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烛摇曳,膳食的馨香冲淡了狻猊香炉里吐出的清竹香。
原本风雅冷清的书房重地今夜却因着阿蓁的闯入沾染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萧宴祈意识到变化时脸上不自然了一瞬,但鬼使神差地放纵了自己一回。
站在一旁吃得像只小兔子抱胡萝卜啃的阿蓁压根不知自己今夜坏了太子爷立的规矩。
她一吃到好吃的就会乐得忘乎所以,塞得鼓囊囊的小脸满是享受之态,一双圆圆的杏眼幸福得眯成月牙。
根本不知自己现在把太子殿下平时用来品茗看书抚琴的高雅的竹水漾变成了膳房。
萧宴祈虽在战场舞刀弄枪杀人不眨眼,但解下盔甲也是一个琴棋书画样样绝佳,才华横溢,品位不俗的翩翩公子。
他寻常用膳都是在偏殿,竹水漾里是不准把膳食端进来的。
今夜阿蓁算是得了例外,给萧宴祈端了碗味道极大的阳春面进来都没挨训斥,还得了赏菜。
萧宴祈早就尝过无数遍桂嬷嬷做的豌豆黄。
但看着阿蓁的满足之态,还是被诱得伸手拿过一块放进嘴里,“今日桂嬷嬷放了什么在里面,值得你这样?”
“就是好好吃呀!”阿蓁掏出绣帕擦了擦沾着碎沫的嘴角和手赞叹道:“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呢!谢谢殿下!”
瞧,好吃得连谦词都忘记用了,但萧宴祈好像没发现。
见着萧宴祈现在如此好说话,又好像空闲的样子,阿蓁想到了这几日的烦恼,趁机求道:“殿下可否准奴婢日后空闲时去小厨房当差?”
“怎么,你平日里很清闲?”萧宴祈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手中的豌豆黄。
明明味道还是那个味道,想不明白这丫头为何吃得像是尝到了琼汁玉露。
“是很清闲的,”阿蓁略有些苦恼,秀气的眉毛皱起,“虎子大多时候很乖,也不是时时都要奴婢陪着玩,这些时日奴婢除了陪虎子玩就无事可做了,在长乐殿里像个闲人一般干坐着。”
萧宴祈剑眉一挑,倒是不解这小丫头的愁了,“这个闲散的差事不好吗?放心,你只需把虎子喂好,孤照着东宫大宫女的月例给你发。”
东宫大宫女的月例每月有五两银子,司膳司的烧火丫头每月只有一两。
这也是当初新桃为何说阿蓁去东宫也算个好去处的原因,不若阿蓁每月只拿那点子月例,往后出宫别说去寻找亲人了,就是养老怕都是不够。
阿蓁摇摇头解释道:“殿下,奴婢来东宫是想还殿下恩情的呀,怎么能做个闲人呢?再说你给奴婢这么多月银,奴婢却不做事,你不亏了呀?”
阿蓁又一脸真诚道:“虽然殿下你不记得这事了,可奴婢记得呀,殿下的大恩大德奴婢虽无以为报,奴婢想为殿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哦?你想做什么?”萧宴祈审视着阿蓁,声音淡淡问。
滔滔不绝的阿蓁没察觉到此时的萧宴祈神色慢慢冷了下去。
她竹筒倒豆子般说出了自己的心之所想:“什么都可以呀,总之不是像现在这般在这东宫里当个闲人就成,桂嬷嬷手艺好,奴婢想去小厨房帮忙,给殿下做做膳食也好啊,殿下往后你再忙也别忘了用膳才是呀......”
“你心既如此赤诚,那孤便允了你,且日后就如荣进一般,随侍在孤左右,做孤身边的大宫女。”
萧宴祈心中冷笑。
呵,今夜不过是给了点甜头这丫头尝,就学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暴露野心了,他倒是小看这小宫女了。
见过她在听雪阁如何拒绝萧宴珏,他原还以为这小宫女是个聪明的本分人,所以思虑再三才破了例把人要来东宫伺候。
如今没想到却是个懂得放长线的。
只是这么快就按耐不住,萧宴祈不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想耐心看看这丫头想用这拙劣的借口能做出些什么勾引他的手段出来。
他倒是有些拭目以待,这丫头日后在他的磋磨下,能坚持到几时,这份‘报恩’的心到底有几分真。
阿蓁见萧宴祈不仅让她去小厨房,还让她如同荣公公那般随侍左右,心中很是高兴,认为萧宴祈是相信她的话了。
“谢谢殿下!殿下你真是太好了,奴婢一定会伺候得让你满意,也一定会同桂嬷嬷好好学的!”
阿蓁兴冲冲去收起桌案上的食盒,对着萧宴祈傻笑。
萧宴祈却不看她,眼睛移到了桌案的账目上,正色道:“夜深了,下去吧。”
现下对着阿蓁那张“得逞”的笑脸,他心中有些不虞。
“好,殿下你也要早些歇下,深夜伏案伤眼。”
阿蓁只以为萧宴祈真是要忙正事了,乖乖拿着食盒退下。
夜风寒凉。
阿蓁走在路上却觉得心里热得紧。
能去小厨房当差日后不仅日子不会这么无所事事,里面还有桂嬷嬷做的各色糕点吃,以后深夜再也不会饿肚子啦。
她还能把桂嬷嬷的手艺学会或者记录下来,不仅做给殿下吃,以后还能把手艺教给新桃,让新桃在司膳司成为更厉害的女掌厨!
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以后能去太子殿下身边当差,她尽心尽力伺候好太子到她年满出宫,也算能尽完她报恩的心了!
阿蓁喜滋滋出了竹水漾后,发现荣公公正徘徊在竹林里,像是在刻意等她似的。
“荣公公,你好些了吗?怎的不去回屋去歇下?” 阿蓁发现人后快步上前关切问。
荣进在阿蓁前脚进了竹水漾后,后脚就来这候着了。
主子的脾气秉性他是知道的,他虽对阿蓁这小姑娘有些信心,可太子那头他不敢保证。
他得侯在外头。
万一主子不满他的自作主张动怒了,他得立马冲进去请罪,可不能连累了阿蓁这只被蒙在鼓里的小白兔。
听着里头久久没有大动静,现下阿蓁又全身全尾地出来了,荣进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只是夜间风大,冷到他这把老骨头了,才走来走去热热身子。
荣进咧嘴嘿嘿笑道:“老奴已无大碍了,方才可要多谢姑娘您替老奴送这一趟。”
阿蓁抿唇一笑:“荣公公您太客气了。”
“那殿下可用完这里头的膳食了?”荣进看了一眼食盒,试探问。
阿蓁颇有些得意道:“殿下吃完了那碗阳春面,豌豆黄倒是只用了一口,其他全赏我吃啦!”
“荣公公,说起来还是我要谢谢你呢!要不是我替你送膳,还吃不到殿下赏的豌豆黄呢!”阿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荣进不可置信,惊得身体往后仰:“殿下真用完那碗汤面了?还赏了你菜吃?”
且不说太子爷这惊人的赏菜举动,就是把面汤用完这一行为都足以令他稀奇了。
太子从来就不是一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平日里的膳食无论多喜欢都不会有用完的时候。
大多是浅尝辄止。
看着阿蓁点点头,荣进罕见地对人露出了佩服的眼神。
以后劝太子用膳这任务他决定就交给阿蓁了。
“对了,殿下还说日后让我同公公一样近身随侍做他身边的大宫女,我要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你吗?”阿蓁一脸真诚,眨眨眼睛问。
听闻这个,荣进内心直接大震,不禁开始好奇两人方才在这屋里都发生了何事。
为何阿蓁这小姑娘仅仅是送一回膳就能让太子这冷面人又是赐菜又是近身伺候的。
难不成殿下动了那心思了?
不过他面上还是稳的,欣然应下了阿蓁的请求:“当然可以,往后有了姑娘,老奴我也可以偷点懒咯,求之不得哟~求之不得哟~”
也就是阿蓁能让荣进心甘情愿被人分了一半近身伺候太子的差事。
敢来分他东宫大总管的权,要是换了别人,早就不知被荣进给挤兑到那个角落去了。
“那就我就先在这谢谢荣公公啦,夜深啦,你别在外头吹风啦,我去正殿瞧瞧虎子,也要回去歇下啦。”
阿蓁和荣进做了别,一蹦一跳拿着食盒去小厨房还。
恰好桂嬷嬷还未去歇下,阿蓁就同桂嬷嬷说了一嘴日后要来小厨房帮忙的事。
桂嬷嬷看阿蓁竟真的让太子用了膳,更加喜欢阿蓁了,恨不得把自己会的现在一股脑都教给阿蓁。
回屋后,阿蓁睡着时的嘴角都是上扬着的。
今夜,宫外的许府倒是格外安静。
许明远正惴惴不安坐在家中等着下属的回禀。
按理来说,此刻派出的人该回来了才是,可为何这么晚了还是没有得手的消息?
许明远越坐越不安,趁着夜色心惊胆战,鬼鬼祟祟去了隔壁的承恩公府,找主心骨。
梁斌与许明远是远亲,许明远如今能官至户部尚书,可以说是梁斌与梁贵妃一路提拔上来的。
梁斌本是草寇出身的一名军中小将,因着一次在猎场上救了成泰帝得到赏识,升了个不小的武将。
后来,又因投机取巧打了几场小胜仗,接着又把长得妩媚动人的妹妹送进了宫,在妹妹的枕头风下被封了承恩公。
自此兄妹二人一个在朝堂,一个在后宫,把成泰帝哄得晕头转向。
跟梁家沾亲带故的也随之着鸡犬升天,大都混了个一官半职。
许明远原只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六品小京官,梁斌一介武官,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的地位才将许明远捧到了户部尚书之位。
如今许明远对梁斌那叫一个马首是瞻,这些年许明远在户部私吞的钱粮不少也是落入了梁斌的囊中。
今日许明远安排的行刺也少不了梁斌的授意。
“侯爷,您说今夜要是没成怎么办?派出的人到现在都还未回来。”许明远现在知道后怕了,只能跑来找梁斌拿主意。
梁斌正准备和下面进献上来的西域美姬快活呢,这会儿被打扰了心中甚是烦闷。
“瞧你被吓得,没杀成就没杀成,你一个朝臣,他萧宴祈没有确凿证据又能奈你何?”
成泰帝越来越依赖他,再加上梁贵妃生有皇子,梁斌仗着种种,这些年行事越来越猖狂。
许明远被这么臭骂一通后心里才踏实一点,又悻悻回了自己府中。
只是当他揽着心爱的小妾掀开被子欲往床上滚时,却发现了一个被大卸八块,血淋淋的人。
许明远被吓得软了不说,还当着小妾的面尿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看我厉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