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小内侍骑马一溜烟跑进山谷,李多祚恨恨道:“你瞧瞧,这些个阉货,仗着他们的主子品级比老子高,又是伺候圣人出身,根本不把老子放眼里!他姥姥的,老子浴血沙场多年,从辽东到漠北,为大周拼掉半条命,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到头来,还要受这帮鸟人的气!”
曹悍摇摇头没说什么,李多祚这样的沙场悍将,不能去战场搏命立功劳,只能苦哈哈守在这无所事事,发发牢骚也可以理解。
“李大哥,你与鲁正元平时毫不相干,那么你们是如何跟朝廷联络的?”
李多祚解释道:“我和鲁正元,每月都要写一封密奏,宫里会按时派专人来收取带回去。所以我和他都不敢乱来,只能老老实实按规矩行事,否则,一方出了岔子,另外一方就可以顺势在密奏里告状。”
曹悍恍然,这样一来,不管是李多祚还是鲁正元,都得小心翼翼,不让对方抓到把柄。
武大娘不愧是玩告密出身的好手,让底下臣子相互猜忌防范,到头来只能安生听话。
李多祚忽地诡异低笑:“兄弟,你猜猜,鲁正元到底属于哪一派?”
曹悍一愣:“鲁正元是中御府内监,当然是宫里的人。”
李多祚摇摇头,嘿嘿怪笑道:“那你就猜错了。其实,鲁正元是梁王的人!这事儿,圣人也知道。”
曹悍眨巴眼,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烧起来:“李大哥快跟小弟说说。”
李多祚神秘兮兮的四周一瞟,压低声:“应该说,鲁正元既是宫里人,也是梁王的人。圣人毕竟年岁大了,这皇位终究是要传下去的,鲁正元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这阉狗,选择投靠梁王。”
曹悍点点头,一时间脑子没转过弯:“可是,既然圣人知道鲁正元暗中投靠梁王,那为何还要让他来负责掌理庐陵王的生活起居?圣人不怕他泄露庐陵王的下落?也不怕他暗中谋害庐陵王?”
李多祚嘿嘿笑两声:“兄弟,这就是圣人的高明之处了。你想啊,圣人不想把庐陵王藏身之地透露给魏王、梁王等武氏诸王,但又不愿因此让那些武家王爷多心,想来想去,弄了个折中取巧的法子,故意安排鲁正元这厮,来负责看管庐陵王。同时,再安排一名心向李唐的臣子一同负责圈禁之事。
这样一来,既能安武家王爷的心,又能保证庐陵王时刻处于掌控之中。鲁正元足不出谷,不可能给武家人传递消息,他也没这个胆子。我们的一切密奏都有专人收录,一旦被圣人察觉他暗中联系梁王,有他好果子吃。至于暗中谋害庐陵王,他一个阉货,没有这样的胆子。”
曹悍若有所思,喃喃道:“可是武家诸王依然不死心,甚至不惜以绑架陈县尉,来逼迫临淄王说出庐陵王的下落。”
李多祚冷笑道:“狗急跳墙罢了!眼看圣人日渐衰老,可储君之位悬而为决,武家人怎能不急?要让他们找到这里,说不定他们真敢铤而走险,对庐陵王不利!”
曹悍点点头,从隆武堂那群江湖高手的疯狂来看,这种情况确有可能发生,不得不防。
曹悍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李多祚,看的他满脸不自然。
李多祚摸了把大胡子,忿忿嚷道:“行了行了,实话告诉你,这些曲里拐弯的东西不是老子自己想的,是那晚陈伯玉跟我喝酒时说的。”
曹悍摊摊手笑道:“小弟我可什么也没说,李大哥不打自招!”
“哼!”李多祚气得吹胡子瞪眼。
便在这时,四名身高体壮的杂役阉人,抬着一副肩舆,从谷口飞快跑出,肩舆上下颠簸,上面坐着个满脸悠闲的白脸微胖、一身绯色袍服的寺人。
还有两名低品级的小内侍,腿脚飞快的跟在一旁跑。
“鲁老阉货来了!”李多祚沉肩挺胸,作出一副威势凛凛的模样。
肩舆轻轻放下,鲁正元睁开眼,扶着两名小内侍的手跨步走出。
“李都尉,说说吧,为何着急忙慌的让孩儿们把杂家请来?要是杂家没记错的话,送进谷的补给,要下个月才到。”
鲁正元掸了掸袖口,两手后背,微微昂首,抹了粉的白脸似笑非笑,说话声尖细阴柔。
曹悍暗暗惊讶,这鲁内监约莫四十岁,个头还不到李多祚胸口,气势却丝毫不弱。
李多祚一手按刀,哼了声道:“这大冷天的,本都尉担心庐陵王一家吃不饱穿不暖,自己掏腰包给庐陵王送些吃食,有何不可?”
鲁正元瞥了眼曹悍,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那可不成,不合规矩!庐陵王一家有杂家照料,李都尉大可放心。你的职责,是把这九梁山守好,别让外面鸡零狗碎的事儿,搅了庐陵王一家的清静。”
李多祚急了,骂咧道:“姓鲁的,圣人让你照管庐陵王一家的衣食起居,可没有让你苛待他们!这天寒地冻的,庐陵王腿脚又不好,老子让人送些好酒好菜,冬衣冬袄什么的,怎么就不行?你要是不放心,让你手下的小崽子们来搜身!”
鲁正元嗤笑一声,悠悠道:“杂家离京时圣人交代了,说庐陵王自小锦衣玉食,不知人间疾苦,这几年就让他过过清苦日子,体会一下老百姓的不易之处。这是圣人的一番良苦用心,杂家不过是照办而已。你要告状,尽管告去!”
李多祚气得须发皆张,按刀的手青筋暴起,咬牙切齿满脸凶狠的怒视,可惜鲁正元丝毫不惧。
“要没事的话,杂家就先告辞了。”鲁正元嘲笑似的拱拱手,转身就要坐上肩舆。
“中贵人留步!”曹悍急忙一步跨前将他拦下,鞠身揖礼,满脸讨好似的笑意。
“哪来的毛头小子?你想作甚?”鲁正元打量一眼,鼻孔里哼了哼。
曹悍上前一步,低声道:“中贵人见谅,我家将军性子急躁,并无对中贵人冒犯之意。”
鲁正元撇撇嘴,满脸不耐烦:“你究竟想说什么?”
曹悍轻声笑道:“天气严寒,我家将军许久没见庐陵王,也是记挂的很,想让我进谷一趟,给庐陵王一家送点酒菜,顺便探视探视。”
鲁正元皱眉道:“庐陵王身子骨好得很,用不着你们操心。”
说罢,鲁正元迈步要走,曹悍又急忙将他拦下:“中贵人稍等!我家将军为此事,专门寻来一件新鲜玩意儿,想要献给中贵人。只是我家将军性子急,脸皮薄,不好亲自开口,所以吩咐小人前来。中贵人有所不知,这件宝贝,可比骰子、双陆、叶子戏有意思多了!”
鲁正元听到最后一句话,细缝小眼陡然一亮:“哟?听这口气,你小子也会玩博戏?”
曹悍嘿嘿笑着揖礼:“不敢!中贵人是个中高手,小子与您一比,不过菜鸡而已!”
“菜鸡?”鲁正元很受用的满脸骄傲,不住点头,“这说法新鲜,有意思!”
“不过....”曹悍话锋一转,“小子手里这副宝贝,可比博戏好玩多了!而且花样多多,玩法只有小子一人知道。其他的小子不敢与中贵人比,但要玩这,中贵人只怕不是小子的对手!”
鲁正元眼一瞪,嘿了声:“小子狂妄!杂家通吃神都大小赌档,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把戏没玩过?把你那宝贝拿出来给杂家瞧瞧!”
曹悍一招手,齐小星忙抱着一个大布袋子跑过来。
“中贵人请看!”曹悍神秘兮兮的打开袋子。
鲁正元伸长脖子望了望,又从袋子里掏出几张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喃喃自语:“这....这玩意儿,杂家倒还真没见过!”
曹悍心里暗笑,死娘娘腔,你他娘的要是见过,那才真是有鬼了!
不过鲁正元作为一名博戏高手,很敏锐的从扑克牌上的花色和点数,察觉到这是一种全新的,比传统博戏更加高级的游戏。
他心里的赌瘾一下子被勾起,像猫抓一样痒痒,难耐不已。
“此物叫什么名儿?”
曹悍笑眯眯地回答:“此物叫做‘扑克牌’!”
“扑克牌?”鲁正元念叨了一遍,感觉坳口别扭。
“这‘扑克牌’怎么玩?快教教杂家!”
曹悍眨眨眼,看看四周:“在这儿?”
鲁正元一愣,犹豫了会,走到李多祚跟前,干咳一声道:“这个....李都尉的心意,杂家就收下了!呵呵,杂家也就这么个爱好,多谢李都尉替杂家着想!”
李多祚一瞪眼,满脸懵逼,下意识朝曹悍看去,不知道他究竟跟鲁老阉人说了什么,这阉货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鲁正元细声细气地打着官腔道:“杂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李都尉的关怀,杂家会转达给庐陵王殿下的。这车东西,杂家就破例放行一次。李都尉就不要进谷了,让你手下的人跟杂家走一趟。不过,例行的搜身还是要的。”
说罢,鲁正元一挥手,两个小内侍上前就对曹悍一顿上摸下搓,就差没把他扒光了拆开拿放大镜看。
等两个小内侍搜身完毕,示意无事,鲁正元点点头,坐上肩舆,朝曹悍招呼一声:“你赶着车,跟紧点!”
曹悍忙“诶”了声,牵上牛缰绳,飞速朝齐小星嘱咐几句,又朝李多祚使了个眼色,跟在鲁正元后头,下了山坡往山谷而去。
李多祚远远望着曹悍的身影消失在山谷,摸摸大胡子喃喃道:“这小子还真是邪乎了!拿几张什么‘扑克牌’,就把鲁老阉货糊弄住了!真他娘的邪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