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岘见她久久不说话,以为她独自居住在这里,心生惶恐,便提醒她:“最迟中秋宴,陛下定会封赏你的。”
赵幼澄抬眉睨他一眼,故意吓唬他:“内廷也是你能窥探的?”
裴岘一点都不像看起来那么冷脸正直,见她惯是出尔反尔,淡淡说:“殿下玲珑心思,该看出来陛下的舔犊情深。”
这话说得很违心。
赵幼澄:“那就借裴大人吉言了。等我的铺子开张了,定然给府上女眷送一些上好的绫罗,越州绫可是天下有名。”
裴岘见她又开始厉害了,起身说:“那就谢殿下好意了。”
赵幼澄:“师叔不必客气,唤我赵阿鲤就好。”
真是……
他被她这幅样子弄的毫无脾气,回头别有深意看她一眼,转身走了。
赵幼澄则是有恃无恐。
冬青进来,疑惑问:“裴大人怎么走了?殿下不是宴请裴大人用午膳的吗?”
赵幼澄知道裴岘是为了避嫌,他这人就是这样,看着冷冰冰的,让人不能接近。
她嘴上却说:“我如今如此落魄,哪有钱宴请他,等我赚钱了再宴请不迟。”
冬青觉得殿下后来实在奇怪,辩解道:“可是殿下都把人请来了,不好让人就这么走了。”
赵幼澄:“好了,他忙着呢,没工夫和我浪费时间。我一个闲人,只剩时间多了。”
冬青这下不敢再说了。
裴岘回府就开始让他身边的裴慎进了书房,当夜裴慎就带人出了京。
因为内阁杨芳莲下狱,户部震荡,朝中人人自危,上京城都少了很多热闹,倒是安分了很多。
裴岘只管在京郊营忙自己的,几乎和朝中的人没什么接触。
傅容在国子监读书倒是受了不少影响,两位讲学被牵连。国子监学生太多,闹得很大,最后只能放假。
傅容直奔太微宫,赵幼澄见他来还惊讶:“五哥怎么有时间?”
“说来话长。”
赵幼澄催冬青:“快去泡茶,五哥爱喝的不知春。”
傅容笑说:“我果然不如阿鲤细心,走的匆忙,没有带茶。寻遍上京城也没找到不知春。”
赵幼澄:“我帮五哥带了很多。”
傅容疼她不是没有道理,在傅容眼里她就是个需要保护的小孩子,是始终长不大的妹妹。
“怎么样了?我见你气色看起来比上次见你好些了。”
“我都说了,我没事了,只要慢慢养就没事。姑母和嘉宜前些日来看我。”
傅容斟酌:“我知你舍不得这里,若不然让母亲和嘉宜来陪你,这样母亲也能自由些。”
赵幼澄:“听姑母说,太后娘娘身体抱恙,姑母怕是走不开。”
傅容是君子,讲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所以也不再说了。
“五哥在书院怎么样?明年大考,到时候肯定是留在京中参加大考,高中后你的亲事也该提了,已经拖了这么久了。”
傅容失笑:“这也是你该操心的?”
赵幼澄只管笑:“当然了,我都给五嫂备好礼物了。”
傅容叹气:“等大考之后再说吧。”
他是不想母亲和妹妹住在宫中,这毕竟不合礼数。而且阿鲤一人独居在这里也并不安全。
赵幼澄取笑他:“五哥怎么看起来不开心?”
傅容说不上来,他是读书的君子,中正谦和,做不出背后诋毁人的事,叹气:“小小年纪莫要胡说八道,你师兄什么时候来?”
“过了中秋动身。”
她说完又想起,让两位师兄住在永嘉寺,到时候有什么事,也好方便找裴大人。
冬青自从接到旨意,就开始为她中秋进宫作准备,赵幼澄则一点都不上心,每天和冬葵还有冬凌嘀咕,南城的粮铺已经准备妥当,粮仓也寻好,之前的府兵大部分去守粮仓了,冬葵寻的丝绸铺也准备好了,她是万万不能让裴岘知道她要做粮米生意。
那些人只需要用一句‘官不与民争利’就反驳她无话可说,她做生意本就已经不合礼数了,一些丝绸不打紧,但是粮米就不好说了。
彭懿每日几乎看不到踪迹,他住在太微宫和永嘉寺之隔的西院,来的时候带了几个人,赵幼澄从不指挥他,只让冬凌和他接触。
和从前不一样,从前是她千金买马骨得来的人才,现在他是奉命来看护她的。
冬凌问:“那彭懿……”
“你别管他,只管做你的,若是粮铺那边出事了,去丝绸店找人传信给冬葵。你照做我的武卫。京中的事情,都和我们没关系。”
她日子过的悠闲,北方的夏季没有南方那么燥热,黄宁混迹在太微宫,日日能吃到冬青做的糕点,算是聊表思乡的情谊。
裴岘的人带着密信回来,都可以证明赵幼澄说的话是真的。
所以冯志案,起因和根本不是因为贪污案,而反抗内阁党派成风。
而冯志这个人,也清楚他站在风口,危险得很,但这人很有意思,他多处上贡,而今倒不好说他是谁的人了。
他胆子真大,也不怕对方咬死他。两相争斗,死的肯定是他……
裴岘握着密函,很久都没有说话。想起从前兄长说的一件案子,慢慢养着,自古待之。宫里不可能不知道江南织造犹如铸钱炉,养到如今才发作,其用心令人胆寒。
裴慎也不吭声,很久他才说:“冯志怕是活不成了。”
裴慎惊讶看着他。
但是他再什么都没说。
今日兄长从登州归来,晚膳回内院用。
他刚进母亲院子里就听到里面的笑声,等他进去,一家人都在,哥哥裴荀年过五十,十分肖父,与他犹如父亲一样的存在 。
见他进来,裴荀:“蕴玉,来坐。”
他乖乖坐在兄长旁边,老夫人笑说:“他从小最是听你的话,你早该管管他了。”
裴荀听着母亲的抱怨,便问:“周家的亲事已经过去几年了,你该成家了。”
裴岘并不反驳,只说:“全凭兄长做主。”
徐氏见他这样乖巧,又舍不得勉强他,只说:“你先和我说说,有没有中意的人家。”
他无奈笑道:“大嫂说笑,我整日不是在朝堂,就是在京卫营中,剩下的时间也是在各地奔走,哪有时间想这些。”
徐氏听着更觉得心疼,老夫人便说:“那好,我和你大嫂挑几家,到时候你过目便是。中秋过后吧,如果尽早的话,赶在年前也是可以成亲的。”
裴岘挑眉,看了眼大哥,可见他来之前大家都商量好了,这事他点头不点头都无所谓,亲事肯定要议。
“那就劳烦母亲和大嫂了。”
裴荀见他并不反对亲事,便说:“你翻年二十五岁,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瑶娘都启蒙了。”
裴岘应声:“让母亲担心,是我之过。”
老夫人喜欢儿子们和睦,笑说:“你不成家就是我的不是,我可不愿意管你,让你哥哥管着你吧。”
裴岘也不恼,听着哥哥教训两个侄儿。
晚膳和长兄喝了不少酒,裴荀今日刚归家,大家也不谈公务,他有些劳累,喝了酒后便混沌了。
裴岘将人送回去安顿好,出门的时候,徐氏还是问:“蕴玉当真没有心仪的小娘子?”
裴岘失笑:“嫂子说笑了,当真没有。”
徐氏其实想问那副画,但是见他不在意,也不好开口。
中秋宴前几日,辅仁殿出来的旨意,郡主受封婉淳长公主,食邑三千户,主者实行。
皇后宫中赐了两个年长的女官,教赵幼澄礼仪,也照顾她生活起居。
她不能两手空空从姑苏到上京,然后去参加宫中的中秋宴,陛下给她一个尊贵的名分,也好让百官知道,文敬太子的儿女,都活得很好。
她不能不识抬举,投桃报李,不外如是。
朝中无不称赞陛下仁君,更是满朝恭贺她得封长公主。
她明日要去宫中谢恩,也要去延嘉殿看望太后娘娘。
这是规矩。
早朝之后的旨意,不过午时,贺礼便纷沓而来。宗室众亲的礼最重,连辈分最高的康亲王妃都给她备了厚礼。
她看得心里感激,父王已经去世这么多年,这些宗室中的人还能认她一个孤女。
傅容来的时候太微宫中正热闹,冬青正给她量衣,正院里乱糟糟的,赵幼澄见傅容来,“五哥来了?”
傅容见她和寻常一样,便提醒说:“再不能这么说了,你如今受封长公主,再见我要称殿下了。”
赵幼澄看着他,见他面色不似作伪:“五哥说笑,陛下封我是因为爱护,并不是让我比你们尊贵。”
“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赵幼澄看着傅容,心中叹息,还是和从前一样,恪守本分,君臣有别。
“我往后就会住在太微宫,不会搬进宫去,五哥随时都可以进来。”
傅容以为她还在伤心,劝说:“殿下不能一直这么伤怀,加封长公主修建府邸,这是成年后的事,你如今能单独住在这里,也少了一些麻烦。不说这些了,这几日听到的都是喜事,一则是你的加封长公主,二则听闻裴大人定亲了。”
“你说什么?”
赵幼澄惊愕看着他,都没有理会他话中的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