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义公主面色铁青,心情坏到了极点,赵幼澄要是出什么事,她难辞其咎,此刻的她只剩下担忧。
“一路上病着,但自己忍着不吭声。北上天气渐凉,复又加重烧得最厉害的时候,一直在喊文敬皇兄等等她……”
文襄皱着眉,立刻道:“我去看看小殿下。”
静义公主立刻道:“阿鲤起了疹,怕是会传染……”
文襄一双利眼似刀,闪着光,斟酌片刻才说:“老奴隔着帘子给小殿下磕个头,小殿下这一去姑苏这些年,老奴实在心疼的紧。”
话说的漂亮,也不过是点个卯,怕传染又不想空跑一趟。
静义公主不敢耽搁领着人进了房间,果真房间全是药味,甚至闻到了淡淡的锻石灰的味道。
静义公主看了眼旁边的文襄,穿过帘子,赵幼澄见外面有人一闪而过,便轻声问:“我能去永嘉寺看父王了吗?我梦见太微宫了。姑母,你和皇祖母说……等我好了我再进宫去看她……我要先去陪父王了……”
因为胸闷气短,她说话有些断断续续。
文襄听得骇然,不敢大意,立刻退出来直接进宫去了。
赵幼澄见静义公主红着眼,故意问:“是不是皇祖母不准?”
静义公主太知道天家的亲情不值钱,但是毕竟赵幼澄是太后的亲孙女,这么多年养在姑苏城,她已经猜不透宫里的意思了。
哄走静义公主,冬葵领着冬凌匆匆进来。
冬凌立刻说:“殿下,裴大人已经回京,江南的冯志案从中枢衙门交到了刑部衙门。”
怪不得周家这么急切。
赵幼澄立刻说:“备纸笔。”
她只在纸上写了:我想住在太微宫陪父王母妃,求师叔成全。
之后将装进信封和冬凌交代:“你快马进城,赶在文襄之前帮我送给裴大人。”
说着将裴岘给她的玉佩一并交给冬凌,外加一枚城门令。
父王去世后,母妃就从东宫移居到了城东永嘉寺隔壁的太微宫,这里曾经是父王避暑的园子。
没等文襄出别院,冬凌的快马已经奔着入城。裴岘在家,听到有人来寻他。冬凌递了东西垂首站在一边。
握着玉佩皱眉打开纸,看了眼,问:“出什么事了?”
冬凌和静义公主一样的说辞。
裴岘肃着脸,斥了声:“胡闹!”
但也没说不行,只说:“你回去吧。”
宫中的赵晖得到消息不比周太后晚。
但两人态度截然不同。
赵晖还在批奏章,一看消息,立刻皱眉不可置信问:“怎么回事?不是有医官跟着的吗?”
大内官杨寿山立刻道:“文襄午后出城,在傍晚匆匆回宫了。”
赵晖闭着眼骂了声,沉吟不语,片刻后吩咐:“永嘉寺有文敬皇兄的长明灯,这是皇嫂当年亲手点的。阿鲤病中梦见皇兄也情有可原,但不可尽信鬼神之言,她既然想去永嘉寺,那就去吧。你亲自去安排,知会云檀一声,这个旨意让云檀发吧。带着医官一并去接人。阿鲤我托付给你,若是有个差池,朕惟你是问。”
杨寿山低头道:“奴领旨。”
延嘉殿的周太后听完文襄说的,惊怒道:“这怎么可好!阿鲤可要紧……”
她问了一串,只觉要出事,毕竟是亲孙女,那是她儿子仅剩的血脉了。
可又听赵幼澄频频梦见文敬太子夫妇,更是有要和文敬夫妇一起走的言论。
只觉头昏目眩,心碎至极,一听赵幼澄想住到太微宫去,立刻反驳到:“怎么能去太微宫,她是我的孙儿啊,宫里难不成还容不下她吗!怎么能孤苦一个人住到太微宫去!”
文襄不敢多嘴。
周太后自言自语一通,催着文襄去太医署寻人,立刻出城去,但再没提立刻将人接进宫来的话。
文襄便知道,主子的意思是要小郡主在通州别院养病了。
不等延嘉殿的文襄出发,皇后的两仪殿发了旨意,直言:江宁知府携家眷北上进京述职,通州码头遇上静义公主及小郡主一行人,得知小郡主一病不起。面圣立即禀报此事,皇后听闻心疼小郡主,特向陛下借了杨总管去接人。
等延嘉殿知道的时候,杨寿山已经连夜到了通州别院。
赵幼澄还在等,是延嘉殿的人先来,还是辅仁殿的人先来。
她只能求助师叔,或者再去求宗室中的老王爷们,就怕这时候师叔肯不肯帮她。
没想到陛下对她如此上心。
也不知道素来沉着脸的师叔,请动了谁来说这件事。让陛下如此迅速。
她一边难熬,一边坏心的盘算着。
杨寿山更是丝毫不怕她的病,进了别院,直接跪在赵幼澄面前,规规矩矩的磕了头,言明是陛下得知小郡主不能起身,实在担心,特派人来接,小郡主只管放心,想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
赵幼澄心里终于放心了,想必陛下也清楚在太后的意思了,抢先让杨寿山来接人了。
也是,她是先太子长女,出了什么事情,还有宗室中的那些长辈们看着,陛下面上总不会好看的。
杨寿山带着皇后的车马,姿态放的很低。带着的人十分得用,规矩利索。
最后他秘见了静义公主。
静义公主很多年没有回上京城了,宫中的大内官,她哪一个都惹不起。
她一脸惊忧:“杨总领这是……”
杨寿山办事十分老道,在静义公主面前都毫无张狂,十分谦卑道:“殿下不必惊慌,实在是小殿下的病不能耽搁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忧小殿下,特遣老奴来接人进京安置。殿下车马劳顿,今夜只管歇息,待明日休息好了再进宫,太后娘娘那里,还要殿下去宽心一二。”
他的话说的实在漂亮。
静义公主大概是明白意思了,更不敢置喙,她先前以为文襄来,就已经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了。
哪知道杨寿山也来了,而且杨寿山和文襄完全不同,可以说是礼数周到,丝毫没有越距,这让她更不敢轻视。
她幼年在周太后手下长大,对周太后的手段是亲身体会过的。她不可能为了赵幼澄得罪周太后,她还有儿女要看顾的。也更不敢得罪杨寿山,这是陛下的耳目。
一时间让她十分为难,更有些担忧,两宫若是有什么龃龉,她首当其冲就是炮灰。
杨寿山可不是来和她商量的,见完她就带着人连夜进京了。
静义公主心中不安,一夜没睡着,天蒙蒙亮的时候。傅容来寻,见母亲怏怏的,便说:“母亲这一路累了,先休息吧,阿鲤和妹妹那边我来看着。”
静义公主熬的眼睛通红,摇头:“阿鲤昨夜已经进京去了。我们今日进宫给宫中行礼,你带好你妹妹。”
傅容听得大惊:“怎么会连夜进京?不是说在别院养好身体再进京的吗?”
静义公主见他怒目,心中有些晦暗:“她没事,太后和陛下都担心她,别院毕竟简陋,进京后有太医署的圣手看着,更好一些。”
傅容知道这是场面话,他又不是小孩子。顿时自责住在隔壁丝毫没有听到动静。
静义公主知道儿子对阿鲤自小就十分偏爱,她也觉得儿子是喜欢阿鲤的。
这次带儿子来,也是为了探探口风,看这桩表兄妹的亲事,有没有可能。
傅容却不像母亲那么宽心,但也什么都没说。
杨寿山做事十分麻利,等赵幼澄进了永嘉寺,永嘉寺已经肃清。
太医署擅儿科的吴大人也领着人已经在候着。赵幼澄名为文敬太子上香,实则被安顿在这里养病。
她也不算是装病,确实断断续续病了一路,一直发烧,时间拖久了,人也瘦的厉害,面色都发黄。
杨寿山见她醒来,道:“听闻小殿下想回太微宫那边安顿,那边需要等两日才能收拾妥当,小殿下在这边暂歇几日即可。”
赵幼澄精神不好,病怏怏的,但是眼睛亮亮的,和杨寿山说:“谢陛下娘娘体恤,累的杨总领半夜三更劳累这一趟。只是辜负了皇祖母的心意,不能去尽孝,等我好利索了,我再去宫里给她磕头。”
杨寿山听明白她的意思了,这是想常住太微宫了。
哄孩子的话杨寿山信手拈来,立刻说:“陛下一听闻小殿下刚下船就不能起身,心焦万分,连夜遣老奴来接小殿下进京。小殿下养好身体,宫中哪一日都能去。陛下也在等小殿下呢。”
赵幼澄是承这个情的。毕竟她不愿意进宫的局面,,变成了眼下,陛下和太后之间生了嫌隙。
等吴大人请了脉,言明她这一趟实在伤身严重,并谴责了赵幼澄忍病不言的做法,最后更是说,这么任其发展下去,性命都难保……
杨寿山得了准信,留下大徒弟杨先勇好身伺候,自己回宫复命去了。
反正宫中得了消息,赵幼澄的伤寒到如今肺热伤身,咳喘不断,如今不能起身了。
周太后一听赵晖夫妇,连夜将人安置在了太微宫,砸了一套茶具。
也说不清生自己的气,还是气恨皇帝的手伸得太长。
文襄当夜没出城,等第二天出城白跑了一趟,自然也吃了挂落,直到午后静义公主领着一对儿女入宫,文襄都没有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