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见二爷爷府里的人出现在自家府里,心里大概也猜了个二五八分。用过晚膳之后,令姜被祖母派人叫了过去。
进到祖母屋子里,灯光昏暗,里面只有祖母一人,连伺候的丫鬟婆子似乎都被打发走了。祖母躺在榻上,示意令姜坐下,令姜便直接坐下了也没说话。
“我原本想着,你还是个孩子,大概没有太多心思。现在看来,或许,这府里最有心思的便是你了。”老太太抬手,露出手腕上带的镯子,仔细把玩着,慢悠悠道。
令姜坐的近看得清楚,那手镯便是自己送给二爷爷的证据,没想到二爷爷却把它交给了祖母。令姜并不因此责怪二爷爷,只是一脸淡然地看着老太太,并不说话。
“那晚,进府里偷窃的人是你故意安排的吧。你在找这只玉镯,或者说你就是想打草惊蛇,想让你无法找到的人先下手,你再根据对方的攻势见招拆招?”老太太依旧把玩着自己手中的镯子,没看令姜。
令姜静静注视着老太太,一言不发,她不否认,之前的行动确是自己安排的,把冬儿调离也是有意为之,做戏要做全套,她知道自己屋子里肯定有监视自己的人,她不敢懈怠。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冒险,差点把自己搭了进去,不过,好在有惊无险。
“你出事回来之后,率先找到了被追杀的全贵,让他为你所用。”老太太大概嫌屋子里的灯光太暗,起身下床拨了拨床边的一盏油灯,使得屋子里更亮堂了些。
“你大概从全贵那里已经得知了一些信息,你知道赵姨娘会利用王婆子和全贵打击你和李氏,所以你提早做了准备。”老太太反身走到榻前,坐下来,道。
“那日全贵那么快供出赵姨娘,变化的确实有些快了,我当时也是有些怀疑,现在想想当是早就被你收买了。”老太太看了看令姜,令姜也正看着老太太。
“赵姨娘说的对,确实有人指使他。不然他们翻供也不会这么快。”老太太像是忽然有些欣赏令姜似的,笑眯眯看着令姜道。
令姜依旧是一脸冷然看着老太太,一言不发。
“你戏演的很好,借助他人除掉了你想除掉的人。大概你自从进入卢府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演戏了吧。因为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想在这府里生存下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老太太看着令姜,那眼中的神情似乎在说:这小丫头,本事不小,心思够深沉的,不过,这样也好。
令姜依旧只是听着,并未说话。
“你母亲的死,确实与我有关,当年你祖父临走之际,把整个卢府交给了我,范阳卢氏历经百年,到你祖父过世之后就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卢氏家族男丁稀少,我膝下也只有你父亲这么一个儿子。”老太太说的很淡然,令姜心里却是汹涌澎湃,但此刻,她依然是一言不发只冷冷看着对面之人。
“为了振兴家族,我为你父亲寻得了一门高门大族的亲事,希望通过卢李两家联姻,能够提升卢氏门楣,进一步帮助你父亲撑起卢氏这一大家族,陇西李氏握有整个西部地区的兵权,任何人想要灭了我们卢家都不得不有所考量,那时候大魏刚刚建国,中原大乱,很多士族大家都遭到了毁灭性打击。我没有办法,只好借助你父亲的亲事,寻找外援。”
老太太说到此处,令姜却已经是怒火中烧,忍不住道:“但你没想到,父亲跟母亲已经私定了终身,你瞧不上母亲出生贫寒,又怕父亲为爱情冲昏头脑,所以将母亲赶出了卢府。”
“可你为什么还要杀她”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令姜几乎是歇斯底里的。
“因为李氏喜欢你父亲,她更爱你父亲。那一次,我看着李氏急匆匆来了范阳,我就知道以李氏的性格,八成会出事,我跟着她,最后却发现她将你母亲推下了山坡。”老太太回忆着,慢慢道。
“那山坡很长,坡上荆棘丛生,当你母亲被推下来的时候,我也有些心慌,看着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我当时恨啊,恨她勾走了我儿子,恨她耽误了我儿子耽误了卢家。心一横,我就在她头上砸了一下。”老太太没看令姜,大概此刻她已经知道令姜早已恨她恨的牙痒痒了。
“后来,你父亲就安心娶了李氏。时至今日,那么多年过去了,国家已经安定,卢家的危险也小了一分。”老太太没看令姜,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所以李氏没用了。”令姜冷笑一声,揶揄道。
老太太瞥了一眼令姜,她是希望能保下李氏的,可谁知道李氏便这么死了,她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你能如此聪慧,我很高兴,卢家能撑得起家门的没几个人,度儿恒儿年纪小,等我百年之后,这个家还需要你。你父亲性子软弱,你要多替他分担些。”老太太说着,便从自己枕头旁边拿出一个黑红色的木盒子。
“这盒子里是卢家这几十年所有的账单财产,还有掌家人的印章和钥匙,今天我便把它交给你。卢家家大业大,产业非你所能想象。”老太太把盒子递过来给令姜,令姜看着那盒子,犹豫着,却没有接过来。
“此次,三皇子到范阳,怕不是为了我们卢家而来,你父亲提前知晓,借助游学之事躲开了。后面,我怕他还会有什么动作,你要当心。”老太太见令姜没有收那盒子,便没再强求,收了回来,说几句关切的话。
“你父亲这些年游学天下,名声遍布海内,想必迟早还是会出仕的,你父亲脾气倔,总是不愿屈服于如今的政权,虽有天下学子的支持保护,但我怕他迟早会吃大亏,你心思灵巧,为人聪慧,一定要多提点你父亲。”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竟有些像是在交代后事似的,令姜只是听着,也不多说什么。
“度儿和恒儿的娘是我处置的,跟你没关系,以后你要好好教导他们,让他们成才,振兴家族。”老太太此刻似乎抱着一丝希望向令姜叮嘱道。
“我身体不好,老了,也活不了多久了。如果你想杀我为你母亲报仇,可以随时动手。我绝不会怪你。你父亲,我已经派人去寻了,大概这些日子就该回来了。”老太太看着令姜,可令姜依旧一丝反应都没有,只静静看着老太太,一言不发。
晚些时候,令姜从老太太屋子里出来,那一晚,她一夜未眠。第二天上午,老太太屋里的老妈子捧了一个盒子过来,是那个红黑的盒子。令姜终究是收下了那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都是这些年卢府的账册,产业。
令姜让冬儿驾着马车带她来到了阿耶和母亲的坟前,令姜先是磕了几个响头,而后若有所思的站在那,看着那放着棺椁的洞门,一动不动。
冬儿跟着令姜也磕了几个响头,站在令姜身后,不知令姜在想些什么。
“冬儿,你说我们学馆收的都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以后学馆免费,让那些穷人家的孩子也来读书好不好。”令姜突然没来由的这么一句,冬儿听了大吃一惊。
“女郎你莫不是开玩笑。这样好是好,可那些交了学费的孩子怎么办?难道退还学费?”冬儿不解地朝令姜问道。
“还有,免费教学,且不说那些贫寒人家有没有这个心思来学,即便有,您不收钱又如何维持学馆的日常开支。就算卢家有钱,时间久了这也是个无底洞啊。”冬儿说完,继续道:“这件事,您还是要问问家主。”
“我也是因为母亲的死,心里有所感慨。”令姜没回头,淡然道。
“母亲因为出生贫寒,不读诗书,被大家族瞧不起,即便与父亲相爱,最终却还是因此丢了性命。真当是红颜薄命,还是穷人命贱。我不想那些出生贫寒的人都像母亲那样。”令姜看着洞门,道。
令姜的话,说到冬儿心坎里了。冬儿自己也是处于这一阶级的人,又怎么不会心有感伤。只是冬儿比较幸运,遇到了令姜这么一个主子,不把自己当外人,全心全意信任自己。
两个人在坟前祭拜完父母,令姜问了句:“学子们假期快完了吧。我们也得仔细去打理学馆的事情了。”
“女郎,您可要做好准备,如今你这名声,怕是学子们会多有微词。”冬儿走到后面叮嘱着。
“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令姜叹了口气,道。
说到此处,令姜忽然看见一群官兵向自己跑来,等走到老屋门口的时候,自己和冬儿已经被那群官兵团团围住。
令姜不解,问道:“不知各位兵爷这是何意?”
“奉刺史令,严禁私学,捉拿私学负责人。你可是卢令姜。”言青从一众人之中走出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