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的?小麟子就如同?着了一场梦,心心念念的?太子爷给了她?最甜的?吻,她?尚不及替他擦干唇边被煽出?的?血痕,便被几个大个子太监一路拎着脖颈,跌跌撞撞推到了落雪纷飞的?场院里。然后眼?睛和嘴巴就被蒙上?布,不知道谁人把她?扛上?肩膀。入夜的?紫禁城宫巷幽幽,那?太监驮着她?瘦小的?身体,腿脚颠得飞快,然后把她?往冷硬的?砖石地上?一扔,四周便只剩下了悄静。
没人知道她?被关去了哪里,十月十九那?天的?紫禁城没有人出?宫。
破院子墙角收拾的?行李蒙了隔夜的?寒凉,吴全有一夜未眠两眼?熬得通红,四下里打听无望,最后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戚世忠的?跨院子。
那?是吴全有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样?豁出?去求戚世忠。原本知道戚世忠有个要强的?面?子,富贵后忌讳人提及当年落魄,可以提携你,但不许你揭他昔年的?不堪。
但吴全有提了,他到了这时候才明白戚世忠那?句“叫小麟子还债”的?话中之?意。
吴全有瘦长的?膝盖跪着雪,只是面?伏在地上?不起:“恳请公公看在昔年小人一包草药的?份上?,饶了那?孩子和老儿一条性命。”
啧,曾经多少油盐不进的?冷酷爷们。
戚世忠不说话,只是用牙签剔着杯子里的?茶末,偏叫他卑躬屈膝跪了很久。
其实万禧的?死也是出?乎戚世忠意料的?。那?孩子的?命注定成了万岁爷的?心头刺,万禧却?可有可无。他原不过想最后利用小麟子一把,对?付对?付那?个不懂事的?东宫太子,怎料背后还有一双毒手,那?手也悄不吭地借此“用”了一筹。
……哼,女人心海底针,最毒莫过。戚世忠吭吭鼻子,然后才笑?笑?着看了吴全有一眼?,为难道:“吴贤弟何必叫咱家难办。那?孩子必须死,这宫里头私下里的?流言蜚语,皇帝不是没听到。皇帝没说话,做奴才的?可不能不给他长心眼?,趁风声没传出?去前必须给掐咯。大人倒是可以保住一个,但是出?头担罪的?不能少,你回去叫他两个自己选。”
吴全有听得惶恐,只得长跪谢恩。
回去把事儿同?陆安海和魏钱宝一说,后来陆安海想了想,便自己把罪扛上?了。用他最后的?话说,吃了魏钱宝这么多年的?药,做人不能没良心。又说那?孩子若能活下,就换个人带出?去吧,别告诉她?我死了,眼?泪掉起来没完哩,就说我嫌她?麻烦,不爱伺候她?了。
傍晚的?时候先去破院子把积蓄往她?的?小包袱里一塞,打小为了她?出?宫后日子能宽裕,就没舍得给她?买过一件好衣裳、一个好玩具,都是吴麻杆子给买的?。如今这银子用不上?,最后还是得归她?。
恋恋不舍地围着三间屋子转了转,然后就回了自己的?下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梳了头发,出?百子门,一路往春花门里拐。那?里有一碗黑汤和一条绳子等着他,戚世忠赏了恩典,答应给他留一副全尸。
一条西二长街冗长,脚下未化的?积雪踩上?去沙沙响,路过隆福门时好像听见?身后有孩童在嘻嘻笑?。他似乎屁股一痛,走两步,腰上?又一痛,看见?地上?滚过来一颗花生米,他就下意识回过头找寻。那?墙头上?却?空空,哪里有当年打弹弓的?小顽童哩,孩子啊,你把那?丫头可坑苦咯。
“呵呵。”陆安海眯起苦眼?瓜子,对?着那?空墙头笑?了笑?。虚沉的?步子一晃一晃,往嘉趾门里一拐,再走两步跨过启祥门。时光在离世前迅速倒转,那?年老歪肩膀的?身影变作二十五岁的?低等太监,变作十三岁投靠入宫的?孤儿小子,一世卑贱,然后就便在紫禁城里消失不见?了。
那?天晚上?西北角的?乾西四所起了大火,因为十年前隆丰皇帝的?殉葬妃子死在这里,所以一直空置着,有些院落被造办太监拿去做了油盐仓储。半夜三更内廷都在深眠,等到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
小麟子斜躺在西二所空荡的?角落里,只是拼命地蹭着被捆束的?双手和双脚。十岁的?小女孩儿,已经两天两夜没进食了,瘦得纤长一条儿像只小蚂蚁。
隐约听见?外头说:“你说贪吃那?半颗百果糕做什么,前头吃了七颗都没问题,偏就多吃最后那?半个,死了。你说冤不冤?”
“啧,就算不被毒死早晚也逃不过,这事儿保不准谁干的?。就是可怜了里头那?娃,命生得歹咧,生在哪里不好,偏生在早丧的?帝王家,我估摸着这是皇帝爷的?旨意。”
“吓,你他妈还要不要命了,干活干活!”
“……”
油泼得猛烈,她?在大火中听得糊涂,只听出?万禧死了,吃了她?做的?百果糕。可她?的?百果糕只做了十四个,给了太子爷七颗,剩下的?就搁着了。那?第八颗一定是后来又添进去的?,这宫里头只有一个人能做得与?自己相似,那?就是大宫女锦秀。但她?的?嘴巴被堵着,没有办法说话。
火势渐渐蔓延开来,汹涌的?黑浓的?气?焰熏得小麟子窒息。她?在最困难的?时候,忽然想她?可能就要这样?死了,然后她?就想起了她?的?太子爷,她?本来都已经对?他不记挂了,可是见?了他,就又把他搁心里了。她?那?么喜欢他。还想起了御膳房里的?陆老头儿和吴麻杆儿,她?还没来得及孝敬他们呢。还有她?那?未曾谋面?、从来未曾喊过的?娘亲,她?就想在死之?前喊一句试试,别人都叫过娘哩,就她?没有叫过。
迷离中静悄悄的?,感觉好像有人来到了自己跟前,阴气?穿透火势来陪她?。他的?手似没了人气?一般冰凉,轻轻地对?她?叹了口气?:“甭阖眼?啊孩子,白养大你哩,不容易。”
是陆爸爸。小麟子顿地把眼?睛睁开,可除了茫茫烟雾看不见?人。她?心里紧张,又在心底连叫了两声,后来那?动静好像就悄无声息地去了。她?的?眼?泪便不受控制,在黑暗中止不住嘤泣,那?泪水沾花了她?干涸的?唇,后来她?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
“呵……呵……”
再醒来的?时候,脚步已在宫墙下奔跑。寅正?的?紫禁城,琉璃瓦殿脊上?空依然是一片灰蒙,天才刚擦开一缝儿亮。那?脚步跑得仓惶,就如同?扮戏楼里一场戏就要开场,板、鼓、锣、钹拼了命地敲打,噔噔噔噔催着你没空往回头看。
小麟子跑得跌跌撞撞,身上?的?衣裳看起来很陌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吴全有牵着她?的?手在前头走,瘦长的?蚂蚱腿迈得箭步如飞。她?回头看,频频问他:“陆老头儿呢,我要陆老头儿。”
吴全有干脆把她?抱起来:“别出?声,让人听见?出?不去了!”
他的?声音也仓惶而短促,丝毫不容人有多余迟疑的?空档。自从小麟子四岁生日一过,他就已经很多年没抱过她?了。十岁小小的?一条,饿了三天肩膀上?的?胛骨都摸得清了,轻飘飘的?像一朵云。吴全有抱着小麟子,想起当年那?女婴在自己脖子上?撒尿的?一幕,一路就总把脸和鼻梁在她?小胳膊上?蹭着。
出?顺贞门,巍峨的?玄武门已提前打开了一道缝隙,门口有面?生的?禁卫把站,那?是戚世忠给小麟子留的?恩典。至于后来又是谁去找过的?戚世忠,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人从门缝里挤出?去,外头已经停了一辆不起眼?的?黑篷马车。天才微微亮,什么都看不太清,说话声音也不敢太大。
吴全有给小麟子塞了壶热奶-子,还有一包干粮,然后拍了下她?的?小肩膀:“拿着吧,路上?吃。”
他说着就扭过头不再看她?,骨凸的?长袍在风中舞得像一根瘦筷子。小麟子叫他“吴爸爸”,他也拗着头不应。
五十多岁的?老朱师傅站在一旁,身上?背着一大一小两个包袱,看见?她?就爱怜道:“娃上?车吧,累了几天了。”
小麟子不肯上?,依旧不甘心地问吴全有:“陆老头儿呢,为什么不是他随我出?宫?”
没人吭声应话。
吴全有默了默,做不屑语气?:“人老了,贪睡。让他睡着吧,换个人陪你出?去也一样?。”
小麟子就知道陆老头儿不在了,声音唏唏哽咽起来。回头望了眼?高?高?的?玄武门内长长的?甬道,然后咬着嫣红的?下唇:“我还回来。”
吴全有把脸转向一边不理她?,她?心里伤心,叫了他几声吴爸爸、麻杆儿爸爸。老朱师傅拖她?走了,再晚出?不了城了。皇帝要杀的?孩子,多艰难留下一条命。
她?被扯得胳膊一长条,最后便趴在地上?对?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
一场火烧得厉害,等到扑灭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
乾西四所被烧得面?目全非,清早的?时候直殿监派人过来清理。宋玉柔天亮睡醒就叫爹爹陪着进了宫,父子俩由?太监领着,站在寒风萧瑟的?甬道里。然后便看见?两个驼背太监抬着副担架,那?担架上?头蒙了白布,现出?一条十岁少年焦黑的?尸体。
清条儿的?,宋玉柔认得她?,速地把脸埋进爹爹的?袍摆里:“她?死了。”
从来不哭的?“小姐儿”,忽然就扑簌扑簌呛了鼻子。
宋岩用手捂住儿子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担架吱嘎走远,然后把他抱起来:“残缺的?卑贱苦命,早点去了也好……留在这宫里也是过得不堪!”想到那?孩子西二长街上?爬人裤裆的?一幕,隐痛地咬了咬唇,一道梧健的?身影便大步往顺贞门里出?去。
路上?悄悄掉下一只胖将军,蝈蝈,蝈蝈,在青灰的?冷砖石地上?跳走。是宋玉柔送给小麟子的?辞别礼物,一直藏着没勇气?出?来见?她?。
呜啦,角楼上?一行白鹭上?了青天,那?身后长长的?宫巷通往深处,那?深处传来老太监吊尖儿的?嘎哑嗓子。
“吭啐,吭啐,吭啐吭啐吭、吭——”他学着戏腔儿,把套着衣裳的?木棍在枯槁的?手上?晃来晃去。
他唱得哑巴了嗓子还陶醉其中:“到今日,依旧地水涌山叠,好一个年少的?周郎,恁在何处也?不觉的?灰飞烟灭!”
她?幼小听得痴迷,看他皱纹堆挤的?老脸意犹未尽。
“几岁啦。”
“三~岁。”
“错啦。两岁!”
“我三岁了~”
“小麟子是什么啊?”
“是小太监。”
“太监要干嘛呐?”
“太监生来是奴才,比不得六宫的?主子,得做牛做马伺候人。”
……
这紫禁城里的?太监不是人,下头缺了一条势,一辈子便只能驮着肩膀弓着背给人当牛做马使唤。爬不到那?上?头你便任人打骂碾罚,爬到了那?上?头,外表看着风光鲜亮,关起门来的?凄凉只有自己知道。
来也短暂,去也短暂,三丈宫墙望不穿,打拐角处转个弯就不留人。
那?个被烧死的?是神宫监一名病死的?小太监,所有人都以为小麟子死了,并且随着她?与?万禧的?死,之?前隐隐要冲破的?谣言便再没了声息。很久以后的?人们再提起,便只隐约听说曾经有个十岁的?小太监,大抵是隆丰皇帝留下的?骨肉。但那?太扯了,宫里头的?老人都知道,隆丰打去世头一年开始,就只是搂着庄贵妃不碰不动了。
关于太子爷与?小太监通乱一事,皇帝到底还是深爱这个皇四子,后来便找了个因由?,只道太子被奸人下了盅,以致情志模糊,并因此连带替换了东宫里的?一竿子使唤奴才。东宫自此闭门幽禁,不再担任朝中任何政务。
次年春,三皇子楚邺去了趟破院子,在小麟子曾经蹲坐的?台阶下,发现了一株刚刚冒头的?小梨苗。他便用栅栏围住了,并在她?的?院子外上?了一把铜锁。
四月,楚邺出?宫建府,封瑞贤王,赐保大坊中街府邸一座。又于月末成亲,娶翰林院大学士闻勉之?幼女闻双儿。对?于这个自幼体弱多病、从未有过错的?皇三子,皇帝赏赐众多,延禧宫殷德妃甚得欣慰。
五月上?旬,长江中游某段决堤,江淮一带发大水,民生饱受苦害,各地上?书废太子之?请再度卷土重来。时值北方军事严峻,齐王鼓动高?丽、联合谡真逼迫边关,正?是军中用钱紧要之?时,偏逢江南水涝。钦天监夜观天象,只道煞星地劫正?对?东宫方向,与?太子之?“太正?之?气?”相克,因此楚邹幼年批命一事不知又被谁传开,废太子之?说越发沸沸扬扬。养心殿里皇帝彻夜难眠,后问三品令人江锦秀,锦秀言:“以退为进亦是一种保全,又或如先改个名,用以压制煞气?生乱,皇上?您看呢?”帝以为可。
南方多灾,连带着紫禁城也连日阴雨蒙蒙。乾清宫里皇帝楚昂屏退了一干奴才,只留楚邹端坐在下首。仙鹤腿香炉里沉香袅袅,禁闭了半年的?楚邹着一袭宽松的?太子常袍,目中却?依旧明亮睿利,叫人生出?一种陌生与?忌惮。
父子二个只是默默地坐着,长久没有言语。
后来楚昂就说:“我儿看起来精神欠善,恐不宜再忧思劳心。太医院给朕看了你的?方子,近日便责个静处好生调养吧。”
楚邹无可无不可,只淡淡一笑?道:“父皇不必解释,是儿臣之?错。儿臣做的?什么,在您眼?中都是错的?。”
楚昂有点被激怒,便不说话,只道让楚邹自己选个地方。
楚邹说乾西四所。
那?乾西四所已被烧得面?目全非,楚昂不允,回想他四岁那?年的?一场法事,似乎冥冥中阴晦便是从那?时那?地开始。最后便颁下旨意,命太子移驾紫禁城西北角咸安宫静养身心,并将楚邹改名为楚邪,用以化命中太正?之?气?。
圣旨一颁发,便形同?与?废太子无异。杨家与?方卜廉并宋家纷纷跪在奉天门台阶下求情,长公主与?寿昌王、瑞贤王亦轮番进宫,但皇帝始终不予召见?,一切的?求情皆是无用。
是年七月,太子废,入住咸安宫幽禁。
八月,锦秀封康妃,后宫事务交景仁宫张贵妃代掌。五岁的?皇九子移居清宁宫皇子所,皇九子楚鄎自幼聪颖勤学,颇有皇帝幼年风范,尤得圣眷。
同?年九月,辽东关防正?式开仗。年十八岁的?二皇子楚邝自请边关立功,以恕幼年犯下之?过错。帝允。
秋天的?承乾宫里,落叶金黄,打出?一穆光辉的?希望。已然封妃的?锦秀着一袭大襟刺绣花卉宫袍,端坐在正?殿中央的?榻椅上?。经年沉淀的?宫廷素质,使得她?整个人看去明媚而又不失端庄。
戚世忠借传话的?名义进来恭喜:“康妃娘娘这一招走得真是,既除了自个儿的?隐忧,又给万岁爷永绝了后患,高?明,高?明。”
那?吊尖长的?嗓子听着渗人骨头,锦秀对?于他依旧是心有忌惮的?。她?在这宫中,定要做到游刃有余,且唯一不能伤害的?便是皇帝。后宫之?中唯帝王是尊,只有楚昂龙体康健,她?的?辉煌才能够长存。否则风光再如万禧又如何,最后男人一归西,还不是落了个狼狈下场。
却?不能得罪,便不亢不卑地笑?笑?:“得戚公公照拂,是本宫的?福气?,还望公公周全。”
那?影壁下她?笑?意深然,如同?一朵艳丽绽开的?花,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啊,故事还没完。
戚世忠扯了扯嘴角,对?她?拱手一哂:“必然,必然,谁能又离得了谁不是?”
宫门一开一阖,且把故事分两段。
且说小麟子出?宫后没有直接往山东走,而是听从吴全有的?叮嘱,一路打安徽湖北湖南往江浙拐,路上?停停走走,到了次年秋天才到达的?山东。
这一路她?看到了许多,看到富贵的?人们朱门高?匾不比宫中台阶低,也看到了穷人衣裳褴褛漏瓦屋贫难下米,还看到了巍峨绵延的?山川与?河流、一望无垠的?平原和田野。后来到了浙江,她?还见?到了蔚蓝的?大海,掬一掊清凉从粉嫩的?指尖流过,带着点咸咸的?鱼腥味道。
这些都是她?在紫禁城里想都没想过的?,起初的?时候她?眼?睛都不敢太睁开。三丈宫墙把幼小心灵拘限,眼?目看到的?除了红就是黄,还有穿森青淡紫的?太监和奴才,可从来没见?过这样?多形形色-色的?人与?广袤天地。半路上?老朱师赶车累了,爷儿倆一块下地走,她?摸着田埂边的?小草,只是杵着身板儿不知该怎么迈开步。
后来老朱师傅鼓励她?,她?试了几步,然后才敢放开心性肆意奔跑起来。着一身樱草绿的?斜襟襦裙,清悄悄穿梭在油菜花田里,或是踏在流水迢迢的?河岸边,笑?得多么快畅。老朱师傅替陆安海看在眼?里,赶三月清明和七月中元节,就给陆安海烧纸,说孩子在宫外头过得适应着哩,你老头就放心上?路吧,运气?好投生个宽裕人家,下辈子父母健在好得个全身。
后来到了江淮,客流就渐渐多了起来。皇帝爷治下厉害,一场水涝从五月开始,到八月的?时候便已把危害平到最低了。路边虽有难民,但皆有官府派发的?救济棚子,发放着粮食和汤药。
自古江淮一带人才济济,当真是什么人都有。小麟子在这里碰到了太子爷说的?算命瞎子,那?瞎子果真逮着她?说:“头悬三尺明镜,脚蹬一把尖刀,小姑娘你眉间有戾气?,若不出?老道所料,往前走十步过个街你就有场小灾,往后十日更有大难一劫。你若不信,我还坐这里等你回头。”
他说话不带停的?,好像已经背过了一百遍。小麟子听了就不往前走了,叫老朱师傅把马车调转了个头,往后退十步改对?面?一条道上?去了。身后算命瞎子胡子一翘一翘,竟然一路把她?瞪到了老远,那?黄鼠狼眼?睛黑精黑精的?,他不是瞎子吗怎么看得见?。
也遇到太子爷说的?小乞儿,但不管他们是真的?还是假的?,小麟子看着都可怜。怕给他们银子被乞丐头儿搜刮,就给买了一箩筐馒头,搁地上?让他们自个抢去了。
七月传来皇太子东宫被废的?消息,彼时紫禁城已经在身后很遥远了。小麟子想起楚邹,便会想他那?样?傲慢又不好伺候的?一个人,睡着的?时候还易惊易醒,被幽禁在偏僻的?冷宫里,也不晓得现在该怎么过。
那?天真不该亲他呢,不亲就不会忘不掉了。小麟子有时候就会控制不住地很挂念很挂念楚邹,但顷刻又会摇摇头,叫自己最好把他收起来。陆老头儿打小最忌讳她?与?楚邹缠,她?从前不懂,至如今通晓了事理,便不会再与?他怎样?了。
她?打小的?赏银加起来就有几百两,吴全有怕她?自幼长在宫里,出?宫了吃不惯百姓辛苦,又把自己和陆安海的?积蓄全给了她?,此外还有三皇子和李嬷嬷偷塞给她?的?银票。她?就算不回宫里,也能够在宫外头过得很好哩。
这样?一路走,一路停,打九月上?头就到了济南府地界。边关在打战,大街上?随处可见?征兵的?告示,人来人往热闹,耳畔都是新?鲜打滑的?山东腔。
“嘿~来了哈——土豆煎饼热馄饨,要来一碗?”
“咱平心而论,这尖刀子它利是不利?咱口一张把它往喉咙里一插——噗!”
老朱师傅牵着小麟子沿街走,然后在一处酒楼前停下。小二在门前招呼,那?店门前赫然一张告示,招大厨子哩。
她?肚子铁定走饿了,青蛙叫都被老朱师傅听见?。
老朱师傅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这家掌柜是他的?老兄弟,开了间饭馆生意日渐兴旺,缺掌勺的?大厨,来信催了他好几回,这就来了。
低头问小麟子:“那?就这里?”
小麟子穿一身素衣斜襟褂,搭着莲青的?马面?裙。柔软黑发绾成双螺髻,简单系两朵布樱花,闻言把头轻轻一点:“好~”
乌亮的?眸瞳,细腻的?肌肤,宫里头长大的?孩子,风不吹雨不淋,规矩那?是顶顶好的?。叫一旁路过的?少年冷不丁注目,她?倒做惯了太监浑然未觉,只是随朱师傅迈上?台阶。
店掌柜迎出?来,那?镶铜钱门帘子一掀一遮,爷儿俩便走了进去……
『上?卷终』
~~~~*~~~~*~~~~
下卷预告:
(1)
天钦十四年天上?打响雷,闪电把东筒子闱院劈着了火,禁了快九年的?周丽嫔与?皇七子被人从里头背出?来。
八年朵不见?皇帝,那?周丽嫔除了面?色苍白些、身子清减些,不想精神倒还算平静,不像是个疯人哩。
眼?瞅着皇七子事事谦恭上?进,怕是又有一出?戏好看了。
……
(2)
“做宫女须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一不能跟个小鸡子耷拉脑袋,二不能昂脖子生怕人不知你娇媚。穿衣得朴素,日常不许穿红带绿,倘若是谁打扮得妖里妖气?,指不定罚你挨竹板子。”
“白天当差不许上?浓妆,睡前要擦粉,走出?去是宫里的?体面?。”
“给主子端盘盛碗腕要展直,微低点头眼?睛不乱看。春绿,正?训话呢,你几个在叽咕什么?”
“嗤嗤~回尚宫嬷嬷,讨梅她?眼?睛乱看了,问那?边那?个皇子爷是谁?”
——谁?那?是刚从边关立功回来的?二皇子殿下,可是你几个薄脸宫女能宵想的??
……
(3)
“康妃娘娘过个生日真是排场得紧,看万岁爷这般宠她?,真叫人羡慕。”
“赶明儿选淑女了,你也朝万岁爷眨眨眼?睛,保不准下个就是你了~”
“哎呀,尽胡说些什么!陆梨,你在朝哪看呢?”
“嘢?……没朝哪儿,这就过来了。”
“嗤嗤~我说你也真是,打从进宫起就没见?你犯过错,今儿倒把路走岔了。”
路走岔了,有吗?
那?边有个家伙看起来甚面?熟,可惜他背着个身子,只能看到腰带上?的?一枚麒麟荷包。
不要去理他。
作者有话要说:#后记#
绷紧的大脑,总算一口气写到卷终。写上卷过程鸭梨很大,生怕一不小心就坚持不住,但写到现在,心中是满意的,因一切都在既定的轨迹,没有出离最初的设定。不论所有的主角还是配角皆是如此。
葫芦写文慢,可能有因为写法的原因,不单只是讲剧情,还有画面影像的刻画,人物心理的白描,这样写起来就会比单纯写剧情慢很多。当然我本身能力不行也是一个原因,后续还须继续努力进步。
过程中时常让亲们久等,心中也是诸多歉意。最近因为断更,已经一个多月没敢去申榜了。上卷结束后,下卷最晚一个星期后开,到时画风会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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