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似乎有人扶起了我,然后便是乱成一片的说话声、脚步声。
“主子,您这是?”
“快,给主子让路!”
“小二,再开间房!”
等到终于感受到软软的床铺时,周遭的声音都停了下来,静悄悄的,我在半梦半醒之间感觉到有人抚了抚我的头发,自言自语地说了句:“为何要逃?”
不知是醉了的人容易委屈,还是我十几年间的忍耐终于到了限度,我抓住了那只手:“别走,母妃别走。”
那只手僵住了,没有挣脱。
我侧身呢喃:“成儿害怕,成儿不想进冷宫。”
第二天是在头痛中醒来的,身下的枕头湿了一小片,我猛地睁眼,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看着陌生的房间,我想了想,是了,我已经离开了将军府。
只是,馨儿呢?
我坐起了身,起的猛了,头竟像针扎一般疼痛,我揉了揉太阳穴,自己昨天做了什么,竟然会头痛成这样?
身上还穿着男装,但摸摸头发,发髻却散了,我的发冠呢?
我有些奇怪,往床下搜寻我的靴子,找了一圈没发现,我趴在床边,有些苦恼。
“你在找什么?”
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我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一个男人挑了门帘进来了。
我吓坏了,赶紧坐起来往床里面躲,为什么房间里会有陌生男人?
“你是谁?为何在此?”
他走近了,高近七尺,穿一身墨色织锦长袍,腰间玄色滚边腰带,黑发束冠,站得笔直,薄唇微抿,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如刀锋一般锐利,不怒自威。
只是,这双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不认识我了?”
这个声音也好像听过。
我揉了揉眼睛,好生奇怪,怎么了,我应该认识他吗?他到底是谁?
想不起来了,我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你。”
他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走到了木桌前径自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这么快就忘了昨夜的事了?”
昨夜,昨夜,昨夜发生什么了?
不对,我好像喝酒了,但是喝了不多,那之后呢?
头好痛,我是宿醉了吗?
就这么些酒也能宿醉?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丰富,他摇了摇杯子,饶有兴味地盯着我:“你叫我母妃。”
我................
这辈子都在谨言慎行,为何会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我讪讪地摸了摸头:“兄台,你可能听错了,我应该叫的是母亲。”
“是吗?”他收回了目光,淡淡地说,“只是你硬缠着我,我只好为你付了酒钱和房钱,这账,我们应该算一算吧。”
“算,当然要算。”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我的脑子已经变成了浆糊,“我的荷包呢?”
“你荷包里那点铜板哪里够。”他不屑地说,“我看你头上那玉冠还不错,就抵给我吧。”
玉冠?
我犹豫了一下,那个玉冠是秦长璟的,临行之前,他见我只有男装没有发冠,便给了我一个。
“怎么,不愿意?”
可我周身上下,也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的。我点点头:“愿意,给你吧。”
“很好。”他站起了身,“那么我们就两清了。”
“好,两清,两清。”我胡乱答应着,眼神又开始往床边找我的鞋子,心里想:你赶快走吧。
他却停了下来,站在桌旁又盯着我看,似笑非笑:“你紧张什么?”
终于看到了我的鞋,只是被踢的离床有些远,我趴在床边,伸出胳膊去够,没有回答。
他走了过来,拎起我的靴子,一屁股坐到了我床边,我一抬头便是他那张令人有些目眩的脸,称得上是仪表堂堂了。
我又被吓了一跳,差点从床上栽下去:“你,你这是作甚?”
他勾起嘴角,俯身靠近:“兄台,你该不会是断袖吧。”
我感觉自己的脸噌的一下热了起来,简直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我,我不是。”
“哦。”他若无其事地离远了,“如此便好,兄台昨晚的举动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有些诧异。如若不是断袖,想来不过是醉酒。”
这一出接一处,我惊得话都快说不好了:“我,我昨晚还做了什么?”
“你还亲了我,说要与我朝朝暮暮永不分离。”
如果说之前我一直处在慌乱之中,这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将我惊醒,一时间怒不可遏,我忍不住抬头怒斥:“胡说,你诓我!”
从小到大我从未饮过酒,酒后失态更未曾有过,抱着他人痛哭也许可能,但如此轻佻之事,我万万不可能做出。这个人添油加醋,究竟意欲何为?
“呵。”他不在意地笑了笑,眼里闪过不明深意,“我是在诓你。”
“你究竟是何人?你刚刚所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我找回了理智,“你为何骗我?”
“在下江登淮。”他正了正神色,站起身,朝我拱了拱手,“刚刚多有冒犯,还请兄台见谅。”
见我疑惑不解,他笑笑,解释:“昨夜见兄台哭得伤心,在下也想起了家母。”
“令堂也?”
他点点头:“家母在我5岁时便病逝了。见兄台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便有意结交。只是,出门在外,还是需要有所防备。”
“所以你刚刚是?”我捋了捋思路,“试探我?”
他不好意思地笑道:“说实话,早便听说云国时兴断袖之癖,昨夜见兄台一直拽着我不肯松手,我心中还是有一丝忐忑。”
我.......................
我低下了头开始穿鞋,站起身,伸出手:“那我的玉冠可以还我了吗?我下次会还你房钱的。”
他的脸上不再是压人的乌云,却挑起了眉:“难道这玉冠对兄台有特殊寓意?是有情人所送?”
“不是。”我指了指铜镜,“我不能散乱着头发出去。”
他恍然大悟:“这样。可以请教兄台姓名吗?”
“在下李信。”
接过了我的玉冠,我对着铜镜整了整,发现脸上盖的妆容还较为完整,便放下心来。
转过头对着江登淮作揖:“感谢兄台昨夜伸出援手,兄台是哪里人?改日必登门道谢。”
他扶起了我:“李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在下近日都将在黄弗山附近逗留,如若有缘,不日即将相见。”
闻言,我便从容准备开溜,向他告辞。
18.
出了酒楼,我还未缓过神,便被前来寻我的师母一把抓住胳膊:“快走!”
气喘吁吁地停下时,我们已回到山中,她面无表情地开始训我:“刚刚有人跟着你,你不知道吗?”
我喘着气站在她面前,像个挨训的学生,闻言后怕:“我不知道。”
她脸沉了下来:“公主,璟儿说你一直没踏出过将军府,我当你是个识时务的,谁知你竟让我如此失望!”
我面红耳赤,没有反驳。
“你以为黄弗山远离了边城,又四面环山,便是你可以放松警惕四处游荡的地方吗?”她越说越生气,“公主,切莫自以为是,你此刻站在悬崖边上,你以为你还在温室之中吗?”
我垂下了头:“这次的事是我错了,我知道师母你一片好意,是我麻痹大意,今后再也不会了。”
她似是没想到我会认错,一时间竟噎住了:“你,你这么想便是极好。”
从见到那个江登淮起,我便早在心中将自己骂了一万遍。
从小便筹谋算计,从未想过自己竟也有一时冲动的时刻。想来想去,人还是不该有非分之想,若是只想着平安度日,便不会被一时的感情操纵。
回到了山中,吃饭时,师母想起来又说了一句:“公主,你的化妆术是不错,骗得过寻常百姓。但要谨记,在我们这种有功夫的人眼中,那只是雕虫小技,只一眼,便能看得出你是画皮。”
我心中震惊,默默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呆在山中,绝不踏出山门一步。
山门中没有主仆之分,馨儿与我们同桌吃饭,好奇地问我:“公主,你昨夜去哪儿了?”
我虽不愿回想昨夜之事,但又不愿骗人,只好和盘托出:“我吃了些酒,醉了,抓着一位公子不放。他为我定了房间,把我扔了进去,还吓坏了,以为我是断袖。”
馨儿一听,把寻我时的担忧都抛到了脑后,乐不可支:“公主,这也太逗了吧?”
吴先生没在意我的话,师母却是上了心:“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可有印象?”
我摇摇头:“我有一些模糊的印象,醒来时自己衣着、妆容都是好好的,见他说话,也不似作伪。”
她点点头:“这个人叫什么?”
“江登淮,师母可曾听说过?”
“姓江。”师母沉吟,“江姓在云国十分少见,倒是在万盛国较多。”
见我捧着脸听她说话,她一下子乐了:“得了,想来没多大事,好好吃饭。”
我忙点头,乖乖吃饭。