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便依旧是锦秀来照顾了?。
听说锦秀跪在楚昂的床前,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数天。那?明黄的床帐子下?,皇帝英隽的脸庞显出?灰倦的颜色,微抿的薄唇亦干涸,是锦秀亲自?吹着苦药,一点一点地哺进了?他的口中。又用热巾子给他敷着穴位,每夜给他悉心按摩,直到子时阖宫悄静无声了?,才一个人默默地退回去?歇息。
承乾宫里的私灶自?从她怀孕后便断了?火,那?段时间倒又天天续上?了?,也不管皇帝肯不肯用,总是亲自?下?厨给他煲着这个炖补那?个。她在他面前是个卑微的婢女,却又带着点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眷与包容,这种感觉似什么,相濡以沫么?这样要紧的词他怎么会舍予她。楚昂是并?不赏脸搭理她的,锦秀兀自?温柔娴淑地伺候着。许是真情感动了?上?天,到腊月开始,皇帝的龙体终于一天天好转了?起来。
那?段时间楚邹在江南的桑田改政才开始试行,果然如预料之中的,虽然许多农民因贪图低赋税与官府福利而改了?种桑,但也不少人在骂完朝廷苛捐杂税后,宁可交军粮也仍要坚持种水稻。
先前织造上?那?些等着看楚邹冷场的官员与富户们,不免便有些坐卧不宁了?起来。往明里说这改政好像是只?动了?一点点,是朝廷为了?鼓励种桑和宽抚农民的举措,还能增加自?个的油水;可往长远看,万一这种粮食的越来越多,都跟着去?了?怎么办?
看楚邹好像一脸为他们着想的样子,一个个实在有些摸不着他的头绪。那?段时间朝廷关于废太子在江南改政的上?书非议不断,偏赶上?楚昂卧病在床的这当口,奏折便在乾清宫的御案上?堆砌如山,倒让楚邹在最初最乱的时候免去?了?不少干扰。
是锦秀扶着皇帝靠卧在床头上?,然后从一本本奏折里挑出?重要的,呈在皇帝的跟前给他过目。
楚昂初时不接,喑沉着嗓子问她:“你与戚世忠……”
锦秀听得把头一颔,卑凄道:“臣妾一生只?服从皇上?。”
楚昂默了?一下?,后来便把奏折摊开了?。隔日终于给了?她一个好脸色,让她在乾清宫里留宿了?下?来。
这是锦秀在失宠后的重新复宠,听说她被留下?来的那?天晚上?,把手环在楚昂的胸膛流了?很多眼泪。那?一副对皇帝的爱恋与依附,好似世间除了?他便无根可依,连殿角站班的太监斜眼瞥见?,都看得有些不忍心。
楚昂先还是无动于衷地任由她淌,后来过了?很久很久,便翻身把她覆了?下?去?。锦秀痛得一颤,然后便把身子迎上?楚昂冷漠的薄唇,轻泣着说:“今后奴婢在这世上?……就真真的是个死人了?,活着也只?为了?皇上?与九爷,奴婢活一日,便伺候皇上?您一日……”
陆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芜花殿后院的一株红梅树下?闻花香。似乎因着那?几只?老母鸡的作用,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冬日白雪瀌瀌,枝头上?一簇梅花开得耀眼,她微踮起脚尖深呼吸,那?洁白的雪粒便沾到她脸颊上?,冰痒痒的惹人爱笑。
正是为“媚眼随羞合,丹唇逐笑分。风卷蒲萄带,日照石榴裙。”瑞雪娇颜,美人愈发倾国倾城矣。有花瓣落在她的烟青色素袄上?,腊月的时候正好四个月,腰肢看着还是平平的,不认真看根本窥不出?来。便是这芜花殿里怕也长着眼睛,她捡花瓣时蹲得小心且自?然,乍听到几个管事的宫女议论锦秀,倒也并?不觉得有意外。
宫里头原本因着锦秀赐死未遂的尴尬,而改称呼她为江妃,近日见?她复宠又重新叫回了?康妃。
她这些年在宫中的用度都是华美绮艳,这回却把一应张扬的都去?了?,连着妆容与袍服也都端宁约束了?起来,只?在夜深人静时才把自?个的妩媚呈现给皇帝。从前事后总是皇帝叫宫人给她呈药,如今她把那?枚瓷瓶赫然放在梳妆台前,不须得谁人提醒或监视,自?己便自?动自?觉地服用下?去?。
深冬的傍晚,日头一落山,紫禁城里便勾勒出?一抹寂静的红白。皇九子楚鄎是在腊月初九那?天去?看她的。
到底是八岁的孩子,太过负重的情感承受不来便选择了?躲避。自?从求父皇饶了?她不死后,楚鄎便像偿了?债一般,自?动自?觉地避过她的宫,素日只?与温和谦让的皇七子走近着。这一日却头戴玄青绉纱瓜瓣帽,板着一袭墨兰的冬袍出?现在她的殿门?前。
锦秀正坐在妆台梳鬓角,乍然透过镜子看见?,便蓦地回过头去?。他们楚氏皇族的男儿都高,多少天不见?,好像个头又拔长了?一点。白俊的小脸瘦下?去?,五官的轮廓清晰起来,越发镌刻出?孙皇后的影子。站在门?边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她心里一颤,连忙便把梳子放下?来,凄然而感动道:“是……鄎儿来了?!”
又紧接着:“我在后厨房给你做了?蜜汁腰果卷儿,还有你爱吃的鸭架子汤蒸蛋,正等着你要来,你不来我便明日还做着,明日又明日地做。”眼里亮闪闪,忽然便掉下?来几滴眼泪。几许歉然,几许做了?错事努力?想回头弥补的讨好。
楚鄎站在漆红门?槛边,想到她怀孕时为了?掩人耳目,而把保胎的汤分给自?己喝,就只?是站着一动不动。
一条褐黄的短毛狗从角落里颠吧出?来,好像天生爱与他亲近似的,蹭着他的袍角一晃一晃。
楚鄎不解地低头看。
锦秀就连忙蹲过来,单手把狗抱住:“小乖啊,这是我和你说的小九爷殿下?,你可得好生伺候你主?子。”说着仰头看楚鄎:“这是我养的,它?叫小乖,今后就让它?陪着殿下?玩。”那?目光里的爱善,就好像是她把这只?狗当成了?从前的那?一块小肉,从此放弃了?生孩子这件事。
楚鄎的心便又软,对她怎样都是狠不下?来。就蠕了?蠕嘴角:“你可恨我四哥么?”他也不晓得为什么问这样的话,但总觉得谁人一沾他四哥就总要倒霉,那?个小宫女陆梨也是,倘若不与他四哥好,就谁都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又道:“康妃不可去?为难他们。”
“傻孩子,怎么会,这都是我自?己的命。”锦秀拽了?拽他的袖子,楚鄎定了?一瞬便被她牵过去?了?。她的爱对他而言像一只?母鹰与小鸡,笼罩着头顶,他既不能舍断,又明明感知她带着一点毒。
赶着年前,宫里头明里暗里叫过“江妃”的宫女和奴才,便被袁明袁白两兄弟悄悄“替换”了?下?去?。
这女人厉害,自?个养的干儿子,几时都被她拉拢去?甘愿做了?哈巴狗。戚世忠在腊月十?五那?天进了?承乾宫,着一袭亮黑红的蟒袍,头上?戴乌纱冠垂下?两缕黑缎,遮不住鬓角的几许斑白。快六十?岁的人了?,看起来还是荣光满面的,阴压压含笑道:“恭喜娘娘,娘娘这一桩事儿下?来,比之当年又更上?了?一筹,便是连咱家也得给您甘拜下?风。”
被这阉人拿捏了?十?多年,今后除却皇帝,总算再也不用买谁的脸色。锦秀只?是端坐不动,抚着空去?的肚子道:“皇恩凉薄,谁人都得为自?个儿谋划。戚总管也别见?外,当年你留了?本宫一命,本宫这都记在心里。今后该如何还不是依旧如何?谁都想要在这宫里头讨生存,目标都是一样的。”
可不是一样的么?那?废太子一旦坐上?来,怕是谁都别想得轻省。戚世忠便拱了?拱拂尘。
……
待皇帝龙体康泰,便恢复了?早朝,又复去?了?景仁宫的张贵妃处。后宫似乎因着这微妙的和解,而使得气?氛也变得祥睦起来。
那?个年过得十?分热闹,三十?晚上?阖宫从南到北彻夜点透了?灯笼,四方方紫禁城里一片橙光璀璨,好生叫个喜庆。皇帝在乾清宫里摆了?宴,除却不得宠的淑女,其余的宫妃小主?都赏脸叫去?了?。一众青春莺燕与小皇子公主?,围绕着皇帝或娇羞敬酒,或曼歌献舞,那?温暖叫已是中年的楚昂生出?几许迷惘。这便成了?第?一个真真正没有孙皇后的年,楚昂赐了?一杯酒给锦秀,又赐了?一杯给张贵妃。是先给的江锦秀,张贵妃接过来勾唇一哂,只?做满面春风地笑饮下?去?。
那?天晚上?的芜花殿,也难得一人多分了?两块熏肉、一把鸡腿子和两个苹果,没把一众老宫女激动得闹飞天,有哭有笑的总算没打架的。陆梨出?去?领东西,发现送饭的太监里有个麻杆儿甚眼熟,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吴爸爸。穿着墨黑的大长袍,负着手,一看就不是干打杂的,她就也对他笑了?一下?。
爷儿倆在后院里拼了?一张小矮桌,摆上?一碟花生米三样小菜再来一盘万福肉。那?是老太监陆安海生前最好的一口,用怀柔板栗、五花肉与西湖莲子做料,经蒸、煮、烹、炸、扣多道工序把肥油炼没了?,肉-软-嫩清香而不腻,听说从前深得隆丰皇帝的褒奖。
御膳房差事干久了?的,都把自?个的喜好全藏了?,也就是最亲近的几个老哥儿才彼此知道。给边上?多摆了?张空凳子,再沏上?一盏陆梨自?酿的梅花清酒,夜风簌簌地踅过来,忽而在凳子上?一滞,倒像是那?出?不去?的幽魂也来凑份儿了?。
吴全有夹了?颗花生米,再搭一口酒,那?瘦长的手指夹着筷子甚优雅。
他虽是做着太监的命,姿态气?度却时常风轻云淡不挂心,叫人捉摸不透。陆梨说:“吴爸爸怎的就爱吃花生米?”
吴全有笑答:“小时候家穷,看着人家吃,吃不到就稀罕上?了?。”言语里也是散漫,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陆梨听得好奇,又问:“吴爸爸什么时候进的宫?”
“得二十?岁,不算小了?,一来就在差事上?干了?快三十?年。”吴全有垂着眼睛,目光有些遥远。
二十?岁,那?可都是大小伙子的年纪了?,也不晓得和谁有过什么样的故事。
陆梨就说:“吴爸爸日后还回差事上?去?。”
她夹着面前的小食,不自?觉地爱吃咸的辣的,漂亮的脸儿瓜子仁尖尖。吴全有爱怜地看一眼,问道:“想吃什么,回头我叫你师哥给你张罗,不能让自?个白受委屈。”
宫女冬天的制服,上?头是一件斜襟宽摆的袄子,下?头是厚棉的马面裙。陆梨未料还是被吴爸爸发现了?,不免难掩愧怯。
这后宫里多少女人,等五年等十?年的想要个孩子要不到,她也不晓得自?己怎么才和楚邹好了?半个月,身上?就被他种下?了?孽根。天注定的不该缠呢。怪他总是对她去?得太深,每次都把她充盈得那?样满当。陆梨一开始是不想要的,一碗红花艾叶静悄悄喝下?去?,大半夜开始疼,天亮醒来床单落了?红,陆续流了?两天血,那?之后感觉身子就轻了?,胃里也不呕也不吐。她便以为没掉了?,虽然有点空落,到底还是庆幸去?掉了?一个累赘。
可想那?小东西有多狡猾,本来怕身上?落后遗症,弄了?几只?老母鸡调补,结果反倒让她静悄悄地扎了?根。陆梨先时都不曾注意,等到腊月的某一天蹲下?去?时,少腹似乎哪儿突然地动了?一动,十?分轻柔的,温和绵软得像生怕惊扰自?己一般,那?种感觉太微妙,太乖太乖,现在想来还叫人欲语还休。到那?时陆梨才知道她还活着,却已经四个月了?,似乎为了?巴结自?己,生怕她不要她,也不显怀,也不为难。陆梨再想起楚邹,可就不能再像之前那?么干脆了?。
低头应道:“不闹腾,什么都能吃,就怕是个真傻子。”
双颊赧然,很有些不好意思。为着自?己和楚邹的那?些事,又给吴爸爸添了?口拖累。
吴全有自?然是明了?的,在坤宁宫皇帝把陆梨正式指给楚邹的时候,他就已经和那?臭小子谈过话了?,晓得他二个必是早已经过了?人事的。
做奴才的卑下?人规矩不比主?子死,什么乱不乱常纲都是虚。姑娘家脸皮薄,他也不多话,只?应道:“是个傻子,在咱家心里也是个贵命的珍宝。这回得跟我姓吴。”
大概已默认了?这小骨头爹不认,目光里噙着几许满足。边上?雪沫子拂了?拂,凉幽幽的,好像是那?歪肩膀老太监又不得劲了?,又想和他反驳。
陆梨咧嘴一笑,给他两老儿各添了?一杯酒。
晚宴用罢,戌正时辰一到,前头乾清宫的场院里便放起了?炮。砰啪声浩荡响起,火光冲天,隔着老远的东筒子好像都能听到宫女们捂着耳朵在跳脚,还有年轻太监们举着烟火乱窜的热闹。
陆梨仰躺在铺子上?,迷离中好似又看到四岁的自?己在人群里找楚邹,烟花燃得眼睛睁不开,找了?半天人没找到熏了?一脸的泪。她便又想他,那?么那?么的渴望,想他把自?己抵在墙角、床沿和桌案上?的一下?一下?,想他的隐忍、孤独和沁入骨髓的温柔,想他正和讨梅或是小翠在干嘛。手指便不禁抚上?小腹里的柔软,眼睛瞪着天花顶上?的蜘蛛网,亮晶晶的睡不着。
西湖边上?一样灯火通明,画舫子里丝竹漫笑喧天。河岸上?过来一前一后两道修长的英姿,看前头的那?位爷不过二十?年纪,腰牌上?的墨玉坠子看着就是不菲。掌茶的连忙迎过去?:“这位爷来得巧了?,今儿紫香楼里的姑娘们正在游船,闲客不接,只?接您这样的贵客,一人一个包厢,正还余着三间厢在等客。”
“有唱得好的么?”楚邹冷漠地睇了?他一眼,沉声问。
那?灯火绰绰下?,只?见?他凤眸高鼻,薄唇下?抿,虽则目若寻常,却道不出?一股天家气?宇高华。掌茶的愣是看得一呆,连忙为难道:“有,有,咏春苑里的涵姑娘一腔嗓子不错,就是这会儿正待着客人……爷您若不嫌弃……”
“那?便劳您引路吧。”话还没说完呢便被清泽的嗓音打断。楚邹银蓝缎袖摆一拂,自?往他指的那?艘画舫里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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