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早上,天气异常地好,天高云淡,秋高气爽。
三十七中的大门早早地开了,临近上课时间,成群结阵的学生匆匆赶进校门。
在一群身体健康飞扬活泼的初中生中间,坐着轮椅进校门的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几乎每一个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要看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不是张雪崖吗?”某学生揉揉眼睛,“我没看错吧?”
“你没看错,他就是八班的张雪崖!”同伴也是一脸震惊,“他怎么弄成这样了?”
“我还以为他退学了,没想到他居然来坐着轮椅来上学了!”
认识张雪崖的学生不少,有的震惊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忧心忡忡,一时间议论纷纷。
“他该不会暑假和三十九中的人干架弄成这样的吧?!”
“真是大快人心,有生之年能看到张雪崖这么惨的样子……哈哈哈。”
“他还来学校干什么?早退学不好吗?”
这话被自诩是张雪崖跟班的几个学生听到,立马不乐意了,还没过去跟自家老大打招呼,先去怼说张雪崖坏话的学生。
“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哈哈大笑的学生被狠狠地撞了几肘子,“你笑,你再笑试试!”
“还有你,刚刚说谁早退学,嗯?”
“我没……没说什么,什么都没说!”学生赶紧落荒而逃。
保安远远地看见,立刻指着他们走过来,“那边几个!你们在干什么?不准打架斗殴!”
这下一群学生才消停下来,踩着上课铃各自进教室。
张雪崖始终阴沉着脸,面无表情地摇着轮椅,坐电梯上楼进教室,几个小弟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问:“崖哥,你这是怎么弄的?”
“哪个不长眼的干的?是不是三十九中那一群?哥几个弄死他们去!”
张雪崖偏头看他,吐出两个字:“车祸。”然后又追加了一句,“我伤没好之前,别擅自招惹他们。”
几人连忙称是。
张雪崖几人出现在八班教室门口时,喧闹的教室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骤然鸦雀无声,他暗自深吸一口气,顶着全班五十多双眼睛直勾勾的注视进了教室。
他单独坐在第一组最后一排,没有同桌,紧靠后门,进出很是方便,但今天后门被人锁上了,他只能从前门一路摇着轮椅到座位。
大家都以为他退学了,没想到他还会来上课,开始与前后左右交头接耳。
语文老师姗姗来迟,一进教室就看到张雪崖,心中一凉。
八班班主任说了张母来学校给张雪崖请假,说是车祸,她还指望张雪崖修养个一学期,学校赶紧劝退对方,没想到这才过四天他就来上学。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讲台上准备上课,可是学生们一个个仿佛没看见她似的,叽叽喳喳喧闹不止。
“上课了!”她皱眉厉声道。
语文课代表有点尴尬地站起来喊:“老师好。”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名学生站起来,有气无力地跟着喊了声。
“上课了!”语文老师更怒,“别说话!是不是都不想上课了?”
好几个学生不由自主地看向张雪崖,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立马就能起哄把语文老师气哭。
但张雪崖一反常态,甚至翻开了刚领的语文书,拿起笔,一副预备听课的样子。
这个动作令所有同学大吃一惊,仿佛是一个消音讯号,嘈杂的教室逐渐安静下来。
傅嘉意瞪大了圆圆的眼睛,见语文老师开始讲课,连忙回神专心听讲,她同桌用胳膊肘捣了捣她,传小纸条——张雪崖怎么了?
傅嘉意却没有搭理她,只顾默读课文并做笔记。
这世道变了,不仅张雪崖变了,傅嘉意也变了。同桌心中暗想。
八班的学生认为这只是张雪崖不知哪根神经抽了,一时心情好而已,最多到明天,一定会原形毕露。
谁知道一连过了一个星期,张雪崖不仅每天来上学,还真的有在听课,做笔记,甚至交作业!这件事传遍了整个初三,知道张雪崖威名的人都在猜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而八班的老师们并没有因为张雪崖听课就感到欣慰,因为对方在课上,脸色非常难看,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眼神狠厉几欲吃人,仿佛老师和黑板与他有深仇大恨。
上课的老师感觉如芒在背,总怀疑张雪崖下一秒就会暴起,带动全班群殴自己。
带着这样重的心理负担上课,心理素质本来就不好的八班老师,连连出错,最后几乎讲不下去。
就在这时,张雪崖突然出声:“老师,我们要自习。”
这正好如了老师的愿,他赶紧答应,象征性地让课代表带着大家自习,迫不及待地回办公室。
老师一走,教室有短暂的安静,然后像开茶话会似的热闹起来。
张雪崖正在复习昨晚谢霜雨给他讲解的知识点,脑中灵光忽闪,若有所悟,耳边如此喧闹,不由发火冷声道:“自习需要用嘴巴?”
他的几个死忠粉立马跟上,“自习就自习,别叨叨个不停。”
傅嘉意也在看谢霜雨讲解的习题,忍不住小声附和,“就是,吵死了。”
同学们面面相觑,不敢再吱声,默默掏出手机互相发微信,打游戏看视频的也自觉带上耳机。
但总有敢于挑战权威的人。
物理课代表秦宏杰发话了,“你说安静我们就得安静,你说听课我们就得听课。凭什么?”
张雪崖侧头看他。
秦宏杰心里有些发怵,但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只能色厉内荏道:“凭什么都是你说了算,八班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当你是班长吗?”
这混蛋祸水东引!班长立马出声表态,“张雪崖说得对!好好自习,天天向上!”
秦宏杰心中差点吐血,暗骂班长胆小鬼。
张雪崖收回目光,懒得搭理他。
教室里悄无声息,秦宏杰尴尬极了,面红耳赤。这时年级主任路过,见八班如此安静,刺头张雪崖居然在看书,不由啧啧称奇。
“装什么装。小偷!”他最终低声咒骂了一声,周围几个同学都听见了,忍不住把目光在他和张雪崖之间来回扫视。
关于秦宏杰和张雪崖之间的恩怨,八班的人都知道,初二下学期,张雪崖偷了秦宏杰的名牌手表,闹到校长那张雪崖还死不承认,然而人证物证俱在,张雪崖被记了大过。
张雪崖家里穷大家都知道,但偷同学东西就太不要脸了。因为这件事,八班的很多人虽然不敢跟他对着干,可心里还是很看不起他。
放学后,秦宏杰旧事重提,还在与几个同学叽叽歪歪。
张雪崖无动于衷,想着深蓝那家伙现在肯定在门口等着了,得赶紧出去,晚了对方又该逼逼。
他天不怕地不怕,深蓝老师一张口,他就莫名地怂。
张雪崖到了东门门口,却没有看见谢霜雨,不由皱紧浓眉,自己推着轮椅往上下学的小路走。
“张雪崖!”
迎面撞上两个素有仇怨的外校人,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那两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张雪崖,挑衅道:“没想到你真的坐上轮椅变残废了,哼,平时嚣张过头遭报应了吧。”
这两人均是身高马大,比同龄人强壮得多,很是能打。
张雪崖眯了眯眼,特别鄙视地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低哼,连话都懒得说,继续摇着轮椅前进。
外校生一怔,没想到张雪崖都坐轮椅了还这么嚣张,看不起自己?回忆起被对方吊打的过往,当即恼羞成怒,在张雪崖路过自己身边时,伸手按住对方的肩膀,阴恻恻道:“我让你走了吗?”
“放手。”张雪崖微微垂眸,冷声道。
两个外校生一个按着他肩膀不放,一个挡在他面前,手掌指骨握得噼啪作响。
张雪崖二话没说,伸手抽出轮椅扶手边备着的钢管,迅雷不及掩耳间,狠狠地给了两外校生几下。
那几钢管打在膝盖和腹部,实在太狠了,两个外校生毫无准备,差点被打得吐血,应击而倒。
张雪崖毫不恋战,立马调转方向,往学校门口快速移动。刚才他是趁对方不注意才得以击中,继续打?他坐轮椅上就是再神勇也不可能打得过他们。
“张雪崖!”两人稍稍缓过来,咆哮追赶,“m,你他妈找死!”
“你们干什么?不准打架斗殴!”两个东门口的保安拿着警棍跑过来,一边拦住他们,一边厉声说,“外校生不准入内,你们赶紧走!”
张雪崖舒了口气,有些诧异学校保安会过来解围。这些人平时只管学校内的和平,一向不插手校外,就是学生在门口打架打个半死,顶多也是报警,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会跑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傅嘉意正躲在一边偷看,这两个保安是她软磨硬泡叫来的。她上下学一般都走西门,今天想喝东门小街上的奶茶,才恰巧撞见这一幕。
做了无名英雄后,傅嘉意很是惴惴不安,她只想好好学习考江南一中,一点也不想和不良分子扯上关系,于是连奶茶也不想喝了,悄悄从西门回家,正好错过谢霜雨来接张雪崖的场景。
晚上一如既往地是补习,张雪崖的耐心见长,虽然很不爽谢霜雨迟到,但是也没多说什么。
结束后,谢霜雨将张雪崖送回家,无疑又受到张母的热烈感谢,临走时被强行塞了俩橘子。
“橙子,你在干吗?”
谢霜雨回到家,看见大橘猫满客厅地疯跑,定睛一看,原来是在追一个手指高的金属小人,金属小人有四肢和圆脑袋,但没有五官。
金属小人速度很快,从沙发跑到地板,再到茶几,最后跳到高高的书架上,垂着双腿坐在架子边缘。
“你是孔子号?”谢霜雨微微睁大眼睛,“你和橙子在干吗?玩?没想到你还挺童真童趣的。”
孔子号晃悠双腿,反驳道,“不是玩,我在帮助它减肥,有助于它的身体健康。”
谢霜雨:“哦,谢谢。你不是要贴身监视张雪崖,来我这干什么?”
孔子号跳下书架,爬上茶几,坐在抽纸盒上,认真道:“我觉得有必要反馈一下我的监视结果,以便你调整策略更有效地改造张雪崖。”
谢霜雨靠在沙发上,一副闲适的样子,“你说。”
金属小人晃了晃圆脑袋,说,“张雪崖偷过东西,品行不端;骂老师,目无尊长;一言不合就打人,暴力血腥;在学校拉帮结派搞小团体,霸权主义。”
末了总结,“不折不扣的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