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建元十二年冬,她也是奉旨北上,心中情切万分。期盼了八年的旨意终于来了。
也是文襄来接人,见了面问:“殿下这是启程回宫,还是在别院住一晚。”
赵幼澄急切:“回宫吧,别让祖母等久了。”
夜半进宫,在东门外惊动了守宫门的禁军,惊扰了陛下。
赵幼澄不以为意,祖母贵为太后,而她是先太子长女,出入宫门被拦截盘问,这在她看来就是耻辱。
半夜进了延嘉殿,祖母泪涕涟涟,她也哭得肝肠寸断。
祖孙情深,一时道不尽。
赵幼澄心中悲苦,只觉得她们是这世上最苦命的两个人。一个丧子,一个丧父,可谓相依为命。
第二日,忠义候便进宫来看太后,赵幼澄初入上京城,心中大定,终于离了姑苏城,心中万分欢喜。连素来讨厌的傅嘉宜都不觉讨厌了。
彼时周聿昭听了内官的传召,特意进宫来看望表妹,这门亲事是叔父一力促成,他也没什么不满意,更有甚,这位殿下生的极为出挑,当年的文敬太子妃便是一等一的好相貌。
周聿昭一进殿,给太后行礼:“给娘娘见礼了。”
周太后笑着说:“你来得正好,阿鲤快来见见你表哥。你们可是最亲近不过的表兄妹了。”
赵幼澄在姑苏从来不曾和书生们打过交道,就算在明松先生门下,但也从来没去过,连两位师兄都极少见,乍见周聿昭,一时间愣在那里。
周聿昭是上京城富贵窝里出来的公子,生的俊朗,赵幼澄几乎一眼沦陷。
周太后是很愿意撮合两人的亲事,娘家权势不衰,这才能使她周家的荣耀百年。
这门亲事最初就是她提议的。
周聿昭含笑问:“那我就托大,可否叫殿下一声阿鲤表妹?”
赵幼澄羞恼道:“我又不能捂上你的嘴。”
年少无知,错把孽缘当良缘。
……
赵幼澄最后回头望了眼辅仁殿后的延嘉殿,意兴阑珊。
她不知道她的亲事有多少人盯着,但周家闻风而动,实在不得不让她警惕。
而后也不再理会站在一边的周聿昭,扬长而去。
周聿昭站在雀仙桥上,望着赵幼澄的背影,总觉得和这位殿下对他实在过于冷漠,而偏偏他总觉得这位殿下似曾相识。
少年的情,如同枝头上的花,藏不住的。偏偏他将隐晦的心思埋在心底。
任谁也看不出来。
跟着的仆人见他久久没有回头,便说:“这位殿下性子实在孤傲。”
他回头眼神阴鸷,冷冷说:“回去自己领罚。”
赵幼澄归家之后,冬凌带着管生意的人来见她。
冬青还在盯着两个年幼的女婢熬药。她坐在书房的西窗前,看着两位管事,其中一位叫冯唐,一位叫冯正,这是母妃当年的老人。
冯唐行礼后到:“小殿下,粮仓已经准备妥当了,北上的粮米可以入库了。”
赵幼澄看了眼账本,思索了片刻:“准备吧,府兵安排妥当,不要招人眼,他们是行伍出身,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要被人盯上。”
冯唐:“殿下放心,运粮的都是雇的码头的脚夫,只有押送的是我们的人。”
赵幼澄点头:“你做事情我很放心,有些钱该花就要花出去。再者,粮米生意不好做,所以要万分小心,记住了,你们的生意走的陇西李家的路子,投的是户部张大人的门路,出了事来寻我。”
冯唐垂首:“殿下放心。”
冯正管的是丝绸,赵幼澄连账都没打开,只是说:“生丝布匹的生意,就那么多,你用心些就好,有什么事情就找冬凌。”
冯正称是,等两人走后,冬葵进来说:“陇西来信了。”
赵幼澄急着打开,半晌后笑起来。
“舅舅快到了,算算时候,中秋节怕是要在路上过了,等他们来了这里补过。”
冬青端着药进来,笑着说:“那殿下要养好身体。”
赵幼澄心想的却是,等舅舅来了,她就不缺人了,眼下刚回京,她实在缺人,和裴大人说话句句小心,身心俱累。
宫里的女官还没有来,冬青已经开始报备:“东院也收拾出来了,殿下加封后,礼部会有内官和女官充填进来,到时候东院安置。”
赵幼澄:“你看着安置吧。她们来了也越不过你去。”
加封长公主,她已经辞了修建公主府的意思,太微宫以后就是她的府邸了。
太微宫不大,但是连着永嘉寺就不小了。
这几日上京城人头攒动,很多都是为中秋节作准备,赵幼澄养了快两个月,在京中没有任何社交。
她不想加入上京城贵女们的行列中去,新加封的婉淳长公主,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且等中秋宴后,各府的女眷们一起出来,到时候都会亮眼,她混在其中也不会太突兀。
冬青对宫中的事知道的不多,上次入宫都是赵幼澄领着她,她谨言慎行,深怕给赵幼澄惹祸。赵幼澄见她很紧张,也不好安慰给她压力。
喝了药问冬葵:“外面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怎么样了?”
冬葵打听不到这些,只说:“附近不远有一家在卖宅子。”
赵幼澄叹气:“还是要去问裴大人。”
又想,哦,还没有恭贺他喜得良缘。
她故意起了心思,吩咐冬青:“去准备礼单,还没有恭贺裴大人喜得良缘,按照礼单给裴家女眷都准备好。”
她随手写了几句。
冬葵看了眼,都是上等的名贵品,金彩提花缎,越州绫,松江锦。
赵幼澄见她看了眼,笑说:“送裴大人多少礼,都不亏。不用心疼。”
冬青想说,你这样不像是诚心送礼。
徐氏因为丈夫升迁回京,最近十分忙碌,又因为裴岘要定亲,正逢长女回娘家来了,午膳就安排在老夫人院子里,她正商量:“蕴玉要定了亲,这两相愿意了,中秋要给刘家准备节礼。到时候让蕴玉去上门拜访刘大人,翁婿两也该聊一聊。”
老夫人也说:“刘大人是做学问的人,国子监祭酒是从他父亲手里接过来的,父子俩的名声很好。”
正说着,夏守忠进来,说:“外东苑的礼到了,送到内院来了。”
徐氏诧异:“什么礼?怎么送到内院来了?”
等人将东西抬进来,她才明白。
都是江南上等的丝织,徐氏惊讶问:“这是送给蕴玉的?”
“二爷让交给夫人。”
“什么人送的?”
夏守忠:“二爷刚回来,一会儿也过来了。”
裴岘进来的时候,徐氏正和老夫人商量着这些绫罗,花色十分多,将家里的女眷们全都照顾到了。
老夫人见了就问:“这些是谁送来的?”
裴岘想起赵幼澄也无奈,太精明的人,总让人有所提防。
“殿下送来的。”
徐氏:“加封的那位长公主?”
“是。”
老夫人笑说:“若要认真论起来,她是你的小辈。从朝堂论起,她是长公主。缘何送你这样周到的礼?”
他习得了一手梦谭先生的好字,有了师生名声。但世人并不知道。因为梦谭先生是以书画出名,裴岘的一笔字更是极其出众。≥
裴岘知道赵幼澄是故意的,随口说:“当日在通州别院,我让人随杨总领去接的人,安顿在太微宫。中秋节礼,母亲不用担心。”
徐氏赞道:“好周到的心思。”
裴岘看了眼东西,没所谓,心想她又遇上麻烦了,献殷勤这种事她做的倒是很顺手。
徐氏说完就说:“这匹越州绫十分难得,过几日给刘家送去,中秋节你到时候拜访刘大人也好讨杯酒喝。”
裴岘只知道刘之州,国子监祭酒,人有些固执,但为人正直。上次大嫂生日宴那位刘夫人也来了。
至于刘家女儿怎么样,他确实不知道。
听着老夫人安排,他略想了片刻,便说:“改日吧,过几日我要出去一趟,等回来再去刘家拜访。”
老夫人以为他是不满意这门亲事,叹气:“刘家女儿我见过了,学问也很好,你的学问好,我也不可能给你配一个目不识丁的人,我也盼你能和和美美。至于从前的事情,那是意外,和你没关系。”
她怕裴岘因为从前定亲的王家,心里有想法。王家女儿去了这么多年,他始终不肯定亲。
裴大姑娘坐在一边陪着祖母,看着小叔抿嘴笑。
裴岘丝毫不以为意,也不见害羞,问裴芝媛:“东阳没回来?”
“夫婿还在读书,不曾回来。等中秋后再回来。”
裴岘和小不了几岁的大侄女闲聊着,老夫人安排:“若不然,你在出发前去刘家拜访吧,这样也不算失礼,刘家答应年前完婚,本就是我们失礼在前。”
裴岘这次是巡查之责,但陛下的意思让他探探滞留的夏粮的发卖情况和之后的秋粮,这本是户部的差事,可陛下不信户部,撒出去的全是年轻的按察使。若不然内阁的大人们也不会劝谏陛下不可行鹰犬爪牙之事,有悖明君所为。
裴岘:“不用这么着急,等我回来后,再登门拜访,认真详谈。母亲不必这样心急,若是等不得,只管让大嫂请人府中一叙就是了。”
老夫人见他不像是不满意,便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