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潇对季临简直是赞不绝口,扬言要愿意用自己家所有兄弟换他给自己当阿兄。
姜溶和姜浮都被逗笑,姜浮道:“真的吗?他就这么好?”
姜潇半刻也闲不下来,她满屋子跑了一圈,才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水,“当然,季郎君说话温温柔柔的,一直给小慧买好吃的,好玩的。五姊你看看姜重明,他只会摆兄长架子。”
姜浮想了一下,姜渐以前还好,能称得上一句翩翩公子温润如玉,但最近几日,脾气暴躁得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她干什么都要指手画脚。
不过还有比声讨姜渐更重要的事情,姜浮问道:“我昨天要你帮忙问的,你打听过了吗?季临和那位宋娘子,可有什么关系?”
姜潇拍了拍胸口:“阿浮姊姊,我可是很靠谱的,怎么可能忘记你交代的事情。季小慧和季临最亲近,她跟我说了,她阿兄喜欢的是温婉贤良的女子,宋暄妍那种泼辣的,她阿兄才不喜欢呢。她还跟我保证了,以后等阿溶姊姊嫁过去,就由她罩着,绝对不会让人受半点委屈的。”
姜浮笑了笑,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倒夸下海口来了。
她去看姜溶的脸色,虽然带着笑容,眉还是微微蹙着。心下纳闷,她这是在忧愁什么呢?
姜潇道:“好阿姊,你交代的事我都完成了,你答应我的呢?今天就带我出去玩吧?听说西市新来了好多杂耍班子,我们今天去看看吧?”
东市靠近达官贵人住的几坊,管理也较西市更为规范。西市胡商多,新奇玩意儿也多,姜潇这种小孩子最喜欢的戏法也大大多在西市。
但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姜浮怕出现意外,姜潇古灵精怪,可毕竟才十二岁,又喜欢到处乱跑,真被人贩子拐了去可怎么办?
她拒绝道:“不行,不能带你去西市。”
姜潇的脸飞速垮下来,原来明媚的大眼睛垂下来,委屈地看着她,无言控诉。
姜浮安慰道:“西市不行,东市可以。你今日看上的,只要我买得起,都给你买下来,好不好?”
姜潇的脸色这才阴转晴,她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拍手道,“阿浮姊姊,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姜浮笑道:“绝不反悔。”
姊妹三人收拾了一番,从家里出门,将近中午,路边摊上的胡饼散发出迷人的香气,直把姜潇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出来。
一路走走停停,姜潇吃饱喝足,最后选择在富贵书铺坐下。
原来那个胖胖的掌柜已经被换掉,现在是个身材高挑的女掌柜,她长相平平,但能说会道,几句话就把那些来买书的学子们忽悠了个底朝天,乖乖交出钱袋子来。
上次遇到的那个小伙计倒还在这里,再次看到姜浮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声好,“姜娘子。”
他又要喊掌柜的,姜浮叫住了她,“别耽误掌柜的干正事了,我们就来坐坐而已。”
这家富贵书铺是阿娘用嫁妆新开的,上次那个掌柜的不认识姜浮也不奇怪。但是他那个人,人品实在不好说。把他换掉,不是姜浮吩咐的,也没人通知姜浮,但她心底知道,那天姜渐把盈枝叫过去盘问,肯定是他做得。
不过的确有用,宽敞的书店比起之前来那次,从门可罗雀,变成现在的迎来送往,光是小伙计都重新请了好几个。
这位女掌柜果然有本事。
姜潇对满是字的书本子没什么兴趣,倒对都是画儿的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
姜溶一直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烦恼些什么。
一波客人送走,女掌柜笑弯了眼睛,小伙计传话之后,她才快步走过来。
女掌柜名叫蒋有荷,今年三十岁上下,算不上什么绝色,但风情摇曳,一颦一笑韵味十足。
她满面笑容上前和姜浮搭话:“娘子今日前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有失远迎,这里也忙,都没有过来跟娘子说句话。”
姜浮道:“掌柜忙碌,不必管我姐妹,出来逛逛走累了,进来歇歇罢了。”
蒋有荷又叫小伙计上茶,眼睛撇着姜清,她穿戴也绝非女使之类的人物,后面的雪簇手里握刀,倒是一看就知晓身份。不远处一阵乱翻的姜潇,算年纪也对得上。
蒋有荷可不是之前那个蠢人,她虽然是外来的,但也在姜夫人手底下做事好几年,主家的人她没见过,但具体有哪些,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不过除了姜浮,另一位年轻娘子她是真没猜出来。
她含笑问道:“这位娘子是?”
姜浮道:“是我忘记介绍了,这位是我二姊姊。”
蒋有荷道:“哎呦喂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今天是什么日子,这小小的一家书店,居然能引来三位娘子。”
她很确定,蒋有荷之前连她都不认识,更不可能认识刚上京没几天的姜溶。但她这股热络劲儿,倒像是两人早已相熟。
姜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勉强和蒋有荷笑了笑。她不是故意摆架子,但是心中愁云万千,笑意如何都不达心底。
临告辞时候,姜浮又挑了好几本话本子,还有给姜潇买得小人书,蒋有荷说什么也不要她们的钱。
姜浮笑道:“你若不收钱,这账本子上的账可怎么平呢?”
蒋有荷道:“娘子说笑了,不过几十个钱罢了。我知道娘子看不上,但今日相识,就算是我送娘子的。”又吩咐账房先生,“都算在我账上。”
姜浮忙道:“别别别,这可是我和阿潇早早说好的,她今天买什么,都由我付钱,掌柜的这么做,不是让我食言吗?”
她心道,蒋有荷一个月钱能有多少,几十个钱虽然不是什么大数目,但对于蒋有荷来说,恐怕也不是小意思。
蒋有荷这才罢休。
三人出书店,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但是春日的太阳,再热也热不到哪去。
许多人刚从午睡里清醒过来,还打着哈欠。
有穿得花红柳绿的一群女子,扭着腰肢从街道里走过。她们又笑,又闹,动静生怕别人听不见一样,脂粉香和娇笑声像是有钩子,轻易钻进人心里去。
姜潇好奇地踮起脚尖,伸着脖子去看,“她们这是干什么?”
姜溶斥道:“不准看,这不是你能看的。”
姜浮瞟了两眼,幽幽叹了口气,这应该是平康坊的苦命女子。
姜潇第一次被姜溶斥责,有些不开心,她缩回了脖子,想问但终究没问出口来。
姜浮摸摸她的头:“三曲之地的可怜人罢了。”
姜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三曲之地,她好像听哪个小姐妹说过,她阿耶就喜欢去这些地方,爷娘天天因为这个吵架。
她话音刚落,一道清亮的声音想起,“说得好,不过都是一些可怜人罢了。”
姜浮转过头去,那说话的人是宋燕时。若只是她还罢了,居然还站着东宫诸人,姜渐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
他没说话,姜浮也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居然又跑出来,还带着小小年纪的姜潇在路边讨论妓女。
不过姜渐不是最讨厌宋家的人吗?他怎么和这位大理寺少卿宋燕时凑到一起去。
宋燕时感叹:“若有一日,天下不再有一个妓女就好了。”
姜浮心道,会有那么一天吗?她对宋燕时算不得讨厌,但也并不熟识,听这话倒是好感陡生。
宋燕时是女子,似乎比起姜渐这些人更能理解这些下等妓女的苦楚。
至少,姜浮从来没听过姜渐为这些人觉得不忿。他是清高的,对这些妓女和嫖客都天然的优越感在,别说想了,就连无意中听到一句,也觉得是污了自己的耳朵。
他读圣贤书,学天下计,想要开太平,治盛世,却独独忽略了一个个小女子。
姜浮心想,这天下还真需要女官,光靠男人,妓院青楼永远也不会废除。
就算现在,大陈明令禁止官员嫖妓,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怎么禁止得了呢?
更有那一群附庸风雅的人,选些容貌姣好的女孩子,从小儿养起来,用来招待达官贵人,官妓易管,家妓难防。
除了官家的,还有各种各样的窑子隐匿在各坊里。就像是平康坊里最负盛名的花魁娘子江梅引,艳名满玉京,明面上是卖艺不卖身,但这些王侯权贵,若是非要,又岂是她一个小小妓女可以拒绝的呢?
对于废除妓院这事儿,姜浮是一万个赞成。对于宋燕时更添一分好感,可见偏听则暗,兼听则明。姜渐讨厌宋家人是因为宋贵妃,可宋贵妃做的事就全然是错的吗?
举荐宋燕时以女子之身入朝,的确是不循规矩,可玉京传言,都传大理寺左少卿宋燕时心狠手辣,却没有传她昏庸无能的。
礼数不可废,就连无法无天的姜潇都乖巧向谢闻行了个礼,“殿……”
谢闻略一颔首,姜渐道,“在外面不必如此。”
大庭广众之下,叫殿下的确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不过她更好奇的是,姜渐不是最讨厌姓宋的人吗?怎么会和宋燕时走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