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坠,暮色四合。
堪堪一盏茶的工夫,方才还悬挂在宫墙上方的夕阳便沉得不见踪影。
宫人们纷纷进殿,把外殿内殿的青铜连枝灯全部点燃后又安静退了下去。
殿内变得亮如白昼,烛影在人脸上摇晃。
萧宴祈眸色暗沉,一边盯着垂头丧气的阿蓁,一边喝着茶沉思许久,想着如何再好好捉弄这丫头一番才能让他心里舒畅一点。
但看着天色渐渐暗下去,想到晚间的筵席,萧宴祈只好收回思绪,往内殿后的净室走去。
阿蓁看人放下茶去了内殿,忙上前去收拾,稍后准备去小厨房问问桂嬷嬷她这茶的不妥之处在哪,顺便用晚膳。
殿下沐浴向来不要她伺候,晚些的筵席又该由稳重的荣公公随侍,用不着她。
可当拿过空空如也的茶盏时,阿蓁有些膛目结舌。
殿下不是说难喝吗?
怎的一滴不剩了?
......
长乐殿的净室里有一方汤泉四季温热。
只是除却隆冬,萧宴祈沐浴一贯喜用凉水,荣进只好在汤泉边上给萧宴祈备了一个浴桶。
待萧宴祈进来时,荣进已命小太监将浴桶倒满。
只是小太监上前欲给人宽衣时,却被萧宴祈制止了。
“唤阿蓁进来伺候。”萧宴祈突然不容置疑吩咐道。
小太监惊得手一抖,险些失声。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阿蓁姑娘今夜不会就要飞上枝头了罢?
小厨房里烛灯晃晃,灶膛里将灭的炭火偶尔噼啪炸出几粒火星子。
桂嬷嬷方用过晚膳,正收拾着灶台上的东西。
阿蓁进来后又泡了一遍茶给桂嬷嬷品,正巧给桂嬷嬷饭后解腻。
“姑娘不必气馁,你泡得很好了,是咱殿下这人比旁的主子略挑剔些罢了。”
桂嬷嬷有些享受地品完了递过来的茶,对恹恹的小姑娘安慰道。
阿蓁坐在桂嬷嬷平时吃饭用的小板凳上双手支着下巴望着门外的明月,泄气道,“哎,我的手艺怕是难入殿下的眼了。”
桂嬷嬷笑着反驳道:“怎么会!”
她从蒸笼里拿出了一碟早早准备给阿蓁的葱油鸡,“快来尝尝嬷嬷今晚做的葱油鸡香不香,昨儿个你说好吃,嬷嬷今日又做了。”
与阿蓁相处这么些日子,桂嬷嬷早知晓小姑娘的心性,每次在太子那受了打击,只要来她这吃口好吃的,就能把自己哄好。
闻言,阿蓁扭头看到昨日吃得意犹未尽的葱油鸡,果然立马展颜了。
只是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欲往嘴里送,就看到荣安急匆匆进来。
荣安是荣进的干儿子,做事机灵活络,荣进是把他当接替自己的人培养的。
荣安进了门却欲言又止,“阿蓁姑娘,殿下......殿下要你去伺候沐浴......”
筷子上那块沾好葱蒜酱汁的葱油鸡瞬间掉到碗里的米饭上。
阿蓁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啊?”
“既然殿下有召,那姑娘就先去吧,这菜嬷嬷再给你热着,回来再用。”
一旁的桂嬷嬷闻言也跟着愣了一瞬,但似想到什么般,又很快笑得比方才还要慈祥。
看着小姑娘乖乖听话放好筷子去找太子的身影,桂嬷嬷站在门后面带感慨。
她是知道太子一会儿还有太后的洗尘宴要出席的,虽不知太子这是何意,但召阿蓁过去伺候沐浴绝不会胡来。
谢天谢地,太子是愿意亲近女子了。
这些日子,太子身上因阿蓁发生的变化她也看在眼里。
平日里废寝忘食的人在小姑娘的诱哄下不仅按时用膳,且用得比从前还多些。
素来冷冰冰只关心政事的他多了个小姑娘在身旁叽叽喳喳也变得有人气了许多。
殿下表面上看着虽对阿蓁有诸多不满,可也从未见他对阿蓁真正动怒过。
桂嬷嬷抬袖擦干微湿的眼眶,后又拍了拍一旁荣安的肩膀,玩笑道:“荣安呀,你往后可要好好巴结阿蓁这小姑娘,保不齐比你干爹混得好!”
“多谢嬷嬷指点!”
荣安偷偷拿了一块桌上的水晶糕吃,被发现后嘿嘿一笑。
阿蓁欲推开净室的屋门时有些迟疑。
平日里她伺候太子穿衣洗漱都是在晨间给太子穿外袍递水擦脸而已。
如今要去伺候太子沐浴倒是头一遭。
虽说孙嬷嬷也具体教过她该如何做才是合规矩的。
可怎么说她也是大姑娘了,想到等会儿会去看到男子的身子怎能不害羞?
更何况那男子还是她仰慕敬重多年的恩人哥哥,想想就觉得很亵渎。
一向在太子殿下那里是勇往直前的阿蓁难得的迟疑了,在门口抿唇紧张得来回踱步,有点想转头回去吃葱油鸡。
“在门外磨蹭什么,还不快进来。”
萧宴祈的命令从屋内传来。
习武之人耳力极好,更遑论是萧宴祈这般武艺高强之人,几乎是阿蓁行至门前他便听出了这是她的脚步声。
门外想悄悄溜走的阿蓁冷不丁被吓了一跳,都被发现了,她只好咬咬牙,推门进去。
进门后还有一道琉璃珠帘隔着,这是阿蓁第一次来净室,撩开珠帘进去后从未见过温泉的她好奇地打量了起来。
汤池雾气蒸腾,四角的蛟首潺潺流着热泉水,檐上月白色的纱帐飘飘恍若仙境。
汤池极大,可容得几人下去凫水,岸廊上还放着一个浴桶和一张紫檀木雕花贵妃榻。
萧宴祈正支着头躺在上面闭目养神,听到琉璃珠帘拍打的动静后睁开了凤眸。
“方才在门外磨蹭些什么?”问完,萧宴祈缓缓伸手到榻前的矮脚花纹小几上捏了一颗葡萄放入口中。
阿蓁收回她在这屋内打量的目光,直视了一眼榻上的男子后又羞得低下了头,双手拽紧衣裙,磕磕巴巴答:“我、奴婢在、在想孙嬷嬷从前是如何教奴婢伺候殿下沐浴的......”
贵妃榻上的太子殿下也太美了吧,像画里睡美男,眼前仿佛是一幅活灵活现的美男出浴图。
阿蓁绞劲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了这个还算不错的借口来掩饰她现在的慌乱。
“哦?”萧宴祈坐了起来,耐人寻味问:“孙嬷嬷都是怎么教你的?”
男子行动间白色的里衣松散,领口大敞,不经意间露出精壮的胸膛。
阿蓁不小心瞥了一眼,又羞得像只鸵鸟般赶紧低下了头,嗫嚅道:“好、好像忘了......”
末了,她又抬头弱弱地语气哀求道:“不若殿下还是唤荣安来吧,奴婢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好......”
阿蓁摆摆手,后退了两步,仿佛只要太子一点头她就能破门而出。
“当初是谁说要尽心尽力伺候孤的?如今这点小事却推三阻四,孤很怀疑你的诚心啊......”
萧宴祈突然下榻,白皙沉稳的双脚踩在漆黑澄亮的地板上,一步一步逼近阿蓁跟前。
好闻的清竹香在鼻尖萦绕,阿蓁咬唇吓得不敢再动,没有章法弱弱狡辩道:“不是的......”
“那就给孤宽衣。”萧宴祈满意极了她这慌张的样子,在阿蓁看不到的时候薄唇勾了勾。
总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乱。
同时还展开了双臂,一副大爷的样子等着人伺候。
“是......”
阿蓁眼一闭,心一横,轻颤着手解开了男子的里衣衣带,质地柔软的蚕丝上衣被她扯下放到了一旁的黄花梨木施上。
萧宴祈此刻全身只剩袴裤。
阿蓁咬紧水润的下唇,不知要不要继续解下去。
抬头犹豫看向太子,却赫然发现他身上竟然布满了大小不一的伤痕,。
尤其是左下腹那一道长长的刀疤,是怎样留下来的她很熟悉。
阿蓁猛地被卷入回忆中,抬手抚了上去,有些难过问:“殿下,还疼不疼呀?”
女子温软如玉的指尖轻轻划过肌肤,糯糯的嗓音似绒绒轻羽扫过耳膜,萧宴祈被激得心头一颤。
“乱摸什么!”
萧宴祈怒喝一声,用力捏住那只在自己身上作乱的纤纤素手,这丫头真是越发大胆了!
方才还畏畏缩缩的样子,现下倒是胆大包天!
阿蓁被吓得回神,手下意识想挣脱萧宴祈的掣肘,摩擦间手背却突然一阵刺痛。
阿蓁疼得泪水涟涟,“好疼......殿下先放开......”她可怜兮兮求道。
萧宴祈定眼与那双水汪汪的小鹿眼对视片刻,横生几分怜惜丢开了她的手。
“疼才长记性,娇气!”
小手软软的,其实他根本就没使多大劲儿。明明被占便宜的是他,这丫头倒还先委屈哭上了。
阿蓁委屈得瘪嘴,她很怕疼,方才手背那阵刺痛,痛得她以为她的手要被殿下捏碎了。
等抬起来一看才发现是方才手背被茶水烫到起泡的地方被磨破了,圈圈周围还渗着淡淡的血,好疼好疼,不过还好不是被捏坏。
萧宴祈瞧见后微微皱眉,又拿过她的手仔细端详,沉声质问道:“怎么弄的?”
阿蓁转而讪讪一笑,抽回手藏到背后解释道:“方才泡茶不小心烫的,无碍。”
看着她傻笑的样子,萧宴祈心头没来由一气,真是个蠢丫头,都留血了还能说无碍。
旁人取宠都是自荐枕席,她倒是高明,使苦肉计。
萧宴祈声音冷冷朝外头唤:“荣进,去拿些止血止疼的药来。”
荣进方准备好太子晚间要出席宫宴的衣袍准备送进来,闻言脚底一滑,险些摔了手上的衣物。
方才她瞧见阿蓁这丫头进去了。
现下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情景要用到止血止疼的药?
殿下今夜也忒急了吧,这家宴还去是不去?
怕多有不便,荣进去唤了孙嬷嬷送药。
孙嬷嬷听荣进的形容也是大骇,屏息敛声端了不少瓶瓶罐罐进去。
不过看到阿蓁伤的是手,心底微微有些遗憾。
“姑娘这是不小心烫到了吧?老奴来替姑娘擦些药,别发脓了,这几天别碰水。”
孙嬷嬷很细致地给阿蓁上着药,处理好后又默默退了下去。
萧宴祈披上里衣坐着榻边看见小姑娘疼得皱眉。
“殿下,奴婢是不是耽误你时辰了?奴婢继续伺候你沐浴吧。”阿蓁上前不好意思道。
萧宴祈沉着脸,“手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阿蓁神情轻松道:“害,这又不是什么大伤。”
“奴婢在司膳司烧火也常常被火燎起泡,只要不戳破,过几天就会好的,再说现在还上药了,奴婢先伺候殿下沐浴吧,免得耽误了殿下的时辰。”
是了,萧宴祈才想起,这小宫女原是个烧火丫头,如今来了东宫难怪要卯足了劲儿献殷勤往上爬。
在这宫里不往上爬就会被人踩在脚下,这没人比他更清楚。
罢了,小丫头一个人在宫里讨生活也不容易,留在身边也成吧,总归她看起来还算顺眼。
就当东宫里多了只像虎子一样逗他开心的小玩意。
萧宴祈想通了之后,嫌弃道:“去唤荣安进来,你一手药味,怎么伺候孤?”
“哦。”阿蓁乖乖转头离开后吸了吸鼻子。
不臭啊,殿下可真挑剔!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出卖色相的祈祈撩拨不成反被撩,开始了自己攻略自己的征程!
(感谢评论区提出错误的小可爱^O^,你们的评论我都有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