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仅仅过了半天之后,孟楷就只能瘫在柴堆里,且做苟延残喘之状;虽然在长安身处富贵权势的顶尖少数人等,他也
没有放下相应武艺的操习。
孟楷也实在没想到跟随着及多年的亲兵,会因为身上携带的财物外露而被官军盯上捉住,又熬不住拷打泄露口风出首了
自己;导致他不得不在砍杀了建功心切的数名官兵之后,重新跳进河渠里负伤逃亡。
但他更没有想到在水中一度昏阙的自己,会被一名教坊女子给捡到藏匿起来,并在官军的例行搜查当中舍身救助了的一
天。仅仅因为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平康里的宴会上无意帮过对方的理由。
然而,已经没多少气力可以站起来的孟楷,也只能在柴堆里暗恨自己无力而眼睁睁的而看着,那名女子在几名官兵的肆
虐之下,很快就像是块破布一样变得奄奄一息。
只是她变得越发涣散眼神中,那点却依旧执着不让他出来的坚韧意味,让孟楷饱经患难已经变得有些坚硬的铁石心肠,
也不免为之触动和愈发的难过起来。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记忆里几乎被遗忘的姐姐,那个在赤地千里的荒年里为家里换口吃去路口卖身,几个月后就剩芦
席里裹着骨瘦如柴尸体,丢在乱葬岗上的可怜人。
而待到沦落到了这里之后,孟楷才知道着天下首要的长安城里,竟然还有这麽多如此生计维艰的人们;哪怕义军进了京
城建立了新朝,他们还依旧没有任何的改变和触动,甚至变得反而朝不保夕的更加艰难了。
虽然在孟楷的记忆当中,自从义军进城之后,就当街大肆散发钱粮布帛来邀买6人心的。后来为了庆祝黄王的登极称制
和新朝鼎立,又曾经举办长达数月的赈济活动,发放下去了不计其数的钱粮物用;
其中很大一部分还是他这个京兆少尹亲自经手和监督的才是;怎么会对这些市井破落人家一点儿帮助和改善都没有呢?
然而那个女人不经意的回答,却让他有些哑然无语了。
因为,除了赈济粥棚里当面吃下去落肚为安的存在之外;其他分发下去的东西根本没法在她们这些,贫坊蓬户出身的老
弱妇孺手中存留过太久的。
很快就有身强力壮泼皮无赖找上门来,将她们手中这点东西给强取豪夺走了;如果遇到反抗和拒绝的,就会遭到毒打和
凌虐以为惩戒和警尤,而那些被留用下来的胥吏和武侯、不良人,却是对此熟视无睹。
到了后来,他们干脆得寸进尺直接或是间接的把持了,这些贫户聚居的城坊中前往接受赈济的名额和门路,但凡是想要
接受新朝赈济的存在,几乎都要受他们盘剥和付出代价。
不然,就会在夜里突然被烧掉赖以栖身的窝棚,或是走路上被人罩头打的死去活来;就此失去了谋生的能力而活活饿死
。也不是没有人在绝境中试图向新朝官府的人申诉和求请。
但是敢于这么做的人,最后免不了在那些胥吏们众口一词的指证和互保之下,狼狈不堪的被人驱赶出来而就此再也没有
了任何消息和音讯了。
因此,这个以皮肉为生计的女人对于孟楷唯一的要求,就是能够姑且看在施以援手的份上,给她和她的家人弄到个到南
边山南地方去重新过活的名额;
因为在现如今的长安城中,就连这个唯一可以离开长安讨生活的出路,也是被那些底层胥吏和不良人们所把持着,他们
虽然没法直接从太平军招徕户口的人那里获得好处,却是可以操弄和买卖这些名额来牟利的。
而这个女人眼见左邻右舍病死的病死,逃亡的逃亡,原本安邑坊中的市井之间,能够做她生意的人也越来越少,这才铤
而走险,收容了他这么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义军大头目,换取家人出城另谋生路的机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口所问的结果,他简直很难相信在自己的治下,居然还有这么多藏污纳垢的灯下黑,
新朝的一番善政和良苦用心,又会在这些鼠辈手中变成如此不堪的模样。
然而回想到这里,孟楷突然有些明悟和恍然过来;如今会落到这个地步,难道不就是自己的报应么。从一开始就被那些
不得不留用的降官旧属所蒙蔽和误导,然后任由他们上下其手的勾结起来,继续将新朝治下的局面败坏如斯。
所以,义军会在长安城中所遭遇的这些失败和挫折吗,这也是对于自己这些人等在这长安城的富丽繁华、锦衣玉食中,
在无所不至的阿谀奉承当中,逐渐沉溺和迷失了自己,而忘却了最初本心所向的咎由自取么?
“咱就喜欢这个眼神,让人恨不得多弄一阵子呢”
那些官军的声音还在外间持续着,女人却是有出气没进气的不再出声。然而他们也终于异趣寡淡的提着胯子起身离去,
却是根本忘却了继续搜查这个一眼就能望个通透的破院和窝棚。
然而,孟楷又继续等待了好一阵子之后,才听的院子外最后一批巡娑的脚步声逐渐的远去;这才推开胡乱堆积的柴草,
紧步来到那个满身狼藉的女人身边,满心悲呛半跪着想要找个东西给她盖上。
却不知道压到了什么,冷不禁那个看起来已经硬挺挺的女人,突然就shen • yin着长长出了一口气,又慢慢的活了过来。孟楷
连忙从破缸里舀取半漏水来给她灌了下去,这才能够嘶声道:
“我。。我。。,不碍事,。。。腰。。腰牌。。”
孟楷这才注意到,女人艰难翻起身子压着的泥地里,赫然露出一块被扯断下来的漆木腰牌,这让他不由的再度百感交集
起来,这个尚不知名字的笨女人,就是为了这块东西而差点命都没了么?
“不好,我们的赶紧离开了。。最不济也要就近躲上以躲了。。”
然而孟楷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搀扶起女人道。
“这这又是为何?。。。”
看起来受创过甚而脸色煞白的女人,语气虚弱道:
“你难道指望人家掉了东西,不会回头来找么”
孟楷却是无奈的气结道。
然后,他继不由分说的忍着伤痛而背起这个轻飘飘的女人,从破墙处攀越进了相邻的废弃院子里,然后就听到一阵风似
得脚步紧接着闯入女人的窝棚内。
那个声音在骂骂咧咧的打砸乱翻了一阵子之后,才寻觅着拖曳和翻倒的痕迹来到了破墙缺口边上,探头探脑的看过来;
却是与蜷缩在墙根下的女人打了个照面;不由一愣。
然后,就被掩身在旁的孟楷眼疾手快一把抱住脑袋,向前一拖一扭顿然折断了颈子而全身软软的摊在墙上。然后,孟楷
再度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胀痛处,却是伤口再度迸裂的湿润感。
然而他却对着女人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来:
“这下好了,腰牌有了,行头也有了。。”
与此同时街头上也敲响了聚兵的锣声,一直往敲响了好几遍之后,才陆续有衣衫不整或是裹着妇人衣物的士卒,相继打
着哈欠、眯着泛红的眼睛在街头上聚拢起来。
而一声令下在皇城大内杀的人头滚滚的都统崔安潜,也在承天门内继续接到一拨又一拨的回报:
“恭喜相公,天德军已在城西开远门外,成功截击了出逃的贼军,阵斩伪朝皇城点检使、左金吾卫大将军白日升以下数
十贼虬,当场杀获各万,尸塞汲水啊。。”
“报,振武军和回鹘城傍取得春明门大捷,大破城东欲意出逃的贼军东都帅黄思业所部。。。。”
“报,天兵军已经攻克延福,嘉慧诸坊,就近搜拿斩获贼军数千人。。”
“报,遮虏军和岢岚军,已经拿下昭国、兰陵、安善各坊,并大昭慈寺附近就地为困住了贼军眷属至少上万之众;只是
连日鏖战士卒疲乏而甲械多损,请以中军后续援力。。”
“准,令横野军前往接替,再从北内调拨一批淄用前往。。”
崔安潜当即道:然后他有看似不经意的继续问道:
“却不知,城南三门的攻略如何了?”
这话一出,奔走呼号往来戎碌的中军大堂内,却是突然静了静几个呼吸,这才有人硬着头皮禀报道:
“启禀相公,昭义军的孟留后,并协同的忠武、神策、泰宁各军,都已经稳步推进攻至青龙坊到归义坊一线,距离南郭
三门也只剩下一坊之地了。。”
“只是那些负隅顽抗的太平贼亦是呈现困兽之态;不但掘断了天街多处以为堑壕和防沟,还在城坊中遍设伏兵和陷阱;
而将士们久攻之下多有疲敝,是以。。是以。。”
“既然贼势棘手,那他们就只会一味猛打盲冲下去么,打到这一步眼见京师光复在即,就不能多动点心思么,”
冷不防崔安潜提声道:
“敢问相公的意思是,”
这名行营司马不由揣声问道:
“不就是城南几个坊区么,可还有什么好顾及和束手束脚的么。。但凡是攻城器械和其他的物料都可以尽管用上啊!难
道就格外贪恋那点抄掠得失么?”
这时候,行营掌书记李渥却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冷声解释道。
左右闻声却是不由心中凛然或是微微变色,这城南各坊虽然素来破败凋敝,但是聚附在其中的民户,少则上万多者数万
之众,就这么一句话都付之祝融了么。。
“此外,城外的沙陀和党项各部人马也该动起来啊。。让他们截断敌势和截击后援,可不是拥兵坐观一事无成啊。。”
崔安潜这才继续道:
“那些太平贼不是专号要与沙陀军为难么,且就尽发党项、沙陀部中步卒,趋于南郭三门之下且做立营佯攻,以为城内策应如何?”
“相公睿见。。”
左右顿然赞声一片如潮。
然而对崔安潜而言。那个朱邪翼圣的沙陀部众固然是眼下还是要当大用的;但是除此外能够名正言顺的削弱之,还是要尽可能的敲打和削弱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