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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昂出狱两日后,和狄仁杰匆匆启程赶赴辽东。
陈子昂主动上表请求前往辽东任职,朝廷果断批复了,任他为营州刺史,与狄仁杰搭档负责辽东的战后重建工作。
陈子昂知道自己留在神都,在武家人的眼皮子底下难有作为,干脆去辽东做些实事。
契丹首领大贺娑固同意归还七万妇孺,条件是大周朝廷继续任命他担任松漠都督府都督,将营州以北,包含契丹老营在内的水草丰茂之地交给他掌管。
如此一来,契丹人的地盘几乎没有变化,整个契丹八部名义上还处于大周的羁縻统治下。
这是一件相当讽刺的事,契丹人把辽东和河北搅得天翻地覆,大周死伤数十万军民,付出惨痛代价才平息祸乱,然后契丹人又乖乖投降,地盘没少,照样接受大周朝廷的封赏。
朝廷议论两日,同意了大贺娑固的条件。
朝野有志之士皆是不忿,却没有丝毫办法。
朝廷想要维持在辽东一带的统治和安宁,就不得不依靠契丹人。
辽东安稳,高丽半岛上的安东都护府才能安稳,整个东北亚地区,大周的霸权才能得以延续。
可是契丹人休养生息几年,恢复实力,难保不会蠢蠢欲动,所以如何平衡辽东各方局势,实在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
武则天派狄仁杰去,一方面是出于私心想报复一下这个害她丢了面子的老伙计,另一方面也是只有狄仁杰才能得到她的信任,也有能力处理辽东乱局。
狄仁杰和陈子昂本该和大贺娑固一块启程,可大贺娑固找了个借口,说是还要在神都玩几天,朝廷也无奈,只得由着他。
狄仁杰走前给曹悍送来一套《怀英兵韬》,是由他亲自编纂,详细记述了他所亲身经历的几场大的战役。
有他在宁州担任刺史时,与吐蕃人交手的心得。
有他在江南道担任巡抚使时,辅助魏元忠平息越王李贞之乱的经过详情。
也有这次的平辽之战,前后军事调动和战场胜败的分析都详细记录在册。
狄仁杰每到一处,都会详细考察当地的地理形势,民风习俗,这些内容都被他记录在案,成为他施政治兵的根据。
曹悍如获至宝,每日从薛讷家里回来,一边享受三名侍婢的按摩推拿,一边捧着书册读的如痴如醉。
这可是狄仁杰为官数十载的心得体会,一套价值连城的军政百科全书。
另外一件让曹悍意外的事,张九龄也跟狄仁杰去辽东了,在他手下掌机要记事。
还是狄仁杰亲自跟吏部要的人,张九龄也欣然同意。
曹悍觉得奇怪,原本还以为狄仁杰瞧不上张九龄,没想到转过头就把人带走,大佬行事就是这么难以琢磨。
这日从薛讷家里回来,曹悍浑身酸痛的厉害,泡在浴桶里昏昏欲睡,芙儿荷儿用纱布裹着药渣在他身上擦洗。
黑乎乎的水面飘着一层浮沫,闻起来有股煮糊的中药味,泡了几次倒也习惯了。
薛讷给的秘方着实不凡,药浴过后他浑身的筋骨都松活了许多,再美美睡上一觉,基本不影响第二天超高强度的训练。
半月下来,曹悍浑身晒得黝黑,泛起铜色,一身肌肉硬邦邦如铁,棱块分明,看上去不太劲爆,但蕴含的力量极其可怕,有几分金属猛男的意思。
在药水里泡足一个时辰,曹悍腰间裹一条浴巾,趴在榻上,任凭两个小娘卖力地在他身上招呼。
“你们动作麻利点,用点力,老爷我还得看书学习呢!”
曹悍脑袋埋在臂弯里,哼哼唧唧的声音十分慵懒。
芙儿荷儿跪在他身旁两侧,小手使出吃奶的劲,揉搓、敲打、按捏他的脊背、胳膊、腰腿。
“阿郎近来日日习武,把身子骨打熬的像块铸铁一样,浑身铁疙瘩,揉都揉不动!”
芙儿嘟嘟囔囔抱怨着,咬牙切齿地和那些棱棱块块的肌肉较劲。
曹悍闭着眼似乎快要睡着,迷迷糊糊地道:“你还没见过老爷身上更硬的地方呢....”
“阿郎又不是真的铸铁人,除了骨头,哪还会有更硬的地方?婢子才不信呢!”芙儿娇憨地咯咯直笑。
荷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蛋倏地通红,朝芙儿使了个眼色。
芙儿眨巴眼,旋即大眼睁圆,满脸红晕,羞羞地啐了口,在曹悍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敢打老爷?反了你!”曹悍瞌睡被拍醒,回头瞪了她一眼,顺手在她裙衫包裹下紧绷浑圆的臀儿上捏了把。
“讨厌!”芙儿嘟着嘴,似恼似嗔,荷儿嗤嗤偷笑。
“阿郎白日练武,夜晚还要挑灯夜读,真是太辛苦了!可别把身子累垮了!”
荷儿声音轻柔,一双手有些发酸乏力,依然在咬牙坚持。
曹悍翻过身两手枕着后脑勺,闭眼悠悠道:“你们以为朝廷的官是好做的?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想要当一棵常青树,必须要有一身过硬的本事!哪怕是阿谀奉承、揣度人心,那也是本事!可惜啊,老爷我没这能耐,只能下苦功夫喽!”
“阿郎武功好,这次参加武举一定能问鼎魁首,把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芙儿哼哼哈哈十分有气势地手舞足蹈比划着。
“对了,近来你们两个时常去西市,有没有听到武举的消息?”
荷儿柔声细语地道:“如今坊间谈论最多的就是有关武举的事儿。各地举荐进京,并且成功通过资格审查的武人一共有九百二十一名。
朝廷在洛北上林坊设置初试场,测试马术、射术、器械、拳脚、负重、膂力几科,通过者再进行文科考试,考察应举者阅览军报、分析敌情的能力。只有两科初试通过者,才能进行下一阶段的擂台对决。”
曹悍睁开眼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听荷儿说话。
荷儿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婢子可是说错了?”
曹悍点点她的鼻头笑道:“没说错,只是老爷我没想到你这妮子把消息全都记下了,很好,值得表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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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儿脸蛋微红,扑闪双眸轻声道:“婢子知道阿郎也要参加武举,故而对一切相关的消息都不敢疏忽。”
“嗯嗯,荷儿有心了。”
曹悍很满意荷儿细腻的心思,瞥了眼嘟着嘴有些小嫉妒的芙儿,没好气地道:“瞧瞧,你们两个一起出门一块回来,怎么人家荷儿就能把事说得头头是道,你呢?又记下了什么?光记得哪家胭脂又出新款,哪家绸缎庄又有新货了吧?”
芙儿闹了个大红脸,她去西市逛了几趟,有关武举的事没记住多少,反倒是曹悍说的这些她一个没落下。
“瞧你这身懒肉!从明儿个赶早起床锻炼,今后长成个胖冬瓜老爷我就把逐出府去!”曹悍故意板着脸吓唬她。
其实芙儿按照时下审美来说一点不胖,丰满圆润,前挺后鼓,配上一张鹅蛋脸樱桃嘴,堪称大周主流审美的典范美人。
不过该敲打的还是得敲打,免得这妮子养尊处优过了头。
芙儿红了眼睛,瘪着嘴噙着泪,哽咽道:“阿郎好没情义,这才多久呢,就开始嫌弃人家了!”
曹悍哼了哼没理会她,爬起身披上一件布衫,回卧房继续埋头死啃那几册厚厚的《怀英兵韬》。
这下芙儿更难过了,吧嗒吧嗒掉眼泪,抽抽噎噎哭得十分伤心。
“别哭了,阿郎也是为你好!这几趟出门,你已经花了十几贯钱了,你一个月例钱才多少?别看鲁管家给钱时大方,背地里肯定告诉阿郎了!”
荷儿耐心安慰小姐妹。
“呜呜~~老鲁真不讲义气,出卖我!太可恶了!”
芙儿抹泪哽咽着,还狠狠地摔打毛巾。
荷儿无奈道:“鲁管家可是替阿郎当家,他要是不告诉阿郎才是失职。咱们毕竟是奴婢,虽说阿郎待我们好,但千万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芙儿不服气地呜咽道:“奴婢又如何?阿郎还未娶亲,我们就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说不定将来,曹家的长子还要从我们肚皮里出来呢!”
荷儿立时变了脸色,惊慌地朝浴房虚掩的门看了眼,低声道:“这种话怎么能乱说?我劝你早点打消这种念头!也就是曹府还没有女主,若是以后阿郎有了妻室,你再这般口无遮拦,大妇执行家法将你打死也不为过!
神都城的官宦人家,侍妾争风吃醋妄图爬到正室头上,结果反倒丧命的事情难道还少吗?你呀~~”
荷儿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也不理她,自个儿出屋去了。
芙儿独自坐在榻上掩面啜泣,也不知道荷儿的话她听进去多少。
第二日一早,曹悍梳洗完毕,鲁正元端来一大碗羊肉面片。
他近来体能消耗大,食量也大增,早上得吃饱一些。
加了麻油和胡椒粉还有捣碎的腌制茱萸子,是他喜欢的口味,稀里哗啦爽快大吃。
这碗面片不用猜也知道是豆禾儿煮的,口味几乎和齐丁香的一模一样,曹悍第一次吃时还吓了一跳。
自从那晚后,曹悍就没让豆禾儿再进过卧房,他的起居都是由芙儿荷儿照顾。
豆禾儿转战厨房,让原来的厨娘给她打下手,她亲自负责曹悍的伙食。
只可惜最近曹悍早出晚归,每日也就在家吃一两顿,没太多机会品尝她的手艺。
曹悍喝了口汤,舔舔嘴巴上的油沫,想了想问道:“最近豆禾儿那里可有发现?”
鲁正元笑呵呵地低声道:“正要跟阿郎禀报,我近来发现豆禾儿姑娘每隔五日都会去隔壁勤善坊一间茶楼,她去见何人,还未查清。”
曹悍点点头,沉吟了会:“老鲁,依你看,豆禾儿会不会主动说出实情?”
鲁正元笑眯眯地道:“只要她够聪明,就一定会说!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唯一的价值就是她自己,宫里只会利用她,给不了她一辈子的周全,她能依靠的,只有阿郎!只要她明白这些,她会向阿郎坦白的。”
曹悍叹口气道:“希望她早些下定决心吧!宫里派她来做耳目,无非就是想监视我跟太平公主。我虽然不惧,但也不想留一个不安分的人在身边。实在不行,想办法让她回宫。”
鲁正元带着几分鄙夷轻哼道:“这件事我用屁股想也知道是上官婉儿的主意!看来当年韦团儿的教训她一点没记住!那女人的确聪明,但有时候未免太过自负了些,也太小看了阿郎对付女人的手腕了!”
韦团儿的事情曹悍听鲁正元说过,笑道:“老鲁,你好像不怎么待见她?上官婉儿可是称量天下的才女,名头大着呢!”
鲁正元哼唧道:“才女又如何,老奴我照样瞧不上她!不过这女人心思的确不简单,她当年主动委身梁王,此事圣人知晓,却一点不怪她,她也极为知道分寸,知道宫里的事,什么能让梁王知道,什么不能,有些事圣人不方便传达的,就由她去告诉梁王!
不过老奴我还知道,其实她看上的可不只是梁王!当年太子、相王相继登基,她也曾经主动靠拢过,只是后来见李家皇帝也动摇不了太后的地位,才一门心思依附圣人!
别看上官婉儿在二张国公面前摆出一副玉洁冰清的模样,那是因为她断定二张不会有好下场,两个男宠而已,还能把这乾坤给颠倒了不成?
老奴断定这女人野心不小,瞧着吧,如今陛下年迈,太子正值壮年,她肯定还会有所动作的!阿郎,宫里的女人你碰谁都行,就是不能碰她!这女人太危险了,一定要敬而远之!”
曹悍抹抹嘴巴,翻了个白眼:“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再漂亮再聪明,我也不至于着了她的道!”
“谁知道呢!太平公主可不就...嘿嘿...阿郎莫怪,是老奴我多嘴啦!”
鲁正元笑眯眯地在自己嘴巴上轻轻打了下。
曹悍瞪了瞪他,想了想道:“去告诉豆禾儿,上次的事情我原谅她了,今后的起居,还是由她和荷儿照料。芙儿那里,让她去前宅,打水劈柴擦洗的活计都让她做一遍,你好好看着,也别让人欺负了。”
“嘿嘿,阿郎治家有方,今后必定能家宅安宁,坐享齐人之福!”
鲁正元谄笑着拱拱手,一主一仆相视奸笑起来,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