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一月下旬。
2021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将整个枫州化作银装素裹的纯白世界。
积雪如同幕布覆盖着江南一中,午休时分,成群的学生涌出,化成几束色彩斑斓的洪流向食堂、超市、宿舍流去。
也有三三两两的学生,像一个个斑点般出现在偌大雪白的操场上,双手通红地玩着打雪仗、堆雪人,将冰冷的雪团趁同学不注意塞入对方衣领内,欢声笑语远远回荡。
商焰背着书包抱着一堆书,走出高二的教学楼,向高三的教学楼方向走去。
江云鹤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跟在他身侧,啧啧了两声,“商焰你可真行,这时候还真跳级成功了,牛逼!你给我透个底,你一模考了全市多少名?”
商焰撩着眼皮看他一眼,没说话。
“不说?”江云鹤咔嚓一声咬碎糖球,“那行全市排名你不说,年级排名说说呗。”
商焰回:“与其关心我的排名,不如关心你明后天的期末考试能考多少名。”
江云鹤呵了一声,“切,不用期末考试了不起啊。反正我只要进班级前二十,我老爸就没话说。哼,你以为我这么关心你的名次啊,还不是刚刚看到深蓝给我发的微信,让我帮忙问一声。”
商焰脚步一顿,“谢霜雨今天给你发微信了?”
“他昨夜发的,上午课间找机会翻出手机才看到。他还说,等这学期结束他那边只有两个学生要带了,目前也不打算再接新学生,所以可以寒假期间过来一趟。”
商焰微微露出笑容,“回复他,公寓的房间一直为他留着,每周都会打扫,随时可以过来。”
江云鹤摇头叹气,“我怎么感觉自己完全沦为传话筒了呢。还有啊,商大佬,你以前惜字如金,怎么最近话越来越长了?”
“这样不好?”商焰笑容敛去,面色有些冷淡,“谢霜雨说这样很好。”
江云鹤道:“也不是不好,只是不太习惯,感觉都有点不太像你了。”
两人已经走到高三教学楼二层,高三6班的门口,商焰没着急进班,而是在走廊边停下脚步,问江云鹤:“不太像我?你有多了解我?说说怎么样才能算像我?”
他的语气不善,带着些许嘲弄与咄咄逼人的味道。
江云鹤额头掉下几滴冷汗,“呃,就说我们刚才这一来一回的对话吧,你以前很少会用这种语气说话,也很少会怼人!你平时不仅话少,还什么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你都跟机器人一样,没什么感情起伏。”
“你知道你们班的人背后叫你什么吗?机器人,么得感情。”
“什么都不在意,没有感情,机器人。”商焰重复了一遍,觉得既嘲讽又好笑,压根没人知道很多时候他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经暗流翻涌。
甚至有时候那种激烈的,一时间用药物都难以压制下去的情绪会从眼神中泄露出来。
“你怎么了?”江云鹤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
商焰绕过他,进了空荡荡的教室,一眼扫见有无人去坐的空位置,便将书本和书包都放上去。
江云鹤懒洋洋地踱步进来:“吃饭去?”
商焰本没打算和他同行,但转念想到要借用他手机回复谢霜雨,便点头一同出门。
·
随着时间一日日向春节逼近,庐州市的各大初高中均已期末考试结束,寒假开始,很快成绩单如漫天雪花片洒向千家万户。
寒假一开始,包括陈文轩在内的好几个学生补课安排也已结束,谢霜雨没再接新学生,手里总共只剩张雪崖、傅嘉意以及跨时空的商焰、江云鹤。
之前在山村老家度假时跟张雪崖说,“带完这批学生就隐退,回家养鱼种树”。这话并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打算等到今年六月底,就回乡下过日子去了。
虽然学生走了不少,但微信群里的学习小群都还在,三十七的“逆袭三人组”微信群开始叮叮叮跳出消息。
陈文轩:期末考试的年级排名也出来了,我们班主任直接在班级群里发了。这次期末考试的卷子难,本来我看到成绩单心都凉了,没想到看排名居然还不错。你们老师公布排名了吗?
傅嘉意:今天早上在群里公布了,我们班群里都炸了。
陈文轩:炸了?怎么了?
傅嘉意想了想,估计深蓝老师还不知道他们的成绩排名呢,于是直接将年级排名的Excel在群里共享后,输入回复:你是不是只看了你自己的排名?你看看崖哥的,就知道我们班为什么炸了。
陈文轩忙点开表格,直接搜索,一下子就在第48行看到了张雪崖的名字,年级排名那栏明晃晃地写着47。
陈文轩大惊,他本以为自己进步超神速,年级总共四百多人,这次考到年级第58名,在班上已经是点名表扬的进步分子代表了,没想到四个月前还是年级吊车尾的张雪崖,现在居然考得比他还高!
他心情复杂地回复:难怪你们班群里炸了,放哪个班都得炸。崖哥你是坐火箭了吗?
傅嘉意:崖哥这次是我们班第一,也是我们班第一次有人能考到年级前五十,魏老师发了一大段话在群里让同学们向他学习。
陈文轩:你这次考得也不错,第102名,进步已经很快了。
傅嘉意:哎,不行,还是太慢了,这个分数连我想考的高中门槛都摸不着。
陈文轩:你想考庐州八中啊?那还是挺难的,不过还有一学期呢,努力努力,在深蓝老师的帮助下,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傅嘉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在群里透了底:其实我想考的是江南一中。
陈文轩大惊,差点把手机摔到雪地里去,愣了几秒,他才回复:傅嘉意,呃,不是我打击你,我觉得不太可能,除非,除非……
傅嘉意:除非什么?
陈文轩:除非你和崖哥一样,坐火箭直奔年级第一,那还是有点可能性的。
傅嘉意咬了咬嘴唇,正要回复,只见深蓝老师的微信冒了出来。
深蓝:那陈文轩你就等着看,张雪崖和傅嘉意坐火箭直奔年级前二吧,还是甩第三几十分的那种前二。
陈文轩发了惊讶的表情包。
深蓝:这次你们考得都不错,老师给你们发红包,提前预祝新春快乐。
随即群里就跳出微信红包,他下意识地就点了开,喜滋滋地发现自己抢了几十块。
过了两秒再一看,三个红包都被抢了,一直没发言的张雪崖居然抢了一百多块,而傅嘉意只有可怜兮兮的几块钱。
这运气都是按排名来的吗?!陈文轩抢红包的喜悦顿时消散不少。
陈文轩:崖哥牛逼,说句话呗@张雪崖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张雪崖才回了一个字:嗯
敲完这个字,张雪崖将手机装回外套口袋里,蹲在厨房垃圾筒边继续剥蒜。
窗外又开始下雪,细密的雪珠子洒到地面,沙沙作响。谢霜雨喝了一口热茶后,顺手将手机搁到窗台上,继续切菜。
明天一早,张母要带着张雪崖离开庐州,回老家过年,所以临走前谢霜雨就让他过来吃个午饭,下午再把寒假期间的学习计划、复习资料都交代给他。
谢霜雨微侧过脸,看了眼乖乖蹲着剥蒜的少年。
嗯,比初见时要稍微结实了一些,看着不再那么瘦骨嶙峋,个子也抽高了一点。少年站起来时头顶差不多抵到他眉毛的位置,应当有175左右了。
才刚过十六就这么高,只要营养跟得上,以后必定一米八以上了。
张雪崖将剥好的蒜瓣放到案板上,目光在料理台上扫了一圈问:“还要干什么?”
谢霜雨看了眼地上的马铃薯:“削两个土豆。没刮刀,你就用水果刀吧,下手轻点,别连皮带肉全削没了。”
张雪崖点头,拿过水果刀,轻轻地按在土豆表面,一圈圈地削下去,谢霜雨眼角余光瞥去,只见他不仅将皮削得薄,且动作很快,一削到底,整个是一条完整均匀的卷曲长条。
“刀工不错呀。”谢霜雨夸道,“平时也没见你削水果,削皮这么熟练?”
光溜溜的两颗土豆被他放到料理台上,张雪崖边冲洗水果刀,边不在意地说:“我吃水果一般不削皮,这是第一次削皮,还挺简单。”
谢霜雨拿过土豆,在哗啦啦的水流下冲了冲,手起刀落切成滚刀块。
“还要干什么?”张雪崖问。
谢霜雨笑说:“冰箱里有草莓,洗一碗自己拿去客厅吃。我这边不需要帮忙了,半小时后我们开饭。”
张雪崖丝毫没有客气,取出草莓,洗了一大盘子,正要端走时,什么也没想,很自然地拿起一颗最大最红的草莓抵到谢霜雨唇边。
谢霜雨下意识地就咬住了,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就就,就想让你试个毒!”张雪崖立刻松开手指,抢在谢霜雨吃完说话前,立马就端着盘子溜走了。
张雪崖的心底原本是嶙峋的山峦荒野,寸草不生。
可自从遇到谢霜雨,那里就落了一颗种子,种子一天天发芽,在无人探知的深处长成合拢的花骨朵。
在他还没发觉的时候,花骨朵一天天地舒展开了。
谢霜雨将甜美的草莓咽下去,不由笑起来。
半小时后,饭桌上摆了蒜香排骨、土豆牛腩、番茄炒蛋、外加一小锅鱼头豆腐汤,整个客厅香气四溢。
张雪崖不知道是不是心里还别扭着,这会儿一句话不说,闷头大吃。
饭后,谢霜雨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该给的资料都给了,没送张雪崖出门,只是站在落地窗边目送他背影远去。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谢霜雨点开一看,是商焰在微信群里发消息了。
商焰:什么时候过来?
谢霜雨动了动手指:两小时后,到了枫州打你电话。
旋即便收拾了两套衣服,一沓现钞,钥匙,又将家中清扫检查了一遍,跟几个关系不错的亲朋好友以及微信朋友圈里说一声要闭关几天,最后将睡懒觉中的橘猫抱起,撸了两把。
橙子:“喵喵喵?”
谢霜雨念头一转,在群里问:介意我带只猫吗?
商焰几乎是瞬间回复:当然不介意,是你养的那只橘猫?
江云鹤也回:哇哦,深蓝老师你真的可以啊,猫也可以跨时空带过来吗?
“孔子号。”谢霜雨望卧室的方向喊了一声,金属小球应声滚出,“我们能把橙子也带过去吗?”
孔子号说:“当然可以,再来一个人我都能带过去。”
谢霜雨质疑问:“不会出问题吗?”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专业能力吗?”孔子号炸毛说,“当然没问题了,要不你抱好橙子站着别动,我立马把你们转移过去。”
“你停!我还没准备好。”谢霜雨忙说,“我只是想到,每次我穿梭时空之后简直就是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橙子不会也这样吧?把它吐坏了怎么办?”
孔子号声音弱了下去:“这个问题嘛,暂时没办法解决。但你可以放心,在穿梭时空的时候,各种生物的反应现象应该都差不多,橙子顶多就是难受一会儿,身体是不会出毛病的。”
谢霜雨怀疑:“真的?”
孔子号振振有词:“你看,你每次虽然恶心想吐,不很快就恢复正常了吗?”
“说得也是。”谢霜雨点头,放下橙子,在群里发了消息:好,那我几分钟后到枫州市。
几分钟后,谢霜雨一手拎着塞满衣物的大手提包,一手拎着装着橙子的猫笼子,这会他没带手机,身上只装了现金和钥匙。
孔子号飞速展开成门框状,谢霜雨深吸了口气,一脚踏进去。
时空穿梭就在这一进一出刹那间,谢霜雨没什么特别的感知,只是在门中停留的那一瞬间,所有思维有短暂的凝固,仿佛每一个细胞的生命活动都被暂停了一下。
谢霜雨一从金属门踏出,就感觉头晕眼花,心脏砰砰乱跳,耳鸣声从耳道一直刺穿到脑髓,他踉跄了一下,顺势靠到身侧的墙壁才没跌倒。
少顷,视力恢复正常,双目重新聚焦,才看清楚周边一切。
他连忙提高猫笼子,查看橙子的状态:“橙子?”
出乎意料,橙子的状态比他好多了,听到主人呼喊,立马睁开眼,生龙活虎地叫了两声,并从网格里伸出小爪子,试图扒拉谢霜雨。
谢霜雨放了心,打量四周,发现这次孔子号没坑他,直接把他传送到商焰的公寓楼下。
孔子号已经变回小球,由于临走前能量灌输到满额,这会还剩下一些,不需要休眠,可以再来次空间转移,直接去雷电频发区的高空充能。
“橙子再见,谢霜雨再见,我先走了~”
谢霜雨提醒道:“你自己注意点,别被各国的观测设备当成UFO抓捕了。”
孔子号嗯嗯两声,消失在空气中。
谢霜雨站在公寓楼下,拨了十八层商焰家的门铃电话,只等了不到三秒,对方就接通了。
“喂?”是商焰低沉冰凉的声音。
“是我,我现在在你家楼下,能给我开个门禁吗?”
“……”安静了几秒,商焰才说:“开了。”
电话挂断,商焰立刻快步走到书房,敲了敲电脑桌:“你该走了,你爸说来接你,快到了。”
“啥?”江云鹤从热火朝天的游戏界面挪开视线,摘下耳机,“你刚才说我爸要来接我?”
商焰说谎眼都不眨一下:“是,他说很快就到了,我劝你现在就走。你跟他说来我家写作业,他要是过来看到你玩游戏,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江云鹤闻言,立马起身,二话没说收拾了书包,换上靴子就开门,还不忘回头说:“深蓝到了,记得跟我说一声,请他吃饭!”
商焰没接话,跟到电梯口,只见三个电梯,有一个正在往上升。江云鹤按了下楼的电梯键,其中一个电梯就停在十八层,金属门立刻缓缓向两边滑开。
江云鹤进了电梯,诧异道:“真没想到,商焰你居然还会送人出门,我真是受宠若惊啊。”
商焰眼见他的电梯门合上,而另一个电梯已经到了十八层,银色金属门正打开了一条缝。
电梯门完全合实的一瞬间,江云鹤看见商焰朝他露出一抹微笑,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想商焰今天抽什么风。
谢霜雨到了十八层,脚还没跨出电梯门,就见商焰正站在一米之外,注视着自己。
他眉梢一挑:“迎接我?”
商焰默不作声,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他两手拎着的东西,定格在猫笼子:“你的猫?”
“嗯,叫橙子。”谢霜雨提起来,轻晃了一下笼子,橙子瞪着圆圆的眼睛,朝商焰喵呜了一声。
等到了公寓内,关好门,谢霜雨才将橙子从笼子里放出来,橙子到了陌生的环境,有点慌,不敢乱窜,一下子跳到谢霜雨怀里就扒着不下来了。
商焰以为谢霜雨会将猫扯下来,没想到对方就这么抱着橘猫,在猫额头上亲了一下,安抚两声,然后一手提着行李往客卧去了。
他不由皱起眉毛,觉得这猫很不顺眼。
谢霜雨放下行李,粗粗打量了一番,发现客卧非常干净整洁,且他之前用过的东西都还摆放在原处,整个房间保留着他走前的模样。
他拿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抱着猫出来,商焰坐在单人沙发里,翻开着一本奇幻故事集,似乎一点不在意他干什么。
但谢霜雨却发现商焰半天都没翻一页,人虽然坐在柔软厚实的沙发上,但身体的姿态却并不放松,显然心思并不在看书上。
果然,没过两分钟,商焰就开口说:“这猫这么娇贵?你要一直抱着?”
谢霜雨说:“我下单买个猫窝,等会把它平时的猫玩具放进去,它就会下来了。猫呀,一到了陌生环境,都会比较慌的。我们家橙子算好了,至少乖乖的在我怀里待着,有的猫一到新地方,可能会钻到犄角旮旯的地方谁喊都不出来呢。”
说着,他用脸颊蹭了蹭橘子的软毛,“橙子最乖了。”
橙子声音软萌:“喵~”
早知如此,他就该在谢霜雨问介不介意的时候说介意!
商焰越发看橙子不顺眼,面上却丝毫不显,只说:“你不用下单,在你说要带猫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单了。猫窝、猫砂、猫粮,还缺什么吗?”
“那就都不缺了,谢谢你,商焰。”谢霜雨点头笑说,“你果然很细心。”
商焰:“果然?”
谢霜雨坐在他对面,将橙子放到腿上,垂眸说:“我们见面的第一晚,江云鹤都没发现我的脚扭伤了,你却发现了,给我买了药拿了新衣服。我发高烧那晚,你能想起来给我准备药和热牛奶……这些足以看得出你很细心。”
这些行为就是细心的表现吗?
商焰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对别人并不会做这种事,可是一碰上谢霜雨,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顺手就这么做了。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商焰起身倒水,谢霜雨偏过脸看他:“你插班到高三,感觉怎么样?跟得上老师上课的节奏吗?”
“差不多,听了些解题的新方法。”商焰将热气腾腾的两杯水放到茶几上,“除了作业变多了,和高二也没什么区别。”
谢霜雨挑眉:“都跟得上?语文呢?”
商焰盯着他,似笑非笑:“我什么水准你不是很清楚吗?你觉得我会跟不上?语文——九十分的水平,听课还是听得懂的。”
谢霜雨表示赞同:“那倒是,你这次一模语文算是超长发挥了,没想到能考105分,总分697,语文功不可没呀。”
这话要是被商焰的班主任听到,能破口大骂谢霜雨胡说八道,明明商焰唯一拉后腿的学科就是语文,他居然还敢说语文功不可没?
然而,商焰对谢霜雨的话深以为然,作为语文平时只能考八十分左右的人,这次一模居然破一百,他觉得不可思议,认为这主要是谢霜雨平日里耐心教他分析阅读理解、写作文的成果。
半晌,谢霜雨捧着热茶突然说:“其实,我的语文真不好,你应该找个擅长语文的人辅导你,事半功倍,说不定能争一争江南省状元。”
”我不在意。”
商焰的语气沉沉,似乎有点不高兴。
夜色降临,谢霜雨简单地炒了两盘菜。
两人在冷清的客厅吃饭时,他忽然问:“你都放寒假了,怎么还住在公寓里?今天都腊月二十八了,你父母没让你回家吗?”
“我喜欢一个人住这里。”商焰低嘲道,“他们不太管我,也未必想见我。”
谢霜雨反问:“喜欢一个人住?那为什么老是催我过来,你不会感觉到不适应吗?”
商焰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在这里,不会打扰我。”
“哦?”谢霜雨吃完了饭,抽纸擦干净嘴角,才继续说,“是因为我的存在感比较低吗?所以平时可以无视?”
商焰筷子一顿,抬眼定定地看着他:“你明知道不是。”
谢霜雨问:“那是因为什么?”
商焰磨了磨牙,转而问:“前几天,我听了一个成语的典故,叫倾盖如故,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就是一见如故,初逢便想结为好友的意思嘛。”谢霜雨促狭地笑了,“你的意思是,你对我一见如故,想交个朋友吗?”
“想,交个朋友……”商焰唇角一勾,露出一丝微带锋芒的笑意,“我认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谢霜雨,难道你认为我一再让你过来,仅仅只为了让你给我上课?”
没等谢霜雨作答,他自顾自地接下去:“当然不是,我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邀请你过来玩而已。我希望,你也能将我作为朋友,而不是单纯的高中学生。”
单纯的高中生……实际上,商焰的思维行为成熟得经常会让谢霜雨忘记他只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
谢霜雨和他相处时,经常不自觉地就以对待同龄人的态度来交流了。
至于交朋友一说,谢霜雨毫无心理负担地说:“当然是朋友。”
·
大年三十这天下午,商焰被他父亲一通电话喊了回去。
今晚除夕,谢霜雨估计他是不可能回来的了,于是自己买了特辣的火锅底料以及一堆涮菜,准备自己涮个火锅吃。
谁知火锅涮到一半,接到商焰的电话:“你吃晚饭了吗?”
谢霜雨望着锅里嘟嘟沸腾的红油热汤,回:“正吃着呢。”
“给我留点,我回来了。”
“???”谢霜雨一边把煮老了的肥牛卷捞出来,一边问:“你不是在家吃年夜饭吗?这个时间回来?”
商焰低冷而磁性的声音响起:“偷偷溜出来,想吃你做的饭,我快到门口了。”
“等一下!”谢霜雨赶紧把电磁炉调成小火,“我煮的火锅,特辣,你能吃吗?”
这话刚落地,只听门口咔哒一声,商焰裹挟着满身寒气进门。
外面正在下大雪,他从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后,便一路快走回来,头发上沾满了细碎的雪花,这会一进屋,雪花被暖气融化,几缕头发湿润地垂在额前。
谢霜雨起身看他:“这么快?”
商焰走到餐桌边,睫毛微湿,坠着一滴雪水珠,他眨了下眼,水珠便落进琥珀般的眼睛里。
那只盛着雪水的眼瞳看谢霜雨时,像隔着一层水雾,不是很清晰。
谢霜雨指着锅:“红油麻辣火锅,特麻特辣,你要吃吗?”
商焰见他已经开始吃了,一点头自己去拿碗筷。
见人已经坐到自己对面,左手拿筷右手拿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谢霜雨不由再次提醒:“你确定要吃吗?真的比较辣。”他是听说江南省的人大多都不能吃辣。
商焰淡定说:“我确定。”
于是谢霜雨开了大火,将剩下的肉片肉丸都放了进去,他觉得两个人吃可能不够,于是起身又去冰箱里拿了点油面筋、鸡脆骨、黑鱼片之类的涮菜。
红油翻滚,热气腾腾,火锅味从开放式餐厅一直弥漫到整个客厅,幸好谢霜雨记得提前将各个房门紧闭,不然今夜就要闻着火锅味睡觉了。
“可以了。”谢霜雨见肉都熟了,便用漏勺盛了满满一大勺肉片放到商焰碗中。
等了几秒肉片稍微凉了些,商焰就夹了一筷子,一口吃下。
“咳咳咳咳咳……”肉一入口,商焰就被辣油呛到了,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咳嗽声。
谢霜雨连忙从冰箱拿冰牛奶给他,只见他稍稍平复,抬起头来,眼圈微红,双目盈满了泪水。
谢霜雨还是第一次见商焰这幅模样,活像被人狠狠欺负哭了一样。
冰凉的牛奶入喉,商焰被刺痛的嗓子和口腔稍微好受了些,他用纸巾擦了擦嘴角,便又动手去夹碗里的肉片。
谢霜雨压住他的手指,“吃不了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