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子与李氏的这一番说话,莫说宗主,便是连令姜也有些看不明白了,寻思着,这王婆子难道是真的因为自己曾经的威胁,为了保全一双儿女才替自己作证?还是另有目的?令姜未及细想,因为那都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证实了李氏的罪名,处置了李氏,为自己也为阿耶报仇。
“宗主切莫听她胡言,这老婆子肯定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来此诬陷我的,老太太”李氏见宗主似乎并不相信自己,转头向坐在左下侧第一位的老太太求救。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眼里的求救信号却是非常明显。
“宗主,此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前几日,李氏才跟老身说起令姜的婚事,怎么可能才几日就要害死令姜,眼见着令姜就要远嫁太原,这个时候动手实在不明智啊。”老太太就是令姜的祖母,在家宅里卢宣并不怎么喜欢李氏,到李氏屋子里过夜的时间也少,但老太太对李氏却是极为偏袒,也常常因为李氏的事说到卢宣。
“李氏出身名门,怎么会如此愚昧无知,想必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老太太看了眼李氏又看看祠堂中间站着的宗主,和事佬似的道。
“弟妹,人证在此,证据确凿啊。”宗主是令姜的二爷爷,也就是卢宣的二叔,自然称呼老太太为弟妹,原本老太太在宗主面前是没什么发言权的,但此刻不知怎么的,竟是替李氏多说了几句:“王婆子的话也不可全信。”
“王婆子,你说,李氏派你跟阿福一起杀的我阿耶,你说阿福之后就不见了。”令姜想起了之前王婆子说阿福的事情,道了句。
“是的,阿福之后便不见了。奇怪的是,此次李氏又是派我跟全贵一起处理女公子,但全贵也不见了。”王婆子看了眼令姜,沉沉道。
令姜注视着王婆子,寻思着:难怪王婆子如此咬定李氏,李氏心狠手辣,对自己人如此下得了杀手,那她能放过王婆子?想当年阿福不见了,如今全贵又消失了,那下一个保不准就是自己。
“全贵和阿福都是你杀的?”宗主看了眼王婆子,又看了看李氏,问道。
“不是我,我没杀人,真的不是我。”眼下王婆子死盯着自己,李氏除了否认,似乎并不能做什么了,但仔细一想,王婆子向来对自己忠心耿耿,如今突然叛变定是受了谁的指使。
李氏一眼瞥见老太太身后站着的赵姨娘,见到赵姨娘一脸得意的神情,李氏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赵姨娘怒道:“是不是你?是你,是你指使王婆子陷害我。”
所有人的眼光瞬间集中到赵姨娘脸上,原本还有些得意的赵姨娘,这一下子有点慌,但她马上便定了心神,指着李氏道:“你胡说。”
“宗主切莫听李氏胡言,我跟王婆子毫无瓜葛怎么会指使她干着龌龊之事。”赵姨娘立即便替自己辩解道。赵姨娘身边的度儿也有些慌乱,跟着道:“是的是的,定不是母亲。”
“哼,你的手段我这些年可是领教过的,挖墙脚你可是一流的。”李氏冷笑一声,揶揄道。
“李氏,你自己犯了大错,如今还来诬陷我。原本有些事我这个妾室是不该多管的,但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留了个心眼,好在我早有准备。”赵姨娘说着便朝宗主道:“宗主,全贵我知道在哪。”
“在哪?”令姜和宗主急着问道。
“他就在外面。”赵姨娘恨恨地盯着李氏,转头看着宗主,道:“当时全贵出事了心有不安,李氏派人去杀他,全贵逃了出来,后被我所救。为了以防万一,今日我特意让全贵换了装,把他带了过来。”
听闻此言,屋里的人都是一惊,唯有李氏一脸沉着,苦笑一声。
宗主立即便传了全贵进来,全贵脱下斗笠,取下络腮胡子,跪倒宗主面前,道:“叩见宗主大人。”
“你在外面该是都听到了。”宗主一脸严肃,道。
“都听到了。”全贵沉静地道。
“说说吧,怎么回事?”宗主依然是一脸严肃,问道。
“赵姨娘说的对,是李氏。”全贵没有抬头,没看任何人,只是沉着地道:“那天,女公子命我驾车送她到学堂,李氏提早给了我指示,让我,让我弄晕女公子,绑了女公子。后来,李氏就派人来杀我,幸好我跑的快,后来被赵姨娘的人救了。”
李氏不再辩解,仿佛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似的,仰头大笑几声。那笑声中似乎略带一丝哭腔。
“李氏,现在王婆子和全贵都指认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宗主大怒,指着李氏道。
李氏无话可说,只是瘫软地坐在地上,像是在等待审判似的。
宗主见李氏不再替自己辩解,朝旁边做记录的人道:“卢宣妻李氏,谋害宗子宗女,罪大恶极,赐白绫一条。画押吧。”
旁边做记录的人立即上来,伸出写好文字的纸张递到李氏面前,见李氏不说话,便拉起李氏一只手沾了红泥在纸张上画押了。
其他几个家族本就是小门小户,一些佃户婆子们也不敢多说话,自然是宗主说什么便是什么,毕竟大家说白了都是来看热闹的。
“宗主,近一步说话。”老太太杵着拐杖站起来,走到近处拉了宗主一把,两人走到一边,只听老太太小声道:“这李氏出身于陇西,这李氏若是死在我们卢家了,那陇西李氏那边过问起来......”
老太太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宗主回道:“李氏残害我卢家宗子宗女,本就是我卢家罪人,她娘家即便再大,我范阳卢氏也不是好惹的。再者,李氏嫁到卢家已经十几二十年了,早就是我卢家媳妇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李家还敢说什么。”
宗主并不在乎老太太的话,转身走到祠堂中间,朝大家道:“李氏的事便这么定了,回头派人通知下陇西李家。至于财通和秦娘,贩卖我卢家子女,本就该杀,当场斩杀。”
立即便有部曲家丁过来,拿下李氏和财通秦娘等人。李氏任人拖着也不多做辩解,财通只是一个劲的求饶,毕竟此时此刻除了求饶似乎没什么它招了。财通只是懊悔,原以为王婆子送了自己一个大大的便宜,却没想到是个大大的坑啊。
秦娘此刻被人拖着,见求饶已经没用,便大声道:“我上头可是有人的,今日你们要杀我,是不是也要问问太守和护军府的意见。我不是你们族人,你们凭什么杀我?”
说到太守和护军都督,宗主一怔,之前太守倒是跟他说过,来的护军都督是皇子,莫非令姜陪的是皇子?这么一来便要牵扯到太守和皇子?而且令姜被卖也使得卢氏一族声誉受损。
那一晚,护军新到,卢家宗主和卢宣都知道,可是他们都没去,他们确实不怎么想给皇帝和他儿子面子。因为卢宣的父亲,宗主的弟弟,原来是前燕范阳太守,他们本就侍奉前朝,即便也曾侍奉燕国,却不与当今皇帝为伍,他们始终认为前朝皇帝之死乃是如今地大魏皇帝所为。
“死到临头还想把太守和护军都督拖下水,你以为他们就不会杀你?”卢氏宗主这么一说,秦娘倒是愣住了,是啊,这个时候,难道太守和护军都督会为了你承认此事?承认自己收受贿赂?承认自己玷污娘家女?
秦娘和财通的死也就是手起刀落的事情,可赵姨娘似乎并不甘心就此作罢,朝宗主道:“宗主,卢家百年名门,岂有卢家女儿成为青楼女子的先例。”
“我倒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怕此事辱没了卢家门风啊。”赵姨娘小心翼翼地,似乎深怕说错了什么,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她这一句“青楼女子”说的令姜心里一惊,像是一盆凉水泼了过来,令姜心中一沉:“她借我之手除了李氏,如今又向我动手了。”
令姜笑了笑,只是不知赵姨娘如此歹毒,老太太和宗主怎么看?族里其他人又会怎么看?这里没人是傻子,令姜都能想到的事情,难道老太太和宗主会想不到?
老太太和宗主也许是想的到的,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权衡,只听宗主道:“我卢氏一族,世代诗书名门,又怎么能有此伤风败俗之事。按照族规,这种女子是要逐出族谱的。”宗主叹了口气,满脸怜惜地看了看令姜。
令姜顿时有些慌了,看了看老太太,见老太太并不说话,又看看宗主,道:“我是被人所害,可即便如此,我也是清白之身,不信,宗主可让人给我验身。”
“既然如此,好吧。”宗主朝下边站着的一位老嬷嬷示意,老嬷嬷便带着令姜出去了。不多时,老嬷嬷带着令姜回到祠堂,向宗主道:“女郎却是清白之身。”
赵姨娘没想到令姜被送到青楼了还能是清白之身,这倒是让她大吃一惊,寻思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宗主见大家都没话说,便发话道:“既然如此,此事还是交给卢宣回来处理吧。至于王婆子和全贵伙同绑架女公子,按照宗族规矩一同处死。”
李氏的屋子里此刻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就连乔娟也被安排走了。令姜趁着月色提着灯笼,一个人来见了李氏。
李氏未施粉黛,黑发四散,静静地坐在床边上,眸中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令姜推开门,走了进来,李氏无力的抬头,看了她一眼。
“你来了。”似乎早知道令姜会来似的,李氏道了句。
“嗯。”令姜没多说什么,将灯笼放到一旁,站在李氏面前,看着对方,就这么静静地,一动不动。
“你心中有疑惑,想从我这得到答案。”李氏抬眼瞥了令姜一下,道。
令姜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站在李氏面前。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李氏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令姜,道。
“赵姨娘跟你斗了那么多年,难道你想看她最后得到双赢的结局?”令姜注视着李氏,冷冷道。
“是她从中做了手脚。我原本只想把你尽早送走的,哪怕送到太原,想那王家的人也不会不管你的。哪知道赵姨娘从中做了手脚,竟然把你送到了青楼。”李氏没有看令姜,继续道:“如此一来,她一箭双雕,却是好计策。”
“你想让她计谋得逞吗?”令姜静静注视着李氏,淡淡道。
“我当然不想。”李氏几乎是歇斯底里地怒吼,道:“我巴不得她早死。”
“那你为何不在临死之前留一份证据指认她。”令姜只是淡淡道。
“也是,你我两败俱伤。”想着令姜的结果也不怎么好,名声毁了以后能不能留在卢家还不好说,想嫁出去只怕也是不可能了。
“我死,那赵姨娘也不能好过。我便助你一臂之力。”说完,李氏猛地站起来,走到桌案旁,拿起纸笔,仔细写了好多字。
令姜只是静静待在一旁,并未打扰。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李氏写完之后,在手上咬了一个血口,按了个指印,然后将写好的纸张递给令姜,道:“拿去吧。”
“所以王婆子和全贵,你觉得他们都被赵姨娘收买了?”看了看纸上所写内容,令姜抬头朝李氏道。
“应该是。”李氏肯定地答道。
“所以,你之所以绑架我是因为你杀了我阿耶?可他跟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是因为我的亲生母亲?”令姜心中既有不解之疑又有对于仇人的愤怒,但此刻,她却显得极为平静。
“哈哈,是因为你阿耶。是我杀了你阿耶。”李氏抬头大笑两声,继续道:“因为你阿耶知道了你亲生母亲是怎么死的,所以我杀了他。”
令姜极力抑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怒与仇恨,道:“那我亲生母亲也是你杀的?”
“不,不是我杀的。”李氏否认道。
令姜愣了愣,道:“不是你?”
“那是谁?”令姜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