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上京开始入夏。
自那日阿蓁被萧宴祈发现会研墨写字后,在这东宫便又多了一份活计。
那便是日日都要到竹水漾替萧宴祈研墨,偶尔还要充当小书童替他誊抄一些无甚紧要的宗卷备卷。
阿蓁能日日出入竹水漾待在萧宴祈身边是极欢喜的。
竹水漾是水榭的格局,四面环水,门外又是大片翠绿的竹林,炎热的天呆在里面极为凉快。
且坐在里面能从大开的轩窗尽赏后面一汪碧绿的湖光水色。
瞧着这样的水色连眼睛都能凉上几分。
就是在里面替太子磨一日的墨她也愿意。
但白日里萧宴祈不常在东宫,日日都要去六部衙署或是军营,要到入夜才回来。
萧宴祈外出只带荣进并几个侍卫。
阿蓁真正要伺候笔墨的时候也并不多。
她白日里在东宫不是替萧宴祈打扫竹水漾里蒙尘的书,就是同孙嬷嬷学女红。
或者到小厨房同桂嬷嬷学些菜肴糕点。
现在阿蓁已经能做出一些工序简单一点的膳食了。
骄阳似火,今日的热气格外灼人。
东宫里的花草被晒得蔫蔫的,都软趴趴低着头。
橘猫也懒洋洋地趴在长乐殿内的冰盆旁呼呼大睡,没有往日的好动。
阿蓁今早伺候完萧宴祈晨起出门,自己又去小厨房用过早膳,便回了西配殿同孙嬷嬷学刺绣。
旁的小姑娘在还爱嬉闹玩耍的年纪便要拘着性子在闺阁里学女红。
可阿蓁的娘亲只会在认字读书上对她严厉,从不强令她学这些。
幼时贪玩,每日从私塾回来练完字,背完书就只顾着出去嬉耍了,哪还有多余的心思学其他。
是以阿蓁在刺绣上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只会几针缝补。
那日阿蓁无意中瞥见萧宴祈换下的里衣系带开线了,便顺手替她缝了两针。
虽是缝好了,可针脚却乱如一团麻线,萧宴祈换上时嫌弃了两句她的手艺,阿蓁才决定要同孙嬷嬷好好学。
她不光要学会缝衣裳,还要学会刺绣,来日定要绣出朵花给太子殿下看。
她才不要老是被太子殿下说是笨丫头!
可阿蓁一学才知道,这刺绣可比她学过的练字、泡茶、做点心这些难多了。
小小的一根针在绣绷上穿去穿出,孙嬷嬷能穿出一朵花来,她学了一个时辰却只能穿出一团乱线。
但孙嬷嬷对阿蓁极为耐心,无论她绣成什么样都很认真地教,一遍又一遍地讲解。
还笑眯眯地鼓励她说她学得很好了。
孙嬷嬷也没有夸大其词,刺绣这活儿没有长久的工夫哪能见成效。
阿蓁刚学,不得章法那是正常的,要多鼓励着才能继续下去。
小姑娘八成是为了太子学的。
那日她进来送太子的换洗衣物,不小心听见两人的话了。
太子前脚出了门,小姑娘后脚就来问她会不会针线刺绣,要学了。
她可不能打击了小姑娘的信心,她得好好教。
日上中天,到了晌午,阿蓁总算是能秀出一朵能看得出来是海棠花的海棠花出来了。
“终于勉勉强强绣成啦!”
阿蓁眉眼弯成月牙,拆下绣绷上的帕子,嘀咕道:“也不知殿下今夜何时回来,我要给殿下看看,我也是能绣出朵花来的!”
孙嬷嬷在一旁呵呵笑着:“姑娘手巧,嬷嬷当初学了好些时日,才能绣得成你这样呢。”
阿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头叠着帕子臊道:“嬷嬷快别这么夸我了,我看着我这帕子都觉得害臊。”
孙嬷嬷被阿蓁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
阿蓁瞥眼才瞧见刻漏上已过午时了,她羞愧道:“呀,都怪我缠着嬷嬷,这都要过午膳的时候了。”
想到孙嬷嬷是有午睡的习惯的,阿蓁更加不好意思了,脸上满是懊恼。
“无碍,今日教姑娘学刺绣有趣得紧,竟也不觉着饿,现在去用也不迟。”孙嬷嬷宽慰她道。
“那嬷嬷快先去用膳罢,这些针线篓子我来收就成,”阿蓁一边督促孙嬷嬷,一边拿过了孙嬷嬷手中的活计。
“好好好。”孙嬷嬷甚是欣慰阿蓁的明事理,眉眼含笑出了西配殿,回了自己的屋子叫人送膳过来。
阿蓁废寝忘食了一上午,这会儿肚子也觉着饿了。
她麻利地收拾干净西配殿里的软榻,准备去下小厨房瞧瞧桂嬷嬷今日又做了什么新鲜吃食。
现下正是用午膳交班的点,长乐殿里没什么人。
阿蓁出了西配殿,循着檐廊走,快走到主殿时,远远地瞧见有一个胖乎乎的穿着宝蓝色锦缎外衫,梳着总角的小男孩扒在殿门上往里面探头探脑。
阿蓁微微讶然,加快了脚步,走到那小男孩身后,“小弟弟,你是谁呀?怎的来了这?”
萧宴骢被身后的声音一惊,吓得惊慌失措转回头,抬头朝阿蓁支支吾吾道:“我、我来找我阿兄......”
阿蓁不明所以,她蹲下身子同眼前的小男孩直视,“你阿兄是谁呀?告诉姐姐,姐姐带你去找,这里是不能乱闯的。”
瞧这穿着该是哪家大人家的小公子在宫里走丢了。
闻言,萧宴骢圆圆的眼珠子一亮,奶声奶气问:“真的吗?姐姐能带我去找阿兄?”
萧宴骢虽知晓阿兄住在东宫,可他来了才知这东宫这么大,他是问了许久才知晓阿兄可能在这长乐殿的。
可方才他都扒门上往里面看了许久,里面根本就没有阿兄,连个人都没有。
他是趁皇祖母午睡偷偷溜出来的,又不好惊动太多人。
眼前这个漂亮姐姐说能帮她找到阿兄真是再好不过啦!
阿蓁看这小孩生得好可爱,胖嘟嘟白嫩嫩的,卸下心防,耐心问她:“那你得先告诉姐姐你阿兄是谁呀,不然姐姐怎么帮你。”
萧宴骢直接道:“我阿兄就是住这里的太子殿下,他去哪里了呀?”
阿蓁知晓了,原来还是位小皇子。
因着太后带着九皇子久居行宫,这两位并不是常出现在宫里的主子。
阿蓁平日里又没兴趣同人聊这宫里主子的事,是以她并不知萧宴祈还有一个年幼的胞弟。
成泰帝风流成性,后妃无数,皇子公主众多,眼前这小胖子阿蓁只当是宫里哪个娘娘所出。
太子殿下的脾气阿蓁这些日子早已摸透,若回来看见这小胖子私闯长乐殿定是要生气的。
这么可爱的小团子,若是看到黑着脸要罚人的太子定会被吓哭。
阿蓁心思一转,决定带着小胖子下去吃点好吃的就哄他走。
得了好吃的走的时候想必也不会哭闹了。
“太子殿下怕是还没那么快回来呢,也到午膳的点了,小殿下不若先随奴婢下去用些果子等着?”阿蓁作势要牵手。
“好呀。”萧宴骢的小肉掌拍到了阿蓁的手心,跟着去了。
他没用午饭就出来了,这会儿早就饿了。
桂嬷嬷在小厨房的小院里晾晒着蒜头辣椒,远远地瞥见阿蓁牵着个小娃娃过来,干活的手稍稍顿住。
等人走近,看清那小娃娃的脸了,直接大骇,慌忙放下手中的簸箕走到那奶娃娃的跟前。
萧宴骢去岐山行宫时虽还在襁褓,但桂嬷嬷看到这张与幼时的萧宴祈有七分像的脸就能断定这就是近日刚回宫的九殿下。
“哎呦,九殿下,您怎的来这了?”桂嬷嬷问完萧宴骢又转头问阿蓁:“姑娘,这是这怎么回事?”
阿蓁把方才的经过了和她的想法说给了桂嬷嬷听。
“不必打发走,”桂嬷嬷连连笑道:“姑娘你还不知道吧,九殿下是太子殿下的胞弟,满月后便被太后抱去了岐山行宫养。”
言毕,又半蹲下身,摸了摸小胖子的头,爱怜道:“乖乖哟,竟都长这么大了,你阿兄要到晚间才回来呢,嬷嬷给你拿好吃的,一边吃一边等你阿兄回来好不好呀?”
萧宴骢瞧见眼前的嬷嬷十分和蔼,只咧嘴嘿嘿笑着应下。
阿蓁则是神色呆愣,后又恍然大悟,怪不得她觉着这小胖子眉眼有几分熟悉。
原来是太子殿下的亲弟弟。
太子殿下小时候该不会也是长得这般圆滚滚的吧?
阿蓁站在原地想象了一下现在整日凶巴巴的太子殿下小时候胖墩墩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桂嬷嬷已经带着萧宴骢进屋,见阿蓁还站在大太阳底下晒,急得朝她招呼:“阿蓁,快进来呀,今日这么迟才来,不饿的呀?”
“噢,来了!”阿蓁脸上还带着笑意进了屋。
桂嬷嬷已经用过饭了,她给阿蓁留了饭食在灶台下的小矮桌上,用竹罩子罩着。
阿蓁进来自顾掀开准备开吃。
萧宴骢怎么说也是个小主子,小厨房里没有冰盆,这会儿大中午的热得很,呆在这里吃怕是会被热坏。
桂嬷嬷原打算拿些小菜带着这小祖宗回长乐殿里头吃的。
谁知小家伙这一会儿的工夫竟依赖起阿蓁来了,说什么都要坐下和阿蓁一起吃。
阿蓁也怕热坏了这小胖子,快快用完了午膳,带着人回了长乐殿。
阿蓁也是孩子心性,在殿内陪着萧宴骢这个六岁的小娃娃竟有说不完的话。
短短的一个下午,两人竟成了好朋友。
再加之有虎子这只调皮的小猫,两人加一猫,今日玩得是不亦乐呼。
外面刺眼的烈阳逐渐西斜,变成火红的圆日悬挂在宫墙上方,柔和的余晖透过冰凌纹红木窗如碎金般洒入殿内。
萧宴骢走了半日又玩了一下午,觉着累了,小孩脾气上来要闹觉,阿蓁只好带他到正殿的东次间的软榻上哄他睡觉。
她白日里有时也会在这小憩片刻,今日陪着玩闹了一下午,现下哄着哄着也困得倒头睡了下去。
两人就这样从黄昏一睡就睡到了入夜都没醒。
萧宴祈入了夜回到长乐殿时察觉四下静悄悄的还迟疑了一下脚步,以为回错宫殿了。
往日这个时候,那丫头不是在同小太监们嬉闹就是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后就会兴冲冲迎上来。
今日倒是出奇了。
作者有话要说:咱可爱的小骢弟弟是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