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史在大堂里上课,学子们在下面读书,书声朗朗,一阵风吹过,毛修课桌上的书籍被吹开了,随风翻落在地上。长史拿着书籍一边读着一边走着:“孟尝君有舍人而弗悦,欲逐之。鲁连谓孟尝君日:‘猿猴错木据水,则不若鱼鳖;历险乘危,则骐骥不如狐狸。曹沫奋三尺之剑,一军不能当。’”——出自《战国策-齐策》。
忽然脚底下踩到什么东西,长史感觉像是一本书,低头拿起来看了看。毛修见自己的书被吹到地上,刚好夫子走过来,书籍被夫子踩到了,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是看着夫子准备夫子把书还给自己。
长史低头看了看,没有把书立即还给毛修,而是仔细琢磨了一番,似乎看到了什么令自己感兴趣的内容,长史索性站在那翻看起这本书来了。连续翻了好几页,又看了看页首的一个卢字,长史嘴角微微一扯,眼眉向上弯了弯,朝毛修看着,道:“这本书是你的?”
“是的。”毛修赶紧站起来,紧张地伸出双手,准备接过长史递过来的书籍,见长史并没有想把书递给自己的意思,毛修又把手缩了回去。
“这上面写的是卢宣注,这是卢家公子送给你的书?”长史仔细问了问毛修,毛修低着头,点头道:“是的,学生的书弄湿了,有幸得卢夫子赠书。”
“卢家的周官注解世间少有,可否借为师看两天。”长史微微笑着向毛修询问道。毛修哪敢不借,连连点头道:“好。”
令姜这几天除了待在学馆便是去了元俊的护军府,护军府的一帮丫鬟士兵倒还算听话,其实女史也不算多,士兵差不多占大部分,令姜去教了半年学,倒也还算顺畅,元俊那边也没什么不轨之举,一晃大半年过去了,日子也还算过的稳当。
这天京城那边突然来了敕令,元俊在京都有人便是早就收到了京都来的消息,此刻,拿着信纸,皱着眉头,一脸愁容。
“公子。”言青看着元俊,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同样是眉头紧锁,一脸忧虑之色。
“听说父皇发了大怒,连书都给扔在地上了。大骂那些士族领袖,妖言惑众,误导众生。”元俊发了好一会儿呆,才道。
“此事可大可小,若是陛下真的大怒,那学馆那边肯定会受到牵连,公子只怕也难辞其咎,毕竟反书是出现在学馆的,卢家女公子也是公子聘请的。”言青看起来比元俊更加忧虑,继续道:“且不说女公子的身份被揭穿之后陛下会怎么处理,单就这反书一事,只怕....”
后面的话言青不敢再说下去,反书一事,如果陛下认为严重那便是非常严重的,如果陛下觉得无关紧要那便无关紧要,可如今这书,陛下看了,大发雷霆,显然已经非常严重了。
“父皇还不至于会把我怎么办,顶多叫回去训斥一顿罢了。”元俊一脸忧虑,看着言青,继续道:“只是,这反书注解之人,不知道父皇会如何处理?”
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转身看着言青,元俊心中不解,疑惑地看着言青,道:“只是,这书怎么会到父皇手里?”
“是啊,范阳到京都相隔胜远,这学馆的书会被传到宫里,这里面肯定有人暗做手脚。”言青仔细想了想,看着元俊道。
“学馆?你是说”元俊仔细想了想,似乎有所悟,低着头略作沉思,而后抬头朝言青道:“抓捕卢令姜和卢宣,查封卢府。”
“抓捕?公子”言青睁大双眼看着元俊,略有犹豫,见元俊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便也没再多说,直接出去了。
卢府。
卢宣正在家里看书,忽然听到外面吵吵闹闹的,猜测着大概出了什么事,朝门口看了看,见管家急匆匆进来,拱手朝卢宣道:“家主,太守府派人来抓您了,说是您的注解有讽刺朝廷讽刺陛下之意,陛下大怒,令查抄卢府。”
“注解?我的注解”卢宣不知道自己对书的注解哪里冒犯了皇帝,但仔细想了想,有些事又岂是一本书可以定的,皇帝要抓他恐怕也不会仅仅因为一本书。
卢宣之父曾经为前燕范阳太守,为前燕官吏,元氏建立大魏之后作为士族领袖的卢家并没有为朝廷所用,反而多次推辞朝廷的征辟,其对大魏皇帝的蔑视之意,恐怕一直是当今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而严禁私学从范阳起恐怕也是因为卢家对士子的影响,天下文人望其项背,被卢氏思想影响,而朝廷却对此没什么办法。
陛下新建太学,就是为了收拢人心,严禁私学是为了控制思想,其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巩固皇权。而卢宣不为朝廷所用,却为天下士子领袖,如今所教之书居然有对皇室的批判之意,那不是误导天下士子,让这些人对朝廷满怀怨意吗?
这一点卢宣想到了,元俊也想到了,当然同时想到这一层的还有许多人。
卢宣知道自己所做的注解对皇室并没有太多的批判之意,但有心人若是强行牵扯却也不是牵扯不出来什么的。
卢宣想到这一层,就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立即走到书桌旁,提笔写了一封信,递给管家道:“这封信,你立即派人送到京城,交给崔丞相。记住要亲自交给崔丞相,家里这些藏书,全部收起来,藏到地库里,别叫人给收走了。”
数百人将卢府团团围住,似乎连一只苍蝇都不愿让其飞走,这是太守府派来的兵马,范阳太守此刻就站在门口,身着官服,一脸肃然,只是他进不去这卢府。
卢府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此刻,卢府门口站着数十个壮士,在门口守着大门,壮士们个个手里握着长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卢公,违抗朝廷禁令形同造反,卢公可要想好了。”太守一时半会儿也很难带人冲进去,只能站在门口,朝里面的人喊道。
度儿长大了,此刻听到外面的声音早就跑到了父亲身边,一脸焦虑地看着父亲,道:“父亲。”
“莫急。”卢宣伸手挡了挡,对度儿道:“你也已经长大了,要照顾好家里。”
“父亲真打算跟他们走?”度儿一脸焦躁地看着父亲,道。
卢宣没多说什么,看了看度儿,微微一笑,安抚道:“放心,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