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悍刚到梁王府没一会,就被武三思的二儿子,高阳王武崇训请进后宅。
武崇训是武氏子弟里少有的低调谦恭守礼之人,和李重润李重俊关系匪浅,曹悍接触过几次,也觉得他人不错,丝毫没有武氏子弟的骄纵,是个谦和的文弱书生。
武崇训已经和安乐郡主李裹儿定亲,大概明年底就要完婚。
他们这桩婚事,算是武则天李武联姻大方针的第二步。
曹悍一入王府后宅就傻眼了,二三十个妆容各异的妇人叽叽喳喳嬉笑打量着他,年轻些的二三十岁,年幼些的十三四岁,都是武家女眷。
武崇训将他带到,呵呵一笑就溜了,独留下曹悍应付一大群女人的围观。
“你就是赵郡公,右卫将军曹悍?”
一名胖胖的贵妇人率先开口。
曹悍咽咽唾沫,老老实实地揖礼:“正是在下?”
“你当真只有二十二岁?怎生的黑不溜秋,又高又壮,看着得有三十了!”
一个十几岁的小娘脆生生地问道,惹得一众贵妇嬉笑莺莺如雀场。
曹悍嘴角抽搐,干巴巴地道:“年纪不假,只是我本人瞅着显老!”
“你可有什么产业?房宅在何处?每年能有多少进项?”
又是一个浓艳妇人两手抱胸满脸挑剔地斜眼打量。
曹悍强忍扭头就走的冲动,生硬地道:“神都三市里的登仙阁酒楼有一些份子,广利坊还有一处养猪场,丰州那边有一些马匹生意,旌善坊有一座十五亩大小的郡公府,每年进项不多,一两千贯而已。”
一众武氏妇人叽喳议论起来。
“一两千贯少了,只够吃饭钱。”
“登仙阁生意倒是不错,广利坊的养猪场我也知道,听说规模很大。”
“十五亩的府邸也勉强够住。”
“他的爵位和职事倒是上优,这个年纪能凭借战功得到圣人封赏,算得上前途光明。”
“右卫将军的职官倒是不错,只是赵郡公听着好听,但依照律法,郡公爵位可不能传给后人,将来顶多能继承个县公之位....”
“他还年轻,有机会成为国公的。”
“条件一般般吧,勉强有资格做武家女婿....”
好一会,这群七嘴八舌的武氏妇人才得出一个勉强般配的结论。
接着,一个浑身珠光宝气,十七八岁模样的女子在一片哄笑声中,高昂着头故作端庄似的走到他跟前。
女子身形瘦削,颧骨有些高,年纪不大,装扮却很老气,妆容也很浓艳,没有少女应有的青春靓丽。
曹悍只看一眼,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屏蔽、拉黑、删除!
“我是武卉儿。”女子口吻有些骄傲,斜眼瞅着曹悍,薄薄的红唇让她看上去一副刻薄面相。
“见过蒲城县主。”曹悍微微躬身揖礼。
武卉儿撇撇嘴,鼻孔里轻哼了声。
她不喜欢曹悍的身形样貌,黑粗高壮,像个市井蛮汉,一点文秀之气都没有。
比武懿宗的女婿,那个契丹人还有精壮。
武卉儿理想中的夫婿,应该是莲花五郎六郎那样,飘飘如谪仙的绝世美男。
不过武三思告诉她,曹悍是沙场大将,将来或许能成为像王孝杰、薛仁贵一样家喻户晓的名臣将帅。
而且曹悍有赵郡公的爵位,又是堂堂右卫将军,可谓年纪轻轻手握权柄,如果与他成婚,同龄女子夫婿里,几乎找不出官职爵位比他更高的人。
这一点让武卉儿较为满意,极大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一想到将来在神都贵妇圈子里,她的夫婿有高人一等的爵位和官职,她一定会是众人羡慕的对象。
想到这些,武卉儿难得的流露出一丝丝满意的样子。
“跟本县主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武卉儿淡淡说道,在一片哄笑声中往内宅一处小楼阁走去,那是她居住的闺楼。
曹悍深吸口气,默默跟在她身后。
进到屋中,武卉儿自顾自地斜倚在案几边,端起茶盏喝了几口,没有让曹悍坐下的意思,更没有请他喝茶的打算。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本县主不喜欢你这种粗鲁武人,但父王有命,我也会尝试着与你接触,后面,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今日,你算是过了第一关,但想娶到本县主,你还要拿出诚意来!”
武卉儿淡淡说着,趾高气昂,“本县主乃是梁王女儿,别以为你有个赵郡公的爵位,又当着右卫将军的职事,本县主就会对你高看一等。告诉你,本县主就算答应父王与你交往,也不代表本县主愿意下嫁给你。”
曹悍默默点头,拱拱手道:“那不知在下要如何做,才能让县主感受到在下的诚意?”
武卉儿想了想道:“那就要看你对我好不好,听不听我的话了。”
曹悍默然了会,忽地一脸谄笑道:“我告假数日,陪伴县主出府游玩如何?正好趁此机会培养感情,加深彼此了解。”
武卉儿见他满脸讨好笑意,更是得意的娇哼一声,故作矜持地道:“看在你一片良苦用心的份上,本县主就勉为其难答应了,后日晌午,你来府上接我吧。”
“多谢县主给在下一个亲近的机会!”曹悍喜滋滋地长揖及地,心里却是乐开了花。
真特么当老子是舔狗了?
让见识一下什么是究极金刚直男!
到了约定之日,曹悍带上刘达和三五随从,准时来到梁王府。
武卉儿出门排场不小,护卫二十余人,女婢十人,乘坐梁王府标识双挽马车,沿街开道,驱逐行人百姓。
曹悍不顾婢女阻拦,直接钻进武卉儿车厢里。
车厢很宽敞,武卉儿穿着清凉,脱去鞋袜斜靠着,摇一把团扇,吃些冰镇的葡萄。
曹悍突然钻进车厢吓了她一跳,赶紧拿一块披帛盖在腿上。
“你...你怎么上来了?我让你上来了吗?简直无礼!”武卉儿有些羞恼。
曹悍咧嘴一笑,门牙上竟然沾着些菜叶,还故意挤眉弄眼地朝她跟前凑:“卉儿姑娘说的哪里话,你我将来可是夫妻,迟早都要亲近,何不趁现在多多磨合?”
武卉儿一脸嫌弃,刚要说什么,只觉一股浓烈的臭气从曹悍嘴里喷出。
“你离我远些!”武卉儿满脸惊恐使劲捂住口鼻,往车厢角落里缩。
“卉儿姑娘这是嫌弃在下吗?”曹悍心里狂笑,脸上却一本正经,直接挪到她身边坐下。
也不枉来之前,他吃了整整一碗生葱蒜,辣的满脸鼻涕眼泪。
经过后宅三个小婢女当场呕吐的检测,此刻曹悍嘴里的臭味,已经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小娘皮,看你还敢不敢对老子颐指气使!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以为老子真是你武家的舔狗呢!
“你别靠近我!”武卉儿惊慌地蜷缩着,还用脚去踹他。
“唉,卉儿姑娘如此嫌弃我,将来成亲,我岂不是连一亲芳泽的机会都没有!”
曹悍摇摇头,失望地坐回到一旁。
武卉儿手忙脚乱地把车窗打开通风换气,车厢里似乎还弥漫着曹悍嘴里喷出的,那股感人气味。
“不瞒卉儿姑娘,我平时喜好吃葱蒜,每顿必吃满满一碟子。”曹悍端着泡在冰水里的葡萄,一颗颗摘下来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话。
武卉儿又是气恼,又是厌恶地道:“粗俗不堪,今后与我在一起,都不许再吃气味重的东西。”
曹悍嘿嘿笑道:“卉儿姑娘不喜欢,我今后不吃就是了。”
武卉儿凑近窗户呼吸新鲜空气,满脸懊恼,她真想马上打道回府去,一秒钟都不想再跟这种粗鄙之人待在一块。
只是她也知道,曹悍是父王看中的人,整个武氏对他们这桩姻缘能不能成,抱有极大期待。
武卉儿虽然性情骄纵姿态摆的高,但心里很明白和曹悍成婚,能给武氏和她自己带来什么,所以还是强忍耐心,没有当场翻脸。
“你要带我去哪里?”武卉儿见曹悍把一盆子葡萄吃光也不说话,忍不住没好气地问道。
曹悍翘着腿,抠抠鼻孔嬉笑道:“天气炎热,我带卉儿姑娘去洛北温泉行宫纳凉解暑。”
曹悍搓着手,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猥琐之态。
“呸!登徒子!”武卉儿忍不住啐了口,脸蛋微红,万没想到第一次幽会,曹悍就带她去戏水。
不过洛北温泉宫占地广大,有大小澡池数十座,也不是说两人一定要在一座澡池里泡水。
夏日炎炎,武卉儿早想去洛北纳凉,可惜武三思忙于朝政,根本没有时间带家眷去。
正午时一行人抵达洛北温泉宫,这是一处专供皇族和权贵玩乐的避暑圣地。
依曹悍的身份,除却山顶宫殿不能进,其余满山游玩之处基本都可以通行无阻。
为武卉儿安排好一座单独的澡池,留下婢女伺候,曹悍则带着刘达去到隔壁水池,中间有树林阻隔,武卉儿还命人拉起长帐遮挡。
泡了一会,武卉儿肚子有些饿了,也没有饭食送来,派去询问的人说,赵郡公在隔壁睡着了,叫不醒。
武卉儿气急,穿好衣物,打算亲自去叫。
一片树荫凉快处,曹悍穿一条大裤衩,四仰八叉地躺在木榻上,呼噜打的震天响。
刘达见武卉儿要靠近,急忙拦住:“县主不可!我家将军喜好梦中杀人,熟睡时不可打扰!”
武卉儿气笑了,呵斥道:“一派胡言!世上哪有此种怪病?你去,马上把他叫醒!”
“这...唉...好吧!”刘达满脸无奈,只得招来一人,让他上前去叫醒曹悍,自己则如临大敌似的躲朝一旁。
那人靠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在曹悍腿上碰了碰:“将军...将军...”
曹悍呼噜声戛然而止,怒眼圆睁,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咣啷一声拔出挂在一旁的长刀,扬手就是一挥。
那名随从惨叫一声,武卉儿惊恐的瞧见,有献血从他脖颈间喷出,只见他双手捂住咽喉,直直栽倒进水池。
很快,满池清水被染红,一具浮尸漂在水面上。
“唉....我怎么又犯病了!”
曹悍杀人之后似乎惊醒过来,懊恼地直拍脑门:“刘达!为何不阻拦?跟你说过多少次,千万不要在我熟睡时靠近!为何不听?”
刘达委屈地抱拳道:“将军,是县主非要叫醒您的....”
武卉儿张着嘴巴,愣愣地望着漂在水面的尸体,到现在还没回过神。
曹悍赶紧上前,轻声道:“卉儿姑娘受惊了~”
武卉儿一声尖叫,逃也似的从他身边躲开。
“你放心,我这毛病只有在睡梦中才会发作,其余时候都很正常。来人,带县主下去,我随后就到。”
曹悍满脸惭愧地揖礼,命人将惊魂不定的武卉儿带去亭阁里吃饭。
等武卉儿一行人离开,曹悍和刘达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水池里那个浮尸,扑通扑通站起身子,抹抹脸上水渍大口喘气:“娘嘞,差点憋死俺啦!”
“哈哈胥坚,你这个旱鸭子演的不错嘛!”
刘达上前将他从水池里拉上来。
“不错不错,回去看赏!”曹悍也笑着夸奖。
胥坚挠挠头憨厚笑道:“就是可惜了这袋子鸡血,还有这池清水。”
“让管事过来重新打扫蓄水,胥坚你先回去,免得穿帮。”
胥坚应了声,从小路下山离开。
“大哥,我看差不多了,那小娘们是打死都不敢嫁给你了!”刘达嘿嘿笑道。
曹悍摇摇头:“火候还不够,晚上才是重头戏!”
刘达老脸腾地一下红了,一脸别扭:“大哥,要不算了,我这...实在不行啊!干不了这事!”
曹悍一瞪眼睛:“要是老四伤好利索,又或是程伯献今日休沐,哪还用得着你!你他娘的今晚给我装像点!”
刘达满脸苦笑,万分不情愿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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亭阁里,武卉儿食之无味地吃着饭菜,曹悍在她身边坐下时,吓得她猛地站起身,瞪大眼恐惧地望着他。
“别怕,我是好人。”曹悍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白牙。
“那...那人当真...死了?”
武卉儿战战兢兢地坐下,小声问道。
曹悍叹口气:“一个跟随我多年的随从,可惜了,我会优厚抚恤他的家眷。”
武卉儿见他刚刚杀了个人,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端着饭菜吃的有滋有味,突然间心里生出些畏惧。
“对了,卉儿姑娘,我们成婚以后,你最好勤学武艺,睡觉时带刀剑防身,这样万一我半夜醒来发现身边有人,出手之下,你也好抵抗一二,等我彻底清醒就没事了!”
曹悍随口笑呵呵地说道。
武卉儿头皮有些发麻,成婚还得练武?为的就是防止身边的男人突然醒来一刀杀了她?
武卉儿浑身哆嗦,脸色有些惨白。
“咳咳~~”
曹悍扒完一碗饭,淡淡地道:“还有啊,我曹家人丁不旺,你将来得多生孩子,起码十个起吧!一年多时间生一个,生个十几二十年也差不多了....”
曹悍放下碗筷,无比严肃地看着她:“成婚以后,其余事情都可以由你做主,唯独生孩子这件事,一定得听我的!”
武卉儿面皮发颤,强忍住把一碗饭摔他脸上的冲动,低着头默然不语。
“啊~天色不早了,卉儿姑娘早些歇息,明早我们去白马古寺转转。”
曹悍抻抻懒腰打着哈欠,丢下武卉儿一人回屋睡觉去了。
当夜,武卉儿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难以入眠。
她居住的院舍和曹悍只有一墙之隔。
半夜,正当武卉儿迷迷糊糊要睡着时,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亢奋的喘息声,伴随着噼噼啪啪呯呯梆梆的声响,偶尔还夹杂一阵似压抑似痛苦似爽快的低吼....
武卉儿慌忙起身,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紧唤来贴身婢女,命她偷偷到隔壁去看看,出了何事。
没一会,婢女面红耳赤惊慌失措地跑回来,在武卉儿的逼问下,憋了好半天,才跺跺脚低声道:“小姐,奴婢看见...看见赵郡公和一个男的...光着身子抱在一块呢!”
“什么?!”武卉儿瞠目结舌。
“是真的!就是白天那个长着大胡子,像个黑狗熊似的男人!奴婢还听到,赵郡公手下几个随从都在偷笑议论,说是...说是赵郡公好男风!跟他亲近的男人每个月都要换好几个呢!”
婢女信誓旦旦地说着,今晚上听见看见的事情刷新了她的三观。
武卉儿呆愣了好一会,羞愤不堪地使劲跺脚:“父王...父王竟然想把我嫁给这种肮脏龌龊的东西!走!马上走!我们现在就回城去!”
武卉儿气疯了,一想到自己竟然跟一个变态、肮脏、下流的东西待了一整天,她就直犯恶心。
梁王府的护卫随从连夜收拾东西离开洛北温泉宫。
山腰上,曹悍光赤上身,看着黑夜下一队队火把下山离去,叉腰大笑出声。
刘达站在一旁双手捂脸,其他弟兄没心没肺地嘲笑起来。
唐贼凶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