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没敢推开进去,隔着门说,“焰焰,你的药。”
门缝稍微开得大了一点,商焰伸出一只手,林姨连忙扭开瓶盖倒出两片,扔到他手心。
商焰收回手,随即林姨听见门后传来咯吱咯吱咬碎药片的声音。
“焰焰,你要喝水吗?我给你倒杯水?”林姨小心翼翼问。
只听商焰干咽下药片后,嘶声道:“不用了,把药瓶给我。”他伸出右手来拿。
“好,给你带了两瓶,怕不够吃。”林姨忙不迭从挎包里拿出另一瓶,正要将两个小塑料瓶放他手里时,陡然看见他手掌心,不由啊了声。
只见他手心被戳划出的伤口皮肉外翻,猩红凝结的血珠混着黑色墨迹,看着格外狰狞。
“焰焰,你这手怎么了?”
“没事。”商焰吃了药,稍稍感到安心,便推开门,将药瓶从林姨手里直接拿过,“我等会洗洗。”
林姨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心想不知道他刚才怎么折腾自己呢,嘴唇颤抖了两下,最终只问:“创口贴、酒精、红药水都还有吗?”
商焰点头。
林姨嗯了声,指着客厅茶几上的纸袋,“你要的两套新衣服还有云南白药。”
“好。”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冰箱里上层有饮料水果、鸡蛋蔬菜,下面冷冻层还有虾仁牛肉,厨房储物柜里有……你的校服我烘干放衣帽间了,周一得穿吧。”林姨想着商焰这段时间都住公寓,就一一都交代清楚了,临走前又加了两句。
“你难得有朋友来家里,就稍微注意点吧。”
商焰想到不久前的糟糕情形,眼神不由暗了暗,哑声说:“我知道。”
林姨离开后好一会儿,等药效完全起作用,商焰才从主卧里出来,目光在客厅搜寻一圈,见餐桌边的地面干干净净,碎瓷片全在垃圾桶里。
商焰抿了抿唇,目光在纸袋上轻轻掠过,心想对方可能已经睡着了,药和衣服还是明天再给吧。
他回主卧浴室洗了澡,清理好手心的伤口,贴上两片创口贴。
看了眼时间,还不到十点,商焰便去书房拿本书睡前看。
这一出卧室门,恰巧谢霜雨从书房里出来,两人在书房门口正好碰上,视线相接,足足有十多秒,两人都没说话。
最后谢霜雨本着成年人不跟叛逆少年计较的心态,先开了口,“借本睡前读物。”
商焰低低嗯了声。
谢霜雨双手抱臂,靠着门框大咧咧地打量着他,“哟,气消了?”
“嗯。”商焰下意识地应了声,反应过来觉得不对,“没生气。”
谢霜雨斜瞟了眼远处垃圾桶里死不瞑目的碎碗瓷片,嗤笑了一声,说:“行吧,你没生气。”
商焰:“……”
谢霜雨:“碗是没得洗了,不过锅和筷子还给你留着呢,没生气就去洗了吧。”
两人身量差不多,这样近的距离四目相对,完全能看清彼此的所有表情。
商焰的神态又恢复成下午初见时的样子,冷冷淡淡看不出情绪,浅色的眼瞳在灯光下,像是结着薄冰的晶石,带着无机质的冰冷光泽。
而谢霜雨与他恰恰相反,唇角带笑,眉毛轻扬,黑亮的眼睛熠熠生辉。
对峙了两秒,商焰挪开视线,在谢霜雨以为他会直接甩脸色走人时,只见他转身走向厨房,拉开玻璃门。
谢霜雨没想到对方真的会去刷锅,惊奇地跟过去,透过玻璃看见商焰单手从灶台上拿过锅,放进水池中。
水龙头被扭开,自来水顿时哗啦啦流淌出来,商焰看着装满水的锅,干瞪了几秒后,他伸出手。
“先别动手!”谢霜雨赶紧喊停,连洗洁精都不放,洗碗巾也不用,直接上手?
“等下,你右手有伤?”谢霜雨进了厨房,才看清他手心贴着创口贴,这会已经被水浸湿了,血色隐隐透出,想来伤口都没结疤。
“诶,手上带伤怎么不说呢。”谢霜雨一着急,直接伸手去捞商焰垂在清水里的手掌,拉着凑近一看,创口贴半掉不掉,表面渗出血来。
被他这样握着手腕细看,商焰一开始愣了一下,回神后猛然将手缩回来,“没事。”
“会发炎的。”谢霜雨皱着眉头,将人从水池边推开,“你别洗了,况且你这样直接上手洗也洗不干净,等会我洗就行了,过来,你这还有消毒酒精和创口贴吗?”
“有。”
谢霜雨将水龙头关了,从纸盒子里抽出干净的厨房纸,递给他,“自己擦干净水。酒精和创口贴呢?”
商焰眉眼沉郁,“在我卧室。”
见他不接纸巾干站着,谢霜雨直接拉过他的手,将已经浸透血水的创口贴撕开,看到细长伤口皮肉外翻,正缓缓冒着血珠,嘶了一声,轻轻用厨房纸将边缘擦干净。
看着就疼,这伤口怎么弄的?能在手心划出这么深的口子?难不成空手接白刃?
亏得他之前还能握笔写字。
谢霜雨放开商焰,往主卧走,进门按亮房灯,“过来,给你消毒,你这有药膏吗?光贴创口贴好得慢,以后还有可能留疤。”
目光略微扫视,只见少年的卧室与整个公寓风格一致,纯白的床铺和墙面,连地板和衣柜也是浅淡的白桦木,墨蓝色的厚重遮光窗帘紧闭,整个房间冷寂干净得像是无人入住。
房间东西少,谢霜雨一眼就看到宽大桌面上搁放透明医药箱,里面整齐放着药水瓶、酒精棉片和创口贴等物品。
他走过去抽出两片棉片和创口贴,拿着药水瓶,回到客厅。
商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视线随着他移动。
“手。”
商焰直勾勾地盯着他,“我可以自己来。”
“来什么来?快点伸手,别耽误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你的入门测我还没弄完。”
谢霜雨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商焰,等对方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掌,他才坐在对方身边,动作轻柔地消毒上药贴创口贴。
末了,又交代道:“记得别沾水,起码要等伤口结疤之后才能碰水。对了,你会用左手写字吗?”
“嗯。”
“那就好,没掉疤之前,最好都用左手握笔。”谢霜雨打了个哈欠,“先这样,我去书房继续,明天早上八点开始做测试卷,你先休息吧。”
“你等一下。”
谢霜雨回头看,商焰站起身,灯光映照下,轮廓深邃的五官显得格外冷俊,琉璃珠似的眼睛里有碎冰般的微光。
“给你。”商焰提起纸袋向他的方向递,但脚下生了根,一动也不动。
谢霜雨挑眉问:“是什么?”
“衣服,我的尺码,新的。”商焰说话断句非常简略,“还有云南白药。”
他的目光从谢霜雨的脸一路向下,停在谢霜雨露出的左脚踝上,微肿发红,与白生生的右脚踝对比鲜明,稍微注意点,就能看出来是受伤了。
没想到商焰还挺细心呀。谢霜雨有点诧异,本以为商焰是脾气大难伺候大少爷作风,现在看来倒也不完全是……唔,可能比想象中好教导一些?
“谢了。”谢霜雨露出笑容,走去接过来,“你早点睡吧,未成年人要早睡早起好好吃饭,才能长高,知道吗?”
说话的时候,谢霜雨不知道脑袋抽了还是咋的,一个没忍住,伸手撸了把商焰的头发。手指从顺滑的棕色发丝间擦过时,轻微滋啦一声,被静电打了手指,谢霜雨触电般猛地缩回手。
“……”商焰本来想呵斥,但现在看到谢霜雨的表情,不由噗嗤,短暂地笑了一声。
“唔……你刚才笑了吧?”谢霜雨神色自如,转移话题,“多笑笑,小朋友一天到晚板着脸,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商焰眯了眯眼,嘲弄问:“你笑的是多,有女朋友?”
谢霜雨:“追我的人可以从你家门口排到小区门口信不?不过本人现在一心为祖国教育事业做贡献,无心恋爱罢了。”
说完这句,谢霜雨没继续和他深夜闲聊,倒杯热水,便回书房准备熬夜继续整理入门测试卷。
·
次日清晨,天光未亮。
叮铃铃铃——
手机闹铃如千万伏特高压电般劈来,谢霜雨在温暖柔软的被窝里骤然惊醒,不太情愿地睁开眼睛,伸出一条□□的胳膊点了下亮起的屏幕。
“嗯?这才几点……”他迷迷糊糊地将床边窗帘拉开一条缝,发现外面天空乌云密布,风雨交加。
一道雪亮的闪电劈在天际,窗外隐约传来轰隆雷声。
谢霜雨稍稍清醒,想起来自己已经是在另一个世界了,闹铃声响的显然不是自己的手机,而是商焰给的备用手机,连忙拿来一看时间,才六点钟。
难怪外面这么暗。
六点……难道商焰平时都起得这么早吗?
谢霜雨从被窝里爬出来,套上裤子和上衣,拉开门,放轻步子悄悄走出来。
客厅静悄悄,吊灯都灭着,只有玄关和沙发边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暖光。书房的门半敞着,里面黑漆漆暗不见光,而主卧的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无。
谢霜雨睡意难消,想着那就去洗手间上个厕所,再回去继续睡会。
他昨夜熬到两点,这会眼球酸胀心脏砰砰直跳,眼皮像坠着千斤顶,只想合着不睁开。
这时主卧的门轻轻被拧开,谢霜雨低着头,直接就和商焰撞了个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