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微知道温瓷住院后风风火火地赶来了医院,她推门进去的时候病床上的人正睡着。
床边椅子上坐着个气质冷峻的年轻男人,交叠着修长双腿逆光而坐,手上拿了本画册打发时间,画面中带着说不清的温馨。
一点不像温瓷说得快要窒息。
孟旸青见到来人,抬了头看,淡漠的眸自带着一种拒人的冷。
方知微也算见了不少娱乐圈的大佬,也没几位有这气场,强笑着自报家门:“你好,我是温瓷的合伙人,我叫方知微。”
“你好,坐吧。”男声又低又淡,并不热络。
床上人似被惊扰,呓语一声,秀气的眉微微蹙起。
方知微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地坐到了男人对面的椅子上,只略坐了两三分钟她就后悔了。
她应该打完招呼就走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坐立难安,唯恐动作大了惹人生厌。
而招呼她过来的人,此刻正在床上安睡。
她懂了,窒息感不会消失,只会传递给下一个倒霉蛋。
就这样静坐了漫长的十分钟,仿佛有一个小时那么长,兴许是方知微的眼神过于灼热,睡美人终于悠悠转醒。
温瓷醒来发觉合伙人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好像看到昏迷多年的植物人醒了那般激动。她怀疑可能是自己发的微信让她生了误解,解释道:“我只是肠胃炎,没生什么大病。”
方知微点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我就走了,其实工作室那边还挺忙的。”
温瓷立马拉住了她,悄声说;“你还有没有一点革命情谊?”
她之所以让方知微过来,就是不想和孟旸青两个人面对面尴尬。
蒋漫家里有长辈过寿,一早就走了。这男人无声无息地接替了蒋漫的岗位,搞得她大多数时候都在装睡,没想到刚刚还真睡着了。
方知微一时遭遇道德绑架,只好又坐了下去。
温瓷有了推辞,对着孟旸青说:“这儿有朋友陪我,你也挺忙的,早点回德城吧。”
她没趾高气昂地驱逐,温声温气的,不带什么脾气,孟旸青都有些听不惯。
前天他的失控似乎在她这里默默翻了篇,她没提起也不反击,仿佛恩赦了他,又好像对他的刑罚才刚刚开始。
他攥着画册一角,淡淡道:“最近不忙,我们等你出院了一起回去。”
瓷器展刚刚结束,温窑整个团队休假一周,确实也不忙。
温瓷坐正了身子有些激动,“我没说要回去,我在这儿挺好的。”
“嗯,挺好的还把自己喝进医院,医生说你的胃需要好好养养。”孟旸青语调不咸不淡的,随手又翻了一页画册。
温瓷深吸一口气,又躺了下去,音色和面庞一样沁冷:“你翻书声音太大吵到我了,出去。”
不提喝酒的事温瓷还可以维持一下表面的和谐,只要一提起,那一晚的狼狈就自动在脑子里回荡。
病房内一片冷寂,方知微在旁听着两人的交锋都不敢说话,抱着包尽量降低存在感。
孟旸青合上瓷器展的画册,看着温瓷脸上的厌色顿了几秒,对着方知微说:“有事叫我。”
真就起身出去了。
方知微忍不住感叹:“温总,你好A啊。”
午时。
温濮远送了午餐过来,见孟旸青一个人坐在病房外,脸色微变,“怎么在外面坐着,进来吃饭吧。”
房里温瓷正和方知微聊着娱圈八卦,见人进来,笑意渐失。
方知微见到传说中的温家家主,忙拘谨起身。
温濮远笑得和蔼:“你是知微吧,我们家小瓷这么多年多亏你照顾了。来,一起吃吧,这死丫头现在只能吃点清淡的我也没准备什么正经菜,你别嫌弃啊。”
方知微笑着说不会,帮着一起布置餐桌。
温瓷没什么胃口又心情不佳,机械地舀着碗里的粥,半天碗里也不见下去多少。
温濮远眉间一紧,“怎么了,胃里还不舒服吗?”
温瓷放下勺子,低声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她实在受不了被圈在这小小一间房里,还要和孟旸青尴尬相对。也不知道这男人是怎么修练出来,心里或许对她厌恶至极,面上照样雁过无痕。
温濮远:“你做的检查有几项还没出结果,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温瓷脸上带着倔气:“我根本就不需要住院,也不需要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检查。”
那晚是蒋漫不放心,保险起见才给她办了住院。昨天温老爹一来又给她安排了一套全身检查,哪里知道要等几天结果才能全出。
方知微嗅到气氛不对,几下喝完了碗里的粥,推说下午还有事迅速遁了。
温瓷又躺回了病床,无声抗议着。
温濮远来了火气:“你这孩子现在怎么变得这么任性呢,让你多做几个检查难道还是害你了。你在这儿住着,我们忙前忙后的你还不乐意了。你说,还要怎么把你供着啊。”
温瓷躲进被子里,一言不发。
温濮远看着那瘦削的一团,又迅速地心软,叹了口气和孟旸青说:“我在这儿再呆下去高血压都要犯了,你照顾着吧。”
孟旸青点点头,收拾起桌上的餐盒,悉悉索索的,存在感极强,听得人心烦意乱。
温瓷掀了被子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出了病房。
正午阳光正灿,她绕着楼下花坛走走停停,走累了坐在长椅上发呆。
从路人的角度看去,女人的面色略显苍白,但依旧掩不住娇色。如墨长发随意扎起,鬓边垂下几缕,病西施的冷艳清绝或许也不过如此。
他忍不住对着倩影偷拍了一张,还没来得及细看拍得如何,面前就出现一个男人,面色肃冷,臂上挂了件女士外套,开口就是让删照片。
路人强自狡辩着:“我,我拍个风景碍着你什么事了。”
男人居高临下,用一种没有波澜的声音说:“你自己删还是我来?”
他看上去斯文体面,不像是个会动手的,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威压,仿佛有一百种比暴力更轻飘的方式把人踩在脚底。
看着就惹不起。
路人撑不住,当着他的面按下删除键,“兄弟,我就是觉得你女朋友旁边那朵花挺好看的,没别的意思。你说删就删呗,哪里还没有好看的花了。”
“删干净。”
看着路人把最近删除板块的照片一并清了,又一路注视着那人走远,孟旸青才走到温瓷身边,把外套递了过去。
温瓷如梦初醒,看着如神邸般骤然降临的男人,突然就想通了。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很坦诚,是她期望的太多,总妄想会有爱情发生。
她拍了拍旁边的空位,语气里没有刻意的冷淡亦无从前的炽烈:“我不冷,你坐吧。”
孟旸青应声坐下,“我替你催过了,明天应该就可以出院了。”
“好。”
她看起来也没有很开心,眼神依旧空洞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孟旸青才听到她说:“你回酒店吧,病房里只有一张床,你睡不好的,明天早上来接我就行。”
善解人意的温大小姐看起来有些落寞,像一只毛绒绒的幼狮一般惹人怜爱。
孟旸青看得心头微动,声音不自觉地放柔:“温叔让我在这里陪着你。”
温瓷轻笑了笑,“我不会和他说的,你明天早点过来就好了。”
男人没再接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
旁边几个阿姨细碎的谈话声清晰入耳:
“哎呦,真的是惨啊。听说就是从这栋楼跳下来的,18楼啊连犹豫都没有的,直接就跳了,血肉模糊的。”
“哎,生这个病负担太大了,估计也是不想拖累家里。”
“做人还是要会享福的,东省西省的,老了钱都送给医院了。”
18楼一跃而下。
温瓷听着心里生寒。
她就住17楼。
原来窗边的防盗网防的不是贼,是欲自杀的病人。
她虽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夜深人静的一个人住在没什么归属感的病房里,也很难控制住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到了晚上,孟旸青收拾了餐盒,拎着垃圾袋就要出去。
温瓷从夜幕降临时就有些坐立难安,生怕他真就留她一个人过夜,忙问:“哎,你要去哪儿。”
男人回头,嘴角漾着淡淡的笑:“我只是去倒个垃圾。”
洗漱完毕后,温瓷把窗帘又拉了拉,确保中间无缝隙才上床。
可病床就在窗边,即便拉紧了窗帘她也没什么安全感,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阴飕飕的。
孟旸青和衣躺在离窗有些距离的长沙发上,听着女人在那里翻来覆去,终究忍不住起身,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
女人从被子里探出个头,她在被子里蒙了太长时间,脸上染了几分潮红,看起来比中午那会儿更生动一些。
“睡吧,这世上没有鬼。”男声沉稳,带着安抚。
“你要睡在椅子上吗?”
孟旸青颇为无奈:“有个胆小鬼一直翻来覆去的,我在那儿也睡不着。”
温瓷想了想让他在椅子上睡一晚也不太人道,和他商量:“要不然你等我睡着了再睡过去吧。”
“好,你睡吧。”
有了孟旸青这尊佛坐在窗边,温瓷安心了些,不久就涌上了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