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州市。
谢霜雨失踪的第二天傍晚,张雪崖第三次来最近的派出所,可得到的回复依旧是“正在调查追踪中,暂无消息。”
张雪崖从派出所里出来时,有路人好奇侧望,他心情烦躁地瞪了路人一眼,眼神像野狼般凶横。
他五官轮廓深,肤色也深,整个人瘦条条像把锋芒毕露的长剑,额头还贴着白纱布,一看就像常常打架斗殴的不良少年。
窥视的路人被吓了一跳,赶紧避让开。
张雪崖双手插在外衣兜里,疾步如飞,打算天黑前再去一趟谢霜雨家,中途路过便利店,进去买了根开袋即食的蟹□□。
深蓝失踪两天,也不知道他的猫怎么样了。张雪崖想可能没等深蓝回来,猫就先饿死了。
张雪崖一路胡思乱想,越走越快,最后一溜烟跑到谢霜雨家,连电梯都没等,直接跑上楼。
铁门紧闭,他明知里面没人,但还是怀抱着不可能的希冀,重重地敲了敲门。
“深蓝,深蓝老师?你回来了吗?”他扒在门缝处喊,得不到回应,他又喊:”橙子?橙子!”
“喵喵喵——”
猫叫声由远及近,橙子听见有人喊它,就不停用爪子抓拉着铁门,企图能让对方把门打开。
张雪崖为难地皱起眉,他没有钥匙,目光环视周边,看到电梯边的白墙上有新印的开锁公司电话,他紧紧地抿着唇角,想花钱开锁太贵了。
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往外左右一望,看到距离窗户大概一米远的地方有凸出的沿台,这沿台虽窄,但也有十几厘米宽,一路能到谢霜雨家的卧室阳台,而阳台没有装防盗窗,推开玻璃窗就能进去。
这是六楼,一不留神摔下去,非死即瘫。
正当张雪崖一脚踩在窗台上,手扶窗框腰腿发力,另一脚也要蹬上来时,叮一声,电梯开了。
坐电梯上来的青年一眼看到有人要跳楼,二话不说拿出平生最快速度,飞蹿过来一把将张雪崖拉下来。
张雪崖猝不及防,和青年一起摔到地上。
“嘶……”青年疼得低呼了声,扶着腰站起来,随即看向明显还没成年的男生,语重心长劝解:“这位同学,你有什么想不开也不能跳楼呀,有什么困难你说说——”
“谁跟你说我想跳楼?”张雪崖没好气道,“我只是要去603的阳台上。”
青年闻言脸色一变,“603?你去他家阳台上干什么?”
“他家的猫都叫疯了,我去看看不行吗!”张雪崖凶巴巴道,“你不要多管闲事。”说着就要继续爬窗。
“呃……我有钥匙。”
张雪崖闻言扭头看,只见青年掏出一把钥匙,指着谢霜雨家的门说,“我是他朋友,他这段时间出远门,我过来把他家猫接走。你是他家邻居吗?吵到你真不好意思,我这就把猫带走。”
钥匙插进门锁孔,咯哒一声,铁门被打开了,一团橙色飞奔而出,蹭地跳到张雪崖身上。
张雪崖抱住橙子,橙子被关了两天没见人,此刻一见到熟人即使是平时不待见的张雪崖,它也非常兴奋,疯狂用头在张雪崖怀里蹭。
“呃……”青年不知如何是好。
张雪崖给大橘猫顺了顺毛后,抬眼直视青年,发出一连串的逼问:“你是深蓝老师的朋友?我是他的学生。你说他出远门?你怎么知道他是出远门?谁让你来接猫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拿到他家钥匙的?”
青年差点就被这咄咄逼人的追问弄懵了,愣了两秒才说:“刚才他给我们发邮件了,说是这段时间回老家,联系不方便要失联一段时间,嗯……他有个学生还打电话给我了,说谢霜雨让我帮忙养一段时间猫。”
见张雪崖完全不相信的样子,他打开手机邮箱,“喏,你看,这是他发的邮件。你既然是他的学生,应该也收到邮件了吧,自己查查邮箱。”
张雪崖浓眉紧锁,他的手机是按键老人机,连QQ都没,更别说邮箱了。
青年点开相册,翻出以前和谢霜雨的合照,“你看,我真是他的朋友,不是什么坏人,这是我们上学时的合照。”
张雪崖走近,翻看了那几张照片,照片上的谢霜雨很年少,穿着蓝白校服,和两个男生勾肩搭背,笑容灿烂,完全是青春洋溢的高中生模样,还有旅游照,谢霜雨穿着短裤短上衣,露出白生生的长腿在海边踩浪花。
照片上确实有眼前青年,谢霜雨看起来和对方关系不错,合照时笑得很开心。
青年的话,张雪崖信了大半,然而心里还是有一连串的疑问:深蓝真的没事?只是回老家?他不是被绑架了?逃出来了?可警察都没找着他?为什么手机一直打不通?真的是信号不好?
“我还有事,你能先把谢霜雨的猫给我吗?”
青年朝张雪崖伸出手,他腿边放着从谢霜雨家翻找出来的笼子,小门开着,就等把橙装笼带走了。
张雪崖把橘猫递给他,但橘猫死活不愿意转移到另一个人的怀里,立刻凄厉尖叫,锋利的尖爪伸出,死死勾住张雪崖的衣服。
“橙子!听话。”张雪崖冲了它一句,平时他来谢霜雨家见到这猫总是很乖的,为什么现在这么凶,“别叫了,爪子松开。”
“喵呜呜……”橙子很通人性,爪子缩回肉垫里,开始低声呜咽,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张雪崖,看起来可怜兮兮。
青年见它这幅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顿时心都化了,“你别这么凶,它只是猫,让我来哄哄。”
他掏出提前备好的猫零食拆开引诱橙子,橙子自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过东西,这会一闻到食物的味道,三魂七魄都被勾去,顿时扭头朝青年扒过去。
张雪崖的脸色顿时更难看,他顺势把猫往青年怀里一塞,转身欲走时,脑中忽闪,说:“你说谢霜雨有个学生打电话转告你?那个学生的号码给我一下,我问问他。”
青年找到通话记录,将号码报给他。
“叫什么?”
“叫江,江什么来着?我想想……想起来了,叫江云鹤!”
张雪崖回家的路上,刚想拨这位江云鹤同学的手机号,结果傅嘉意的电话就先打过来了。
“张雪崖?”手机里传来傅嘉意软软的声音,“你收到深蓝老师的邮件了吗?”
邮件……对了,深蓝群发了邮件。张雪崖硬邦邦地回道:“我没有邮箱。”
“哦,那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深蓝老师邮件上说他老家有急事,要失联一段时间,可能十天到一个月,让我们不用特意找他。”傅嘉意有些忧愁,“他最后还备注了让学生们先好好听课,他事后回来再给我们补课。唔……我打了他的电话,显示已关机。”
张雪崖眼珠深黑,站在亮起的路灯下,“嗯,我知道了。他有个叫江云鹤的学生,你认识吗?”
“啊?!”
手机里傅嘉意惊讶高呼了一声,张雪崖追问:“你认识?”
傅嘉意顿时说话都结巴了,“江江江云鹤,你怎么知道江云鹤?这个……呃……”她像是被人发现了捂得很久的秘密,这个那个了很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张雪崖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就说江云鹤是哪个学校的?我有事找他!”
“他他他是江南一中的,今年高二,在枫州市呢。”傅嘉意慌忙说,“深蓝老师给他上网课,我撞见过。”
张雪崖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枫州市这么远的地方,深蓝是怎么找的学生?哼……还是传说中状元制造厂的江南一中。
当面询问是不可能了,张雪崖只得拨了江云鹤的手机号。
·
江云鹤打了个喷嚏。
谢霜雨笔尖一顿,从纸盒中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他,“感冒了?”
“没,估计是谁念叨我了吧。”江云鹤接过擦了擦鼻子,瞄了眼时间,“唔,八点半了,要不要让我妈做份夜宵?等会我们结束的时候吃。”
“六点半不是才吃过晚饭?你吃了两碗米饭和那么多菜,居然还想吃夜宵?”
快六点时,江云鹤爸妈都回来了,见儿子在学习非常高兴,想到最近班主任反馈儿子成绩有进步,他们知道主要是家教老师辅导的缘故,人家老师第一次远道而来,于是他们自己做连带叫外卖,弄了一大桌菜。
江云鹤人高马大,饭量也大,吃了很多。谢霜雨晚上食欲一般,随意吃了七八分饱。
“你看我这雄伟的身材,饿得快很正常。”江云鹤睫毛忽闪,一脸无辜,“再说我学习了那么长时间,做了那么多数理化生题,耗死那么多脑细胞,吃点夜宵怎么了?”
谢霜雨笑:“行行行,你随意,给你一分钟点餐。”
江云鹤立马从座位上蹿去客厅,“妈!我貌美如花的神仙妈妈!请你做个夜宵,等会九点半下课我们要吃,就来份舒芙蕾,大份,加黑糖!奶油!芒果酱!”
谢霜雨听了摇摇头,啧啧啧,这大晚上的吃这些。
谁能想到这位穿铜配铁、皮衣黑裤的朋克系超酷炫大高个少年,这么喜欢少女心的甜食呢?
江云鹤点完餐,跑回卧室关紧门,坐回桌前继续在知识的海洋中奋战。
最终这份配料丰富甜香扑鼻的舒芙蕾让江云鹤一人独享,谢霜雨上完课就礼貌道别,等门都关上了,江云鹤突然一拍脑袋,两步追出门,“深蓝老师!等等!”
谢霜雨回过头,“怎么了?”
“深蓝老师,你真名叫什么呀?”江云鹤嘴角还残留着奶油,配上桀骜邪气的五官,显得特别可笑,但他本人却不自知,一脸认真道,“你看,以我们这非同一般的羁绊,还不让我知道你姓甚名谁实在太不够意思了。”
“手伸出来。”江云鹤乖乖伸出大手,谢霜雨在他手心一笔一划写,“谢霜雨。”
“谢霜雨???”江云鹤这才明白,商焰是什么意思,感情是找他炫耀,先知道深蓝老师名字了不起呀。
·
谢霜雨撑着伞,走出小区,正要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时,路边停靠的黑色汽车突然打了双闪,鸣笛滴了一声。
他吓了一跳,心想自己没叫滴滴啊?
车窗缓缓降下来,路灯雪白的光斜照在商焰的脸上,让他线条完美的五官有种雕塑般的冷硬。
他坐在车内,仰头看谢霜雨,眼瞳被灯映照出冰晶般的光泽,“谢霜雨,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