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漾第二天的拍摄状态显然好过了第一天。
虽然棚内拍摄同样艰难，但有了第一天的经验，收获明显好于头一天。不仅是他自己有这样的感觉，整个团队对林漾的表现力和镜头感都有相当不错的肯定。
等这一天行程结束时，已经华灯初上。
林漾心里虽然有了如释重负的轻松，身上和脸上却因为长时间的面对镜头与打光而僵硬而疲惫。
旁边韩师还在和人打电话，至于金圭禹，他在查路线：自家孩子工作完了一脸恹恹表示要去吃火锅，他能不答应么？
林漾路上接了淡定的电话，女朋友生日、他正带着人过来迪士尼这边玩儿一圈，回来又订了餐厅喝了点儿酒，现在听到淡定在打电话、上头了一样用自以为小声嘀咕其实双方都听得清楚的声音道：
“天啊，这是林漾的声音！”
“完了，毛淡定我单方面替你宣布和林漾做一辈子兄弟！我要当他嫂子呜呜！”
“他要去吃火锅？又吃火锅？不愧是火锅工具人！可我觉得水哥那样的大帅比应该去米其林吃顶级牛排鹅肝这种东西……”
淡定忍不住笑了，对着电话那头林漾道：“你别理她，她给一杯红酒给弄醉了。”
林漾也笑：“哎，本来想着你要是要有空就过来一起吃，既然你们俩今晚上还有安排，那、我就不打扰了呀。”
淡定稳住笑意，故作正经：“你去吃吧，别吃太多，吃点味儿就回来，否则晚上的微博热搜就是#林漾又双叒叕吃火锅#。”
“这还用你说嗷！”
两人挂了电话，韩师的电话也打完了。
他的神色看起来还是一副“我亏了八百个亿”的样子，看着累了一天恹恹坐着等红灯、却在一提起火锅是欢欣不已的林漾，又看看忙着算林漾吃完一顿火锅要多做多少运动才能消耗回来的金圭禹，深感无力——
“害，带不动。”
林漾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弄懵了，金圭禹却听懂他意有所指：“有什么好在意的，是你的谁也抢不走，不是你的更用不着惦记。”
韩师叹气：“国内选秀眼看着就要做起来了，到时候是个什么样的形势，谁说得清？南韩有个防弹少年团压在最上面，但国内没有，相当于这一片市场几乎是空白的！”
林漾掀起眼皮子看了一眼忧心忡忡的韩师，依然没说话，只是翻着自己的手机，一副没太在意经纪人们说什么的样子。
韩师的担忧也不过分，倒是金圭禹并不觉得这完全只是件坏事。
“选秀出身太容易被定型，WANNA ONE出道至今还只有一辑问世，二辑甚至都在路上，明年又还有一整年的功夫，到底是怎么样的上限下限，谁也说不准。哪怕有了I.O.I的经验在前面摆着，选秀男团体制依然是摸着石头过河。”
“再说了，国内做选秀又怎么样？这环境你又不是不知道、甚至比我更加清楚，出道即巅峰、后续乏力甚至从此失去姓名的多着去了。越往后，那些唱歌跳舞画画弹琴的孩子最终全部去做了演员，可又有谁能真正一部接一部地产出作品？”
林漾终于没办法当做听不到了，韩师叹气，他也跟着叹了一声。
他们俩叹完了，又轮到金圭禹。
“我说这么多不是为了泼冷水，而是觉得、对于国内的事情应该持更加冷静的态度来对待，哪怕是事事都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好过抱侥幸心理去运作。”
林漾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是啊是啊。”
韩师立马瞪了他一眼：“都是为了你，我们俩才吵！”
林漾摆摆手：“这是后年的事儿呢，想那么远没用呀。我解散第一件事情肯定就是告诉大家要推个人唱片了，至于拍戏什么的……”
韩师立马打住：“那能耽误什么？制作加发行加打歌宣传能有多久？未必你一年里就只做这一件事情？其他时候喝西北风呀！”
这下三个人都没话说了。
说来说去，人都是要生存的。
哪怕林漾最喜欢的是舞台，他也不得不去上综艺节目，去天南海北地奔波拍画报，甚至将来还可能上荧幕演个电视剧什么的……
不过现在影视寒冬么，大大小小的影视公司都避免不了受累，就这个现状来看显然不如前两年那种一派繁荣的样子。
寒冬归寒冬，演员不是没饭吃，只是吃的东西少了；导演也不是没活儿干，不过是可选择的范围小了。
要说最受累的，目前而言应该是直接受版权所累的编剧。
祭出头发、发际线和胶原蛋白辛辛苦苦创作、改编的剧本，因为政策年年改、局势年年变，圈子里朝红夕糊也影响人选判断，一个搞不好就是一笔违约金没了。
更要命的是有的项目前脚费尽心思才立了案，后脚就发公告某某题材不让写不让拍！真的哭都没地儿哭了！
影视寒冬冷风这么一吹，幕后团队前期工作无疑是心血流失最多的。
就单论这个，韩师反而不那么担心：林漾本来就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新人，他根本不害怕失去，所以任何经历都是崭新的拥有。
在两天紧密工作结束之后的第三天，一行人按照之前就定下的行程安排来到了静安区某间私人茶馆。
韩师是九月那会儿就通过人脉给林漾牵线了一位编剧出身、目前还兼做制作出品的丘姓老师，全名叫做丘严贞。
这位自己有开着工作室，名下只有两个女演员，算是他的御用班底。
至于丘严贞自己，在圈子里咖儿不算大不算小，上一辈和老电影厂那边扯得上点儿关系，自己身上也还挂着电影学院那边的名誉职称。
别的不说，单论路子就比旁人多了不止一点儿，哪怕是现下迎来寒冬期，不至于像其他编剧那样“为米折腰”，开始荤素不忌。
本来见面时间应该比现在更早一些，可一边是林漾不断加塞的行程，一边是丘严贞第三季度跟组没能朝外腾出时间。
那个时候韩师是觉得“也许没缘分”，就这么放下这事儿算了。
可谁知道第二次机会来得这么快，一个恰好出差回国来到上海，一个刚刚结束一段落的工作正是有空有闲，于是韩师再这么一提、才顺便见了一面。
见面归见面，就是简单聊聊天，和“麻烦给我家孩子留个空儿”这种暗示沾不上太大关系，单纯出来见个老师，求个指点。
再说，经过林漾本人和金圭禹三番五次的“打击”，韩师如今有到不能更有自知之明了：他们家的孩子就算有再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也不一定能腾出时间回国参与拍摄。
因此，大家就随便点了些上海本地惯用的茶点，边吃边聊。
林漾是没什么压力，丘严贞见他口吃伶俐、思路清晰，且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心下欣赏但面色依然不显露。
简单几个来回之后，又知道他今年翻年过去就要从央音毕业，不免从师长角度问了他好些课业内的事儿。
学问底子强的人，跨行跨系自然不在话下。面对这位年过不惑的丘老师，林漾不敢放松、更不敢敷衍，问什么答什么。
不过也巧得很，他也提起国内年轻圈子被韩娱风向带得浮躁，各个平台都跃跃欲试地想要做国内吃螃蟹的先锋这事儿。
想来已经成了圈子里心照不宣的势头。
说道这个，这位留着胡须、面容并不算硬朗的丘编剧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林漾。
“我知道你眼下在国内的局面还不错，以商人角度而言，其实最好的思路就是趁热打铁，及时的把人气变现、转化为可以用得上的资源，否则一旦国内选秀风潮盛行，你的位置必然会受到倾轧。”
“上一批的年轻人还顶在上面，眼看着下边又要来人了，你的心里是否也有打算呢？”
问出这番话的时候，韩师已经被这位客人找了理由委婉支开，包间里就剩下他和林漾。而后者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实话实说：
“我还没有成为歌手之前，就听前辈说，入行时是怎么也的水平，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上限也就是那样。艺人重新返回学习状态是一件想着容易做着很难的事情，我不想让自己处于那样的境地……”
丘严贞笑着摸了摸茶杯盖儿，“年轻气盛呀。”
林漾听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只知道对方这句话显然还没说完。
“不过，你也算踩到点子了。一旦演艺人开始赚钱，时间就会变得尤其宝贵，无缝连接的工作状态才能保持不消耗人气和其他成本，将名利收获最大化。你把现在当成是一种学习也未尝不可，但那是很浅显且很单一的生存技能。”
用这样的方式隐喻演艺界对歌手界的看法，丘严贞知道林漾一定能够听得懂。
看着少年微微垂下的眼睫，他虽然素颜朝天，可身上那股尤其年轻、充满着活力与生机的状态才是真正塑造形象和气场的根本。
阅人无数的丘严贞对这种朝气蓬勃、可又充斥着天真浪漫的少年人总是忍不住施与更多的包容。
但包容归包容，如果真的眼睁睁让一个好塑形的苗子长废，又是件大大的惋惜事儿。
“这句话，应该有很多人对你说过，这是你的祖国，有着十几亿人口的土地，你迟早有一天会回到这里开始和更多的人竞争。你应该给自己多一些压力，年纪小的时候不要怕丑不要怕累，多学一点将来才不会后悔。”
茶点差不多冷掉，丘严贞问他：“桌上的这些，还吃吗？”
林漾愣了愣，“喔，光顾着和您说话了，冷了没关系，打包带回去也可以。这边不好预约吧，不吃挺可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