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雪簌簌飘落,天空阴沉沉的,倒春寒的天儿,出来走动的人也少。
零零散散只几个扫雪的宫人。
两个姑娘同撑着一把油伞并肩走在湿嗒嗒的石板宫道上。
新桃警惕地看了一下四周,等走远了那几个扫雪的宫人后才同阿蓁耳语:
“我早同你说过,昭慈皇后当年是在这景福宫难产而亡的,早些年还有传言道太子殿下是天煞孤星的命格,这地儿多不吉利啊......”
想了想,新桃压低声音又补充道:
“况且我听说,太子殿下因为命格不详,又在战场杀了太多人,现在被恶鬼缠身夜夜梦魇,东宫里连个伺候的宫女都没有,全是身强力壮的太监......”
太子萧宴祈在北境征战五年,年前大胜北狄夺回北境十城,班师回朝已一月有余。
宫中对这位自小不得成泰帝宠爱,却凭一己之力稳坐太子之位的中宫嫡长子传言不断。
新桃刚刚给阿蓁说的传言阿蓁都听腻了,更夸张的她都听过呢。
只是人人给其加污名,阿蓁却对之敬重万分。
因为她的家乡在北境,她是受战乱才流离失所进的皇宫做奴婢。
她只知,要是没有英勇的太子殿下和将士们浴血奋战收回北境十城,她家乡的亲人现在怕是还在流离失所。
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个小姑娘要同她一般,为奴为婢才能活下来。
每次听到这些,阿蓁总是习惯性反驳:“那都是传言罢了,天象之说和鬼神之说不可信,太子殿下年才及冠就收回北境十城可见是个会给百姓带来福祉的大英雄!”
不过小姑娘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了。
她要继续说回遇见救命恩人的事:“新桃,我同你讲,我是真的在景福宫的后院里遇到当初救我的哥哥了,他抱着橘花刚走,你就赶来了,按理说,你来的路上也应该遇见了才对......”
说到这个,阿蓁的杏眸又亮了起来。
她拉着新桃的手激动问:“对了,对了,你方才来时,有没有见着一个披着墨色大氅,长得俊美无双,抱着一只橘猫的侍卫啊?”
新桃方才一路赶着过来,下雪天连扫雪的宫人都少有,压根就没见过什么侍卫,只当阿蓁真是魔怔了。
“没有没有,我们还是赶快回司膳司吧!六皇子再见不到你,司膳司就要被他拆了!”
新桃从认识阿蓁这小丫头起,就一直听她说她有一个俊美无双的恩人哥哥。
恩人哥哥九岁时从北狄兵手里救过她的命,两人还相依为命一起度过了几日逃难的日子。
她一直想找机会报答,只是奈何当时分别太匆匆,不知道这位哥哥姓甚家住何处。
小丫头最大的心愿除了出宫后找到亲人外就是再见这位哥哥一面,得一个报恩的机会。
这些年新桃一直听她念着,都成执念了,只是茫茫人海,哪有那么容易再相遇?
阿蓁听新桃说没遇着,心中那点燃起的希望又被吹灭,整个人泄气地耷拉下来,低头垂眸抠着手中食盒盖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想什么。
新桃看着阿蓁的样子无奈叹了声气。
她戳了一下小丫头的脑袋,表情严肃,“现在就先别管你那恩人哥哥了,先管管你自己吧!”
新桃拉着阿蓁的手,认真道:“昨日我听承晖宫的宫人说,梁贵妃这两日让六皇子选司寝宫女,他今日来司膳司找你,怕是想要你去承晖宫,你这傻丫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啊?”阿蓁突然满头雾水,水汪汪的圆眼里满是不解。
看着阿蓁一脸懵懂的样子,新桃有些恨铁不成钢:“傻丫头,你不会不知道六皇子对你的心思吧?”
听完新桃的话,阿蓁细细回想起和六皇子自见过面到现在的种种,脸上一片茫茫然。
她和六皇子其实也才相识两月之久,两人相识的原因也很寻常。
两个月前,她替其他宫女送过一回晚膳去六皇子的承晖宫。
自打那之后,六皇子就不时宣她送膳去承晖宫。
她只以为是她伺候的得好,得了贵人的赏识。
“新桃,你是说六皇子是想让我......”
后面的话阿蓁吓得没再敢说下去,直接站定不知所措地看着新桃。
说到底阿蓁只是个刚及豆蔻的小丫头,在新桃的点醒下她才明白。
新桃知道这傻丫头懂她说的意思了,点了点头,有些担忧问:“所以呢,阿蓁,你是怎么想的?”
她知道阿蓁这傻丫头整天除了想着找恩人哥哥报恩外就是贪吃贪睡,宫中许多事都不明白。
现在只能好好跟她分析:“梁贵妃受陛下宠爱多年,六皇子又一直是陛下最喜爱的皇子,日后就算是真的与皇位无缘,定也能得封亲王。“
“司寝宫女如今虽没名没份,但凭你的美貌,想必你也能得个侍妾的位分,这下半辈子也算能锦衣玉食地过。”
可说到最后了,新桃又纠着一张小脸欲言又止。
她不忍地看了茫然的阿蓁两眼。
委婉道:“但阿蓁,妾室再风光体面那也只是妾室,我还曾偷偷听闻,六皇子其实是个整日流连于花丛的浪荡子,他年纪小小其实已经偷偷糟蹋过不少宫人了,这些事被梁贵妃遮掩着才没传出来,而且你性子那样单纯,若是入了后宅做妾......”
阿蓁小鸡啄米般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她明白新桃的意思。
司寝宫女是皇帝或者皇子年满十六岁未娶正妻前收在房里的宫女。
得宠的日后或许能做个妾室,不得宠的还是宫女的名分又不能出宫这辈子就没了指望了。
况且她知道自己很笨,要是真成了后院的妾室,怕是要天天被欺负到哭鼻子。
她跟着新桃给皇宫里很多不得宠爱的妃子送过膳,她看到她们有的疯了,有的被人害死了。
想到这些阿蓁就不寒而栗,背后发凉,她是万万不想去六皇子身边的。
阿蓁双眼霎时泪水汪汪的,抓着新桃的胳膊像救命稻草。
她害怕地带着哭腔道:“新桃,我不想做妾,我只想好好攒着月钱出宫找到家人,再找个疼自己的俊俏好夫婿嫁了!”
看小丫头被吓到了,新桃拍了拍她的头以示安抚:“不想就不想,别害怕,我会帮你的。”
看阿蓁这样,新桃倒是松了一口气,她就是怕阿蓁太单纯,有些事现在想不长远。
六皇子身份尊贵不说还风流倜傥会哄姑娘开心,年纪小小可是哄骗了这宫里不少小宫女。
这段日子,她看着六皇子隔三岔五来司膳司传阿蓁去承晖宫送膳,新桃真怕阿蓁这傻丫头就这样被骗了心。
要是傻丫头被骗了心,可比现在麻烦多了。
不过现在看阿蓁这根本不开窍的样子,她就知道六皇子这段日子都白搭了。
只要阿蓁不肯,这件事就还没到最坏的地步。
今日是六皇子自己来寻阿蓁的,想来这只是六皇子的意思,而不是梁贵妃的意思。
只要阿蓁一会儿好好拒绝,六皇子顾着名声应当不会强人所难。
阿蓁这小美人坯子虽长得是很姝丽夺目,但也才十三,性子单纯如稚童,说还是个孩子也不为过。
六皇子若强要一个十三岁的小宫女做司寝宫女,传出去怕是名声也会受损。
六皇子受圣上宠爱多年,如今太子之位却被战功赫赫的大皇子截胡。
听闻梁贵妃现下正是急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自是不会容许六皇子有任何不好的名声传出。
两人想好对策回到司膳司时,六皇子萧宴珏正坐在司膳司的正堂里喝着茶,下首候着尚食局各司的管事。
派头很足。
司膳兰锦战战兢兢,时不时偷瞥两眼这位祖宗有没有不耐烦。
这祖宗可是出了名儿的骄纵。
萧宴珏的母妃梁贵妃受成泰帝宠爱多年,昭慈皇后逝去后梁贵妃虽被太后一党压着没被扶为继后,但一直掌管着后宫,其狠辣的手腕令后宫众人生畏。
如今兄长在朝中又得圣上器重,凭着这些,这太子之位日后会换人坐也未可知。
正堂上,萧宴珏一身紫色绣金线云纹长袍,腰佩螭纹羊脂玉,华贵的身外物虽看着朝气蓬勃。
但眼下的乌青和混沌的双眼完全不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之态。
他手里拿着白玉茶盖时而散漫地拨着茶沫,时而望两眼门外。
在见到久等的可人儿后立即放下手中的茶盏,神采奕奕。
看着外面从雪中打着伞款款走来的小姑娘,萧宴珏又一时看呆,露出贪婪垂涎的神色。
冰天雪地里,小姑娘袅袅婷婷,是白茫茫飘雪中唯一的一抹丽色。
只要阿蓁一出现,往日跟他厮混的莺莺燕燕就都成了庸脂俗粉。
阿蓁虽因着年纪小,身段未显玲珑,可一张微圆小脸却美得像朵含苞待放的菡萏。
漆黑的圆杏眼里像是盛着一汪春水,一双弯眉像春雨后绕着云雾的远山,不点而朱的绛唇更是艳若桃李。
小小年纪便如此姿色,若等过一两年张开岂不是仙资玉色,神女下凡?
萧宴珏自两个月前瞧见这小宫女便惦记上了。
如今他可以光明正大收司寝宫女,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得让人跟了他。
“见过六皇子。”收下伞,阿蓁和新桃进门后先上前给萧宴珏按宫规行了个礼。
萧宴珏起来走到阿蓁跟前,亲手将人扶起,还趁机摸了一把阿蓁的素白小手,“都起来吧。”
阿蓁有些抗拒,只一瞬,便不动声色挣开了萧宴珏抓着自己的手。
被挣开的萧宴珏只当阿蓁是在害羞,因为他身份尊贵不说,还长得玉树临风,在这宫中还未有宫女会拒绝他的示好。
更多的是主动献媚想勾引他的,只不过大都被他母妃扼杀了。
阿蓁这小宫女美虽美矣,但也不过是个低贱的烧火宫女。
能被他看上,那可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等一会儿知晓他的来意,还不知道要怎么感恩戴德呢!
作者有话要说:女鹅:呸呸呸!你个恶心的普信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