余姐姐回南河庄,也省的家里人惦记。」
说着,也不等余念荻回话,转身两侧把左右的书房和卧房带上:「余姐姐莫要见怪。此间主人随时铁匠却喜好文墨。咱暂坐正堂就好哈~」
「这点礼数,姐姐还是省的。」余念荻回到。
「那余姐姐稍坐。小子安排安排就来。」说着,木小叶转身出了厢房,朝贾家工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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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念荻可没有心思探究铁匠不铁匠的,只是安静的坐在正堂一侧的椅子上,捏着茶杯,盯着杯底还剩一丝的茶水,晃来晃去,不知想着什么。
忽听见外边一队脚步声走近,连忙起身开门:「柱子回来啦~」
推开正堂门,余念荻见木小叶身后领着一队狩猎队打扮的人朝东厢房走进。手里的兵刃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猎户所有。一心以为是官兵营方便私自护送自己、乔装而来。
直到走进几步,看见里边好像有几张熟悉的面孔,余念荻刚平静下的心思又泛起了涟漪......
「余姐姐,莫急......」木小叶边说边进了门,身后一队人也跟着进屋子。三三两两挤着,隐隐有种围住余念荻的架势。
木小叶也不看愣在门口的余念荻,轻车熟路的坐上正堂正面的案椅上。
斟上一杯茶,「吸溜吸溜~啊~」呷一口。
这才转头正视,大刺刺的看向有点弄不清形势的余念荻,轻飘飘的开口道:「余姐姐,你说你哪里人?」
「柱子,姐姐不是说了吗?我是南河庄的呀~你这就忘啦?」余念荻不知道木小叶发现了什么、又发现到第几层,眼下只好先装傻。
而那几张熟悉的面孔也让「余念荻」明白,自己这是到了那里。
「余姐姐,小子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就明白说啦。小子温铁柱,从来不是羊为周羊大人的什么书童,一直就是这间铁匠铺的少东家。
不巧,我姥爷家就是南河庄,怎么从没听说南河庄有一家姓余的庄户?桀桀......还是这么有钱的山里人?」木小叶又开始扮演起一位山野恶少的角色,嘴里的「桀桀」笑声好是古怪——鬼知道「桀桀」到底是怎么笑。
余念荻听木小叶一出一进瞬间从彬彬有礼的「温书童」摇身一变成了浪荡轻浮的「温恶少」,先是一阵不知所措,然后咬咬嘴唇好似下了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猛地一抬头,一双梨花带雨的杏核眼冒出坚毅的锐气:「小恩公~是妾身失礼了。妾身确实不是清河乡南河庄的人家。」
余念荻一声「小恩公」将两人的关系再次拉远,却依旧让自己处于示弱的一方,生怕对面的「温铁柱」感觉失了局势的掌握、一声令下拿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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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不知余姐姐现在所言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不会连名字都是贾的吧?」木小叶对自己的「恐吓」效果还算满意。
「余念荻确实是妾身的真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余念荻猜测木小叶这小娃娃就是在吓唬自己,估计也是在恼怒被救的自己还反过来欺骗他吧。于是把话语在心里梳理一遍,娓娓道来:
「妾身本是清林城里浅山堂大掌柜的独女。本是受家父之命押送一批货物进山。穿越大青山一带时,没想到遇到了好大一群反常集结的狼群。
一队伙计和保镖的巡猎人都死了。还好自己被掩护藏在了一个狭小的山洞里才幸免于难。
等了几日不再见狼群出没,妾身这才从山洞跑了出来。但没想到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嘤嘤嘤嘤......中途遇见肖天阳一伙在诱捕鼯鼠。
那紫金鼯鼠确是妾身所养,放风时候被肖天阳他们捉住。妾身已经失去了伙计兄弟、失去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丫鬟,不想再失去现在唯一还在身边的飘儿......这才起了冲突。
之后就是追追逃逃,直到遇见小恩公搭救。
但妾身终究是一介小女子,当时的情景,恐怕连恩公都并无把握能保下妾身吧。妾身也是为了自保,只好顺着乡土之情,说自己是南河庄的姑娘......嘤嘤嘤......」
余念荻越说越动情,眼里蓄满的眼泪滴滴答答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了下来。
「额......」这下论到木小叶尬住了。自己不仅差点「非法拘禁妇女」,还当面惹哭了这个连面对「肖天阳这种游离在正邪边缘的危险分子」都不曾流露半点怯懦的坚韧女子。
听到余念荻断断续续还算完整的讲述,木小叶算是信了七成,只要找来与浅山堂相熟的人帮忙辨认就是,过几日就要来清河庄的挑货郎赵瘸子就是不错的指证人。
但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如何收场,只好假装低头思考,不去看眼前这「受了委屈」的余念荻。
反观余念荻,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通过袖子的遮掩,瞟着左右已经面露不忍的众人和案椅上掩耳盗铃犹豫不决的「温铁柱」。
心里知道,自己「余念荻」的身份差不多做实了。就看接下来,身前这人小鬼大的小娃娃是还有什么巧思妙计?还是身后在出来什么隐藏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